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啊 第212节

  不知道那个叫孟暖的,撑住了没有。

  想到这里,老朱有些担心。

  他转头问道:“曲端老弟,马邑留下多少兵马合适?”

  “得留两千吧,然后募集周围的百姓,据城而守。”

  “两千?”朱令灵摇头道:“两千不行,我还要率兵去解救那孟暖。这人真是条汉子,不愧是节帅和李孝忠喂了那么多辎重。”

  曲端有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应州治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还有充足的粮秣,从去年李孝忠去大同时候,就定下了让孟暖死守应州,牵制女真西路军的计策。”

  “如此这般,还守不住的话,就该砍头了。”

  老朱皱眉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弟,其实你这人当真不错,有几句话不是贴心人我都不跟你说。你这脾气是得改改了,不要这个不服,那个不忿的,咱们都是一路人。”

  “出身定难军,注定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跟其他将领搞好关系,将来也能互相照应担待不是。”

  曲端冷着脸,没有说话,他这算是给足了老朱面子了,一般人他早就开喷了。

  老朱似乎是知道他这德行,也不跟他计较,说道:“老弟你留在朔州,总揽全局,我要去应州了。李孝忠的兵马,已经在路上,有他牵制,不会有女真主力来朔州夺城。真有的话,你就见机行事,能守的一定要死守,不能守就提前撤退,坚壁清野。”

  曲端虽然脾气臭,喜欢得罪人,但是能力是有的。

  朱令灵心道我管不了你,跟你说这些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老弟就好自为之吧。

  他是没时间在朔州继续待了。

  银州兵只要能支援到应州城下,这个阶段的争斗,就等于是分出了胜负!

  有时候,胜负就是跑出来的,而不是打出来的。

  银州兵跑到了应州。

  女真西路军,将成为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两路大军南下,他们相当于不但没有占得大宋一丁点土地。

  还丢了原本属于金国的云内半壁。

  朱令灵看了一眼身边人,全都累的虚脱了,他琢磨一番之后,说道:“让弟兄们歇息一夜,明天继续出发,早早到达应州!”

  附近将士顿时舒了口气。

  曲端在一旁,也朗声喊道:

  “孟暖就是云内的张觉,张觉就是辽东的孟暖,咱们要是保不住他,大帅可就跌了份了!”

  “今后谁还敢降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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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州。

  围城还在继续。

  随着战斗的持续,守城的军汉心也逐渐冰冷,不再怜悯。矢长弓劲,霎那间无数寒芒掠过冰冷的天空,没入在堡寨下的黑鸦鸦的人浪当中。

  有时候孟暖真的很想骂人,自己事先早就派出游骑,提醒周围的坞壁百姓,全部躲入应州来。

  可惜,他们不信啊!

  到底是有多少人,被女真鞑子给搜捕出来了。

  女真军马又驱赶而来数千生口,这些人不要说披甲了,身上厚实一点的衣衫都没有。全部被女真人扒下来为自家坐骑保暖,有的干脆就裸身。

  而应州守军所用箭矢,或者是定难军偷偷运来的,或者是孟暖召集辽人流散工匠,私下打造出来的备战积储。

  定难军的宥州,是出名的铁矿盛地,不论是箭簇还是弩矢,都是上好的铁箭头,破甲铲铍带倒钩专为放血种种形制一应俱全。

  落在这应州附近的百姓身上,就像是刀切奶酪,碰上了就深深扎进去。

  甚而有些弩机劲力太强,弩矢又无尾羽,前面进后面出,一下就能在人身上开出两个血窟窿!本来缓缓向前涌动的人浪,顿时就翻倒了一片。

  如此一场大战的成败,竟然落在了自己身上,孟暖站在城墙上,经常会陷入沉思。

  自己只是想混日子的啊...

  抱着曾经辽人大官家的小娘,在应州府当个土皇帝,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了,自己就献城求官,被哪一方收编都行。

  怎么就他妈成天下瞩目的焦点了!

