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你不会看上这苏小小了吧?”一旁下属满脸惊恐的小声问道。
陆九卿赶忙辩驳,“你才看上这野鸡了呢!”
“明日让她们把消息传出去。”
“顺藤摸瓜才能摸出大的……”
陆九卿低头再次看了眼彩云,而后一挥手,七名锦衣卫如夜枭般悄无声迹的跃下房顶,没入欢呼庆祝的人群中。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后军民壮才堪堪入城。
朱由检就已经带着御林军来到了午门外。
此时正门洞开,灯火通明。
以周皇后和太子朱慈烺为首的宫内众人,正站在大门后等待着朱由检的归来。
看着正当中虽然年愈三十,容貌却仍旧不减的周皇后。
朱由检忽然心生怯意。
周皇后虽然不如吕后那般有政治才能,也不如马皇后那般能服众,但相应的,她也仅次于这几人而已。
自己的父亲贪污,周皇后便将其多次传至宫中训斥。
自己的丈夫节俭,周皇后便紧衣缩食,遣散宫人,多年未添新衣首饰。
正逢京师危局,朱由检亲临战阵,周皇后就带着宫人在城中操持后勤,救治伤员。
就算朱由检将其亲父斩首示众,周皇后也没说出一句怨言。
可越是这样,朱由检越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位正牌妻子。
之前还能用闯逆压城,需要时刻准备来搪塞。
现在这个理由竟然不能用了!
只好扭头看向倪元璐,轻咳两声,“倪卿是不是有事要和朕商议啊,正值春耕之际,北直隶焦土遍地,当要速速使民众归田复耕啊,若有事,就是要跟朕彻夜长谈也可以哦。”
王承恩顿时有些焦急,似哀求一般看着朱由检,“陛下,皇后娘娘……”
“闭嘴!”朱由检怒斥一声。
然而倪元璐也知道朱由检是什么想法。
虽然他不理解,眼前这位颇有太祖成祖之风,敢亲冒弓矢上阵杀贼的陛下,为何在家事面前如此怯懦。
不就是杀了个老丈人吗?
不说这老丈人确实该斩,就算不该斩又如何?
砍就砍了呗,无非是些许骂名而已。
自己这群言官不开口,谁敢提这事!?
对着朱由检躬身行礼,“陛下,臣老朽也,一日战阵已疲不可耐,实无法为君分忧啊。”
“此次大胜,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俱有大功,个中天子家事臣也不好多言,但请陛下珍重玉体。”
“你……唉算了,倪卿回去好好歇息,明日先让京师复市吧。”朱由检无奈的叹了口气,该来的躲也躲不过,大不了就看点眼泪呗。
“臣遵旨。”倪元璐再次躬身。
而后匆匆离去。
朱由检摇摇头,挥退御林军,只带着王承恩走入午门。
门后众人齐声行礼。
“儿臣、臣妾,叩见父皇、陛下。”
“都平身吧,王伴伴传旨尚食监,今夜朕要办家宴,多做些肉食,皇后及众位嫔妃近些日子受苦了。”
“奴婢遵旨。”
王承恩行礼离开。
朱由检对众人招招手,“都去乾清殿吧。”
第73章 大西王曰不可胜
戌时三刻。
乾清宫东暖阁内十六盏铜胎画珐琅宫灯次第亮起。
朱由检端坐紫檀雕龙宝座,望着殿内青砖上摆开的八仙桌怔怔出神。
王承恩跪在殿角,正用铜火箸拨弄鎏金火盆里的银霜炭,火星噼啪声里,他忽然听见皇帝低声问道,“周奎的尸首可曾收敛了?”
“回皇爷,遵旨悬尸七日后,已用棺椁草草埋了。”
王承恩垂首应道。
朱由检点点头,正待起身转转之时。
却见周皇后从侧门进来。
兴许是太久没举办过家宴的缘故,也可能是周皇后想为朱由检庆祝一番大胜。
一切都是按照最高规格来举办的。
周皇后身着素白暗纹缎袄,头戴点