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这一嗓子喊出去,底下再没哪个胆大的敢往前一步启奏了。
于是,这声势浩大的早朝,就这么草草结束,开始退朝!
身为监国太子的沈叶,被周宝等人簇拥着,浩浩荡荡地往后宫走。
其实嘛,早朝就是个大型表演现场,真正的重头戏,还是后头的乾清门听政。
客观来讲,要论乾熙帝的勤政程度,那堪比劳模界的扛把子,差不多天天都要来乾清门打卡上班。
只不过,这大冬天的,一群大臣哆哆嗦嗦地聚在乾清门外吹冷风,这滋味儿不好受啊。
确实有点“风度与温度齐飞,鼻涕共眼泪一色”的架势。
张英这几位算是乾清门听政的老熟客了!
但是今儿,一个个表情严肃得像是要赶着去参加自己的追悼会。
大家都心知肚明,太子在大朝会上没处理昨天那摊子事儿,可不代表他就忘了。
这次听政,八成就是要给这事定调子了!
这事儿对他们来说,棘手是棘手,但问题还不算太大。
真正的大戏,还得看“作死小能手”甄演。
一连三封奏疏,堪称作死三连击!
第一封先是弹劾皇帝,太子已经接招了,暂时算翻篇。
可是接下来,甄演在太子的“亲切关怀”下,不得不上书要求官绅一体纳税——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惹了众怒,直接把全体官绅给得罪光了。
这还没完,不知道是被逼疯了还是自己已经疯了,甄演又上了一封:
要求对圣人后裔动手,美其名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结果就是吕柏舟等人发了狠,要当场打死他。
可惜让他给溜了,倒霉的田文静当了替死鬼。
乾熙帝突然宣称给先皇祈福,与其说什么梦到先皇,还不如直说他怕这事儿闹太大,让他提前去见先皇。
于是干脆溜之大吉,把烂摊子甩给太子。
不管你太子周旋也好,收拾也罢,反正他是不管了。
太子在经历了翰林院抓人和翰林叩阙这两出大戏后,也该处理甄演这摊子事了。
这次乾清门听政,好戏就要开场。
在值房里匆匆烤了烤火,灌了口热茶,张英等人就硬着头皮来到了乾清门外。
此时的乾清门外冻得像冰窖——这天儿可真冷啊!
聚集在此的群臣,虽然三三两两的也交头接耳,但个个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太子爷驾到!”
一声公鸭嗓的喊声,让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群臣瞬间各就各位,那速度堪比军训集合。
这一次,沈叶依旧站在大皇子等人前面。
一丝不苟地朝着乾熙帝的御座行了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礼。
完成这套流程后,他才走到御座旁边——站着,没坐。
他的目光从佟国维、张英到孔瑜瑾脸上扫过。
佟国维和张英面不改色,而孔瑜瑾却慌得一批。
他知道甄演参奏他们家是太子在背后指使的。
现在太子主持朝政,这一刀砍下来,他怕是要彻底凉凉了。
本来他是不用来参加这次听政的,但是偏偏,太子特意让人通知他必须到场——
这分明是鸿门宴的节奏啊。
“诸位爱卿,”沈叶没给别人开口的机会,直接切入主题,
“父皇为皇祖父祈福,我等实在不忍打扰他老人家。”
“但有些事再不处理,又怕会打搅了他老人家的清净。”
“这就要求我等必须齐心协力,把最近这些事儿办好。”
“我相信诸位爱卿和我想的一样。”
听到这话,佟国维等人心里各有各的小九九,但谁敢说不是呢?
那不是自投罗网,自己犯晕往枪口上撞吗?
就在众人齐声附和的时候,沈叶继续道:
“张大学士,步军统领衙门上奏,昨日去翰林院捉拿打死田文静的凶犯。”
“翰林院编修张廷璐不但不协助办案,反而煽动翰林院众人对抗差人,可有此事?”