  惨叫声在城下响起,孟暖瞬间清醒过来,开始在城楼上不断奔走督战,指挥守备。

  “杀杀杀杀杀杀!”孟暖高声道:“射死这群贼厮鸟,让你们不听!让你们不来!让你们舍不得自己那巴掌大的地盘!”

  箭雨一波波落下,生口大军顿时骚动起来,反应快点的顿时就朝后退,逃不掉的就朝推来的几十辆排车后钻。

  这个时候堡上守军以大锤敲动床弩,粗大的床弩弩矢射出,落在排车上,顿时就射垮了两部,木屑四溅,深深入肉,躲在排车后的百姓又是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

  有些人一时不得死,就在泥浆里翻滚挣命,鲜血喷涌而出。

  孟暖太想这些人都是女真鞑子了,要是射杀的是女真鞑子,该是何等的畅快。

  可惜那些恶鬼一样的鞑子,只知道虐待百姓,不是野战轻易不肯率先扑城。

  负责弩车的守军,一边涕泪横流,一边大声喊着:“跑啊,快跑啊!就这么些鞑子,你们往四下跑啊!”

  他一边哭喊,一边挥舞锤子,敲击城头弩床。

  下面的人毫无队形,彼此间隔太密,而孟暖现在还选留在身边的心腹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手,每一箭出去就没有落空的。

  冲在最前面的那排人浪,只要没有为排车所遮蔽住的,几乎为这阵箭雨一扫而空!

  前面惨叫声震耳欲聋,队伍后面也突然又响起了凄厉的呼号声。

  原来是几个腿快掉头就跑的人,被女真人无情射杀,这些押队的女真军马张弓就射,他们的射术准头还在守军之上。

  骑马驰时候,也不影响命中率,每一箭或中面门或是心口。

  女真人所用箭镞份量形制,比守军的还要粗,他们得到了渤海的工匠,又有辽东这种资源齐备的地方,盔甲和武器兵刃早就更新为当世数一数二的。

  押队女真骑士发箭已毕,还攘臂大呼。虽然说的是女真语,辽地百姓们听不懂,但是那退后则死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

  此时在生口的队伍当中,不知道是哪个曾在坞壁堡寨中当过头领的人,突然凄声大叫招呼大伙:“女真人多,前面堡中兵少,退不得活,冒死冲进去罢!冲进去或许还有生路!”

  “大家伙都听我的,缩在排车后面,先将梯子拿上来!拿命去填!拿下应州城来了,女真老爷说不得就让俺们能为辅军,不用再填城,还能挣命下去。

  “要是打不进去,大家都得死在这儿!”

  人在精神溃散的时候,有个出来指挥的,是很重要的。

  这时候需要一个带头人,不管他带着大家去哪,反正大部分人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果然城下的生口们听到有人招呼,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也不怕死,纷纷听他的钻进排车之后。

  这个时候城头的羽箭还在如雨一般落下,不时就有人被射穿。

  尤其是那大锤敲动床弩机牙的声音,更是让人惊恐万分,每一次都会有两支巨大弩矢破空而至,一支落空,穿透两个百姓钉在地上,另一支落在一辆排车上。

  这辆排车结实一些,剧烈颤动了一阵,居然奇迹般地未曾散架,只是向一边歪倒,将后面遮护的人群露了出来。

  顿时又是一阵箭雨扑来,溅起一片血花,不知又射倒了多少人。

  那招呼众人的声音又大声开口:“压住排车!扎结实些!梯子跟在排车后面,朝前推!大家朝前推,搏命吧!”

