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啊 第202节

  燕山府第一天没有发兵,那后续就不可能发兵了,否则这一府的官员,就都是草包蠢货。

  李安弼有些自责,是他亲自去汴梁投宋,那时候他觉得大宋皇帝恍若神仙中人,汴梁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富贵无比。

  谁知道,都是表象而已,内里竟然如此不堪。

  难怪他们连濒亡的大辽都打不过,被萧干和耶律大石连续击败。

  “若是他们不愿出兵,我就带着咱们自己人离开,死也死在平州!”

  听着张觉的话,李安弼心中的忧虑更甚,他觉得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这几天,他觉得周围的兵马,好像比第一天多了。

  但愿是自己的错觉吧...

  李安弼摇了摇头,和张觉一起,抬头望向那晦暗的夜空。

  心情也一点点的,沉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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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梁,东京秋景一向为人津津乐道。

  眼看已经进冬,秋日景象无多,只剩下些残秋。

  艮岳的游宴反而加倍的密集起来,仿佛就能挽留住这最后的秋景一般。

  今日在艮岳之中,赵佶就设了赏秋之宴,邀请的名义上都是些清贵人物,如驸马都尉,有文学之名的词臣,勋戚家的子弟……这一类人物。

  但是消息一旦传出,来的人数却比邀请却还要多一些,不少人没被召见,却也厚着脸皮来了。

  赵佶有个好处,喜欢热闹,不请自来他也不驱赶。只要你别扫他兴,跟着吃喝玩乐,他是不在乎的。

  梁师成已经老迈,无法主事,由谭稹负责安排。

  只要是品阶高的,也一概都邀之入座,多开几席,在他的行宫当中,一派热闹的气象。

  既然是赏秋入冬之宴,就不必那么礼数严谨了,君臣之间倒也其乐融融。

  酒宴设在正对行宫内开阔山水景象的花园之中,在张盖的锦缎之下,一桌桌几案错落摆开。

  与会之人各据一案,却又提杯走动,或共饮,或闲谈,或投壶,或赏景,或低语,都是轻便衣衫,脱略仪注,很有些放浪形骸的样子。

  赵佶坐在上首,周围两个美貌年少的才人陪伴,笑吟吟的和谁都能说上几句。

  他本来就是丰神俊朗的人物,此刻更是神采焕发,衣袖飘飘,望之若神仙中人。

  赵良嗣也来了,以他和童贯班底的关系,谭稹肯定会给他安排座次,只是在末尾处。

  看着大宋的官家,赵良嗣此时心中五味杂陈,经过这几年的折磨,他是真后悔了。

  原本以为大宋是天朝上国,自己又是沦落北境的华夏血脉,所以逞一时血勇,背弃大辽,来投大宋。

  结果这几年,把他折磨得心力交瘁,也看清了大宋的君臣,其实和天祚帝与其宠臣没有什么两样。

  他本人一力促成《海上之盟》,给大宋寻了一个强援,结果在南京府能败的那么惨。

  如今靠钱赎买回燕京府,还在这洋洋得意,整个朝堂都自欺欺人。

  不是大辽,烂似大辽。

  赵良嗣也不找人共饮,只是一个劲地灌酒,不一会就有些醉意。

  突然,有人急匆匆进来,说是有重要军情禀报。

  来人是官家的心腹太监蓝从熙,他走到赵佶身边,耳语一番。

  本来还笑呵呵的大宋官家,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赵良嗣见状,赶紧凑到谭稹身边,询问是怎么回事。

  燕山府的班底,实际就是胜捷军,是童贯的亲军。

  所以尽管换了王安中当宣帅,其实还是和童贯他们一条心,谭稹这里早就知道了。

  他悄悄把情况跟赵良嗣说了,又嘱咐他:“如今我们不在燕山府,要谨言慎行,此事你莫要掺和,免得惹火上身。”

  赵良嗣此时喝的多了,血气翻涌,直接拍案而起,走到大堂中央,朗声道:“圣人!请斩张觉!“

  赵佶脸色不善看着他,心中恼恨,此人在宴会上把事情挑开了。

  那么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了,没法甩锅给臣子了。

  真杀了张觉,自己也要落一个懦弱的名声。

  赵良嗣见他不回话,继续说道:“宋金乃是兄弟之国,有海上之盟,又有灭辽的情谊,为何要为了一个张觉,损坏两国的关系!”

  “金国女真,如今兵强马壮,挟灭辽之威而来,试问谁能匹敌。而河北、燕山,刚遭遇了连绵战祸,更是百废待兴。”

  “请圣上千万莫要因为一个降金又降宋的辽将,而坏了宋金之盟约啊!”

  赵佶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谭稹更是面目狰狞,跳出来指着赵良嗣,晃动着手指气的骂不出话来。

  赵良嗣站在大堂中央,此时酒醒了一半,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后悔么?

  好像也不后悔,说的都是自己的心腹之言,当初张觉来投,他就极力反对。

  在他看来,实在不该去触怒女真人,在伐辽时候,已经暴露了大宋的羸弱。

  此时主动招惹他们,岂不是恰好给了他们撕毁盟约,南下侵宋的口实么。

  席上众人,神色各异,都看过赵良嗣一眼之后,匆匆离去。

  唯有已经赋闲许久的童贯,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固之啊,固之...”

