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西路军女真本部军马之外,他更是征发了投降的奚军,渤海军,汉军,甚或还有少部契丹军。
草原上的部落,也为之征发随军,每一日这营盘都在扩大。
这支兵马不干别的,专门开始劫掠燕地百姓,驱赶着他们如同犬羊般北迁。
为了供应这支大军,除了燕京的积储之外,其他各处在宗翰掌握下的地盘,也源源不断的将军资粮秣输送过来。
无数生口做为民夫随军,草原各部也赶来大量牛羊,甚或在女真人的淫威之下,将越冬的种牛种羊都运送了过来。
这些人吃饱喝足,又不用厮杀,专门负责把燕地搜刮得干净,这简直是从未有过的美差。
即使是在大辽还没有灭亡的时候,自己也未曾碰到这种好事。
燕地百姓,在他们眼里,还不如牛羊,女真人下令,即使是打死在路上,也不能让他们活着留下来。
大军转运途中,尸骨相望,道路两侧全是死尸。
城中依然在搜刮,是真的做到了掘地三尺,每一户的菜窖都被挖开!
床板全都掀开,门窗都拆了,让这些百姓自己带着,路上生火来用。
没搜刮完一户,他们就开始放火取乐,燕京城里处处都是浓烟。
城里的鸡犬牛羊,更是一个不留,统统宰了吃肉。
城中街道上,血水染红了积雪,路边衣不蔽体的女尸,以形形色色恐怖的姿势被丢弃着,身上的伤口千奇百怪...
大辽南京府的地面上,每天都有无数面旗帜飘扬,每一日都有新的旗号加入。
本来醇酒妇人享受胜利果实,骨头都有些酥软的女真军将士卒,在这这些时日野外扎营寒风的磨砺当中,又开始恢复他们闻战则喜,勇猛剽悍的本色。
军心士气,不住在向更高处攀升,只要宗翰大旗所指,这一支聚集起来的空前大军,就要在这燕京附近的城池中,将所有一切都淹没在血海中!
在大营正中,飘扬着宗翰的三丈纯黑大矗。女真甲士层层叠叠卫护,无数传骑往来奔走。肃杀之气弥漫。
燕地豪强,没有一个敢出来反抗的。
实在是实力差距太大了,河北遍地的义军,也只能是躲进深山,抗拒女真鞑子和他们仆从军的扫荡。
这样恐怖的局面,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等到一月中旬时候,女真人终于走了。
在天色微明之际,突然号角声震天响起,多少闻召而来,在宗翰帐中议事的女真军将蜂涌而出,亲卫们将他们迎上各自座骑。
这些女真军将狠狠加一鞭子飞也似的驰出。
不多时候,整个大营都开始骚动起来。一队队女真骑士次第开出,粮秣军资全部装车。大群牛羊都给赶了出来。
成千上万的仆从军部族军从四下漏风的破烂营帐甚或就是地窝子里面被驱赶出来,要他们拆毁所有城防。
在寒风中看着那些吃得饱穿得暖,甲胄整齐,兵刃锋利,装备精良的女真骑士们欢呼着一队队出发。
他们这些人,则押送着燕地百姓,往西边而去。
在最后的,是女真兵马,每个人都在用女真语高呼着什么。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遍地血水的燕地百姓,从各自的藏身之所走了出来。
大家看着满目疮痍的故土,都有些麻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突然,一队队女真骑兵折返回来。
然后一场大屠杀开始了。
熬过了一个月的燕地百姓,再次被屠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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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五年二月,童贯进入燕京城,奉官家旨意,成立了燕山府。
紧接着,设立了燕山府路,府治就在燕京城,辖区包括燕京、涿州、易州、檀州、顺州、景州、蓟州...
消息传回汴梁,整个城池都欢欣鼓舞。
大家觉得吃的一切苦,都是值得的。
童宣帅带兵,灭了辽国的南京府,建立了大宋的燕山府。
但是随着北边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似乎和大家想的不太一样。
汴梁三月,春意终于来到这座此刻地球上最为繁华的都市当中。
每年在这个月份,汴河水涨,河弯回水处赶鸭人看着毛茸茸的小鸭在水中翻腾觅食。
堤边柳树新抽枝条风中摇曳,汴河中虽然还不是南船上驶的季节,商人却在窝了一冬之后早早回返汴梁,将整个大宋的各种货物贩到这天底下最为繁华的销金所在。
只是大家都没有发现,今年的商人中,有很多都是西北口音,甚至带着西域相貌的胡人商队也越来越多了。
水关处,南北口音错杂,做往来客商们生意的小贩竭力吆喝着。
整个汴梁从寒冬中,一下都活了过来,冬天里在这大宋都城和遥远的燕地发生的那些事,已经被最会生活的汴梁百姓忘到了脑后。
更别提那些清贵的士大夫了。
自古以来,首府都城中的百姓,都是最为热心谈论朝中政争话题的。
大宋汴梁百姓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燕地那恐怖的一月和二月,明明有无数南逃的燕地百姓口耳相传,但是却根本没有人谈论。
这是不久之前的事,说忘了,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是大家能怎么样呢?