张英对今个儿要发生的事早就设想了好几种方案。
唯独没想到太子第一刀就砍得这么稳、准、狠,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虽然想给儿子辩解,无奈铁证如山,他实在没法抵赖。
只好老老实实回答:“回太子爷,犬子做事鲁莽,应当重重惩罚!”
“他被步军统领衙门带走后,微臣就派人给隆科多大人说了,”
“按律严查,绝不姑息。臣……臣就当没这个儿子!”
最后这句话说得相当悲壮,颇有点壮士断腕的悲凉。
沈叶笑了笑:“张大学士,儿子还是要认的。”
“大丈夫尚且不能保证妻贤子孝,何况张廷璐还算是个孝子。”
“他只是在你张大学士的羽翼下,养成了目无王法的性子罢了。”
“你张大学士在时能保他平安,可是等以后呢?”
“所以这种性子,得好好磨一磨。”
说到这里,沈叶叹了一口气道:
“张廷璐这种行为,本该免去官职,发配充军,永不叙用!”
“不过,看在张大学士的面子上,我就擅自替父皇做一回主,让他去最艰苦的地方锻炼几年。”
张英听着沈叶扣的这顶大帽子,嘴唇微微发抖。
他太清楚了,一旦接受了这“法外施恩”,那么接下来他就没有办法再开口了——
气势上已经矮了一截!
可让他现在站出来请求太子收回成命,他实在做不到。
毕竟那样,他儿子就彻底完蛋了。
剥夺官职、充军流放、永不叙用——
这等于是主动领了一份充军套餐,把这个亲儿子给彻底报废了。
怪不得太子第一刀就砍向他呢!这是要堵他的嘴啊!
犹豫片刻,他还是站出来说:
“逆子狂妄,惹下如此大祸,臣管教无方,请太子爷治罪。”
“张大学士,张廷璐虽是你儿子,但已是朝廷官员,他的所作所为,他自己承担,与张大学士无关。”
沈叶摆手道,“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张大学士还要多多尽心。”
“至于张廷璐,就让他去贵州那边当个县丞,好好学习吧。”
去贵州当县丞?你这安排还真是够“磨练”人的。
张英差点老泪纵横,这哪是锻炼,这分明是发配去荒野求生啊!
明明心里苦得像喝了黄连,却还得谢恩。
同时,心里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又多了几分埋怨——
要不是他被抓住把柄,何至于如此被动?
不过这种被动,也是因为他的身份。
他是张廷路的老子,以至于他没办法帮着儿子说话脱罪,要不然,那岂不是明摆着的包庇吗!这次和太子的交锋,让张英憋屈得难受。
“多谢太子爷怜悯。”张英沉声道。
陈廷敬站在瑟瑟发抖的张英旁边,心里盘算着该不该出面。
他原本计划如果太子直接说田文静的事,就和张英一起把影响降到最低。
可现在主要话题还没说,张英就先蔫了!
被太子揪住把柄的张英,已经很难开口了。
眼瞅着太子把张英给打击成了哑炮,他虽然想要替张廷璐分辨,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太子对张廷璐的处理好像不重,最起码比商荣骏轻多了。
自己要是开口救场,会不会适得其反?
这也正是他担心的。
如果当真如他所料,落了个相反的结果,估计张英会埋怨他一辈子的!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张英已经跪地谢恩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太子爷,臣有事启奏……”
陈廷敬像个孤胆英雄似的站出来大声说道。
他决定不能再跟着太子的节奏走了,得主动出击。
结果,刚摆出这架势,就被沈叶摆了摆手,手动静音了:
“陈大人,先解决完我手里的事,你的事待会儿再说。”
被太子这么一打断,陈廷敬虽然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君前失仪也是个罪名。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个左都御史都已经开口了,居然被太子给拦了下来。
就在他暗自思忖时,只听沈叶对孔瑜瑾说:
“孔瑜瑾,太常寺员外郎甄演参奏,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而至圣先师的恩泽已数千年,也该结束了。”
“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