  挤在排车后面的人群顿时应命,一面稳住排车,一面继续艰难的朝前推进。

  不少人死死抱住排车上即将折断的地方,还有人把身上的破衣烂衫解下来,捆扎在木杵上,结实一分就算是一分。

  求生的信念,在此刻压过了所有,让他们拼了命地向前。

  这个时候乙字堡的羽箭也终于从侧面射了过来,援应甲字堡前。排车遮护不了两面,不时有人中箭倒地。排车一路推行,就是一路血痕。

  应州东侧,甲字堡上羽箭弩矢与床弩就未曾断过,飞蝗也似的落下。

  堡寨之间,互相策应的作用,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饶是如此,在那个声音的指挥下,不得后退的百姓生口就苦挨着向前推动排车,长梯也紧紧跟在后面。

  几支床弩射过来,只射垮了一架排车。这下居然激起了这些挣命百姓生口的更多求生意志,向前涌动得更快一些了。

  应州城头,孟暖看着底下景象,对身边张弓而射的扈卫道:“那鸟人不是龙首堡的崔大川,这人白瞎了他一身本事,只因恋土不肯入伙,没想到也给女真人抓了!”

  护卫说道:“这般境况,还能呼喝指挥一二,真是个人才!”

  “狗屁的人才!老子非得活剐了他!”孟暖恨死这些人了,早听自己的,哪有这些鸟事。

  底下的女真鞑子,要是捉不到生口,亲自来攻城。

  自己准备了大半年的这些手段,全都倾泻到他们脑袋上,女真鞑子的皮就是再厚,也得全部完蛋。

  孟暖一边咬牙切齿地骂,也没影响他摆手下令:“先别射了,也别用床弩了,这排车要推过来了,准备金汁!”

  烧的滚烫沸腾的金汁,带着难闻味道浇了下来,顿时就激起了一阵不类人声的惨叫!

  这遇缝就钻的金汁,只要沾到,就连皮带肉的都烫下来!

  崔大川依然在高声指挥,“这种东西一次只能烧一锅,顶住!顶住!”

  在远处小丘之上,银术可与完颜希尹也都看着城前发生的一切。

  看了一会儿完颜希尹哈哈大笑:“银术可,我就说你运气不赖,捉来的生口里,竟然还有这种人才。”

  银术可哼了一声,不搭理完颜希尹的冷嘲热讽,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临阵差不多已然是心硬如铁。

  他凝神看了一眼战场,虽然不说话,但是心里突然想起了随着自己追杀耶律延禧的鞑靼人。

  那些人也是一样的善战,悍不畏死,他们无比狂热地追随自己,最终大家一条心立下不世之功。

  听说自己走后,他们自恃有功,去讨要赏赐,然后被完颜拔离速的人捉了,生死不知。

  银术可突然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给他们换身衣甲,发给兵刃,让他们为女真人放死出力。

  一直如此驱赶生口攻城,真就是对的么?

  甲字堡前,生口大军推着排车,小心翼翼地卫护着长梯,慢慢朝前涌动。

  正面泼来的箭雨,乙字堡侧射的箭簇弩矢下,不断有人扑倒在泥中。

  却总有人在扯着嗓子招呼照应,指点这些已然麻木的生口如何行事。

  这几千生口,居然就这样忍受着伤亡,慢慢的就要逼近甲字堡之下了。

  似乎真的看到了机会!

  被杀得这么惨,这些生口,也逐渐忘记了自己的仇敌应该是女真人。

  他们恨透了上面射箭的人。

  眼看到得这一步,百姓们也都红了眼睛,眼前只有甲字堡这个小小堡寨的存在了。

  似乎冲到这堡寨之前,大家就能从今日这场劫数当中活下来!

  他们疯了一般,也不怕死了,反正怕也没有用。

  将拔下来的鹿砦木料,一股脑地投入壕沟当中,甚至有几辆历经千辛万苦推来的排车也给推了进去。

  不少百姓本来就扛着土囊,这个时候也投进去。

  用人命又在壕沟上填出了几条通路,这些土囊与木料堆叠起来的通路两旁,积尸累累,还真就填满了壕沟。

  红了眼睛的百姓硬是从自己同伴的尸堆上,将排车推了过去,推到了城下。

  从五代十国开始,异族就喜欢驱百姓生口攻城,这些百姓生口,往往可以忍受比军队高得多的伤亡。

  原因无他,就是给杀怕了,他们很多人已然完全麻木,为之所驱,如犬如羊,再想不到其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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