唯有避开这些话题,才能继续沉醉在大宋天下无敌,汴梁世上第一的美梦中。
就在这春江水暖的汴梁城中,有一处地方,依然散发着浓浓的寒意。
刘光烈手里抱着一个大氅,焦急地站在外面等候,时不时翘着脚往里看。
终于,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几个官差押着一个中年人出来。
刘光烈赶紧迎了上去,将大氅披在了他身上,含着泪叫了一声:“爹...”
刘延庆衣衫褴褛,憔悴无比,浑身散发着地牢中特有的潮湿腐臭味道。
他紧了紧衣裳,就在几个月前,他还率兵十万,意气风发。
父子两个走到路口,刘光烈扶着他上了一辆马车。
刘延庆掀开车帘子,终于开始看向这个一直被他忽视的庶子。
因为他表弟是陈绍,如今刘光烈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你还要待在汴梁么?”沉默了一路的刘延庆,刚一开口,就觉得嗓子干哑难受,声音也粗哑难听。
“儿子在汴梁,还有事要做。”刘光烈也登上马车,亲自赶车。
刘延庆知道,他是为陈绍办事,点了点头,“你大哥呢?”
“大哥回鄜延路了。”
刘延庆心中点头,自己虽然被抓了,但是刘氏不能倒。
大儿子回去是对的,这次信了童贯那厮的鬼话,让自己彻底得罪了西军诸将。
回去之后,若是自己继续执掌鄜延军,那么刘家就成了西军公敌。
唯有把这个位置,传给儿子,才有可能得到他们的原谅。
所以刘延庆自己,根本没打算回去,他要留在汴梁,他要看看童贯老贼,你到底如何收场!
第138章 大骂童贯
西平府。
街上回响着一阵金属的敲击声,伴奏着走街串巷的货郎的吆喝声,鼓点越来越快。
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声音在春日的明光里,很快的交织错杂起来。
忙碌、轻快、仿佛这春光般,催人上进。
陈绍打马从城中走过,来到广源堂的衙署,这地方因为名字,总给人一种就是个普通商会的错觉。
这也是故意为之的,情报系统,最好别取太贴切,最好就是这样让人以为你无害...
进到广源堂内,气氛就有些阴冷。
陈绍坐在上首,等待王寅到来,他闲着无聊,抽出大虎腰间的刀。
寒光凛凛,陈绍用手指弹了一下,问道:“大虎,这刀怎么样?”
“好!好刀!”
陈绍默默地看着这把刀,心中还在想,这老种送把刀,究竟是什么意思?
总不成是要自己造反吧?
其实老种对大宋,那还是很忠心的,只是他不想让宋廷裁撤西军而已。
后来他们一家,强行带着毫无战意的西军北上,结果全军覆没了,种氏也可以说是满门忠烈。
小种相公种师中,那是在战场上被人阵杀的,你说他六十多了,威望高的离谱,他要是不忠心,降金、南撤,都能保住命。
陈绍把刀插了回去,心里暗骂谜语人真该死啊。
有什么话你直说不就完了。
不一会儿,王寅匆匆赶来,进来之后看了一眼除了节帅只有大虎在,这才放心。
“节帅,有件事...”
“有话就说,磨叽什么,我还要去祭山会!”
王寅凑近了一些,小声道:“前番折夫人返回延安府,我在她身边安插了些丫鬟,一来是保护夫人,二来也是在种府埋些眼线。”
“前几日,折夫人身体不适,老种正好回来了,十分重视。便叫人去诊断,谁知道...”
陈绍一个激灵,顿时明白了,他看了王寅一眼,道:“有喜了?”
王寅一看陈绍的表现,顿时明白,感情还真是节帅的!
老种送刀,原来不是啥象征意义,就是字面意思啊。
种家这个将门,和其他西北将门还不太一样,人家老种的曾祖父是宋初大儒种放...
他老师是写出横渠四局的张载....
他们家风还是很严的。
如今出了这种事,传出去可不得了。
得亏折氏不是他女儿,而是他婶娘,不然陈绍甚至疑心他会动手打掉孩子。
陈绍沉默了半晌,说道:“派人去把她接来吧。”
“我给老种写封信,为表诚意,就由...吴阶和杨成亲自去接。”
杨成是陈绍定难军中位高权重的人物,吴阶也是一方大将。
这也是陈绍暗中给老种保证,自己会重视这个孩儿,还会给他一个合适的出身。
在如今这个时候,肯定是不可能说实话的,不然种家脸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