  赵良嗣看着童贯,问道:“宣帅也以为固之错了么?”

  “这都门之中,彤庭之上,哪里是分对错的地方。”童贯说完,也在谭稹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赵良嗣隐隐听到谭稹的抱怨,脑袋无力地垂下。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自己今日一番话,不管将来如何应验,恐怕都要惹祸上身了。

  若是朝廷果然杀了张觉,而女真依然南下,自己就是进谗言杀了大将,而且祸乱人心,坏我士气。

  若是朝廷不杀张觉,那自己这番话,更是取祸之道,恐怕立马就要被量刑。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艮岳,人人都避之不及。

  当天夜里,赵良嗣被罢官,削去武阶。

  而一锦衣骁骑,从枢密院出发,前往燕山府传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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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滦州城外。

  被驱赶的平卢百姓们负土囊石,哭喊着组成一道人浪,向着滦州城墙涌来。

  西面女真军阵,东面辅军仆从军,将他们夹在中央。

  在这些生口的背后还有女真甲士,挥舞着雪亮的长刀,斩杀着落后之人,卷起一蓬蓬血雨,驱赶着百姓们压榨出最后一分气力狂奔。

  更有女真骑士纵马在后奔驰,拉出一道道尘烟,尘烟中不时一箭发出,往往就有一名百姓倒地。

  甚至有很多时候,他们就是单纯地射杀生口,来提供威慑力。

  这种残暴造就的恐惧,已经让这些百姓们忘记了面前是同样是平卢的辽地子民保卫的城池,只是想从这些残暴的女真鞑子手中活出来。

  鞑子们说了,只要投下三包土,就可以归家!

  这是很恶毒的一种方法,不是完全地恐怖威压,还给了他们一丝丝希望。

  但是要在九死一生的城墙下,奔走三次而不死,得有万中无一的好运气才行。

  而城墙之上,数百张弓弩张开,床弩也格支格支的上好了弦,搭上了粗大的铁箭。

  每个人都牙齿咬得紧紧的,却没有一个人松弦而发,无数道目光,只是投向赵秘校。

  将主,该怎么办?将主,该怎么办!

  驱民扑城,历史上比比皆是,尤其是混乱黑暗的五代十国。

  可如许残暴的末世景象,在大宋和大辽争锋这些日子,已经有数十年甚而上百年不得见。

  虽然近年来,日子渐渐艰难了不少,可出门总还能指望平安回来,每日两餐不管好坏还能混个肚圆。

  这样平安的日子,当初天真地以为能天长地久的下去,甚至多少还有些不满。

  但是这所有一切虚假的平安景象,就在女真鞑子铁蹄突然南下之下被踏碎。

  才让燕地子民恍然发现,以前自己不满的日子,如今已经成为了奢求。

  赵秘校浑身颤抖,射箭的号令就堵在自己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都是平州附近的百姓,是他们的父老乡亲。

  而在他旁边昂然而立的张淮,猛的一闭眼睛,突然吼声如雷一般炸响!

  “直娘贼,放箭!”

  “放箭!”

  “放箭!”

  他连喊三声,而后猛的倾身从垛口探出,死死瞪着那成千向着城墙涌来的百姓,死死瞪着在他们身后的胡虏。

  仿佛要将这场面牢牢记在心中,哪怕千年万载,也绝不忘却!

  滦州城墙上,数百张弓弦猛然颤动起来,每一声颤动,都带着呜咽声响。

  不知道多少滦州军士,在松手放弦,或者扣下牙发的时候,都闭上了眼睛。

  羽箭驽矢如飞蝗一般激射而出,张淮着魔一般看着眼前一切,所有的景象,在他视线中仿佛都放慢了动作,格外的残忍,格外的血腥。

  矢落如雨,无数衣衫破碎,满面枯槁的百姓,身上溅起了无数点血花。

  然后就这样重重倒在了城下,但是后面的百姓仍然麻木的滚滚而进,跌倒又爬起,哀嚎着,哭喊着,挣扎着,绝望的迎接着这一轮又一轮洒下来箭雨!

  更令人绝望的是,此时北面仍然有不住的烟尘卷动,肯定是一队又一队的百姓,被次第驱赶而来。

  更多的女真骑士,也加入了战场当中,他们虽然疲惫,却叫嚣着呼喊着挥洒着他们的残暴,将他们在岚州捕掠到的南朝生口,稍稍整队,就要驱上这岚州城下的修罗场中。

  城上矢落如雨,城下哭喊声惊天动地。看着城上城下自相厮杀。这些女真鞑子,却一个个都咧开了嘴,露出一口黄牙,哈哈大笑!

  完颜宗望目光扫过不断加入战场的燕地百姓,看向身边的降将李石。

  “燕山府的宋人,给我送来一个礼物,请李将军一起观赏。”

  李石站在一旁,小心叉手道:“多谢二太子。”

  有女真鞑子,捧来一个盒子,打开之后散发着腥臭。

  李石看了一眼,当即皱起眉头来。

  “李将军,可认得此头颅?”

  李石犹豫了一会,说道:“此乃宋人奸计,用了个颗假头颅,要骗二太子...”

  完颜宗望笑了笑,说道:“你的意思是这颗头,不是张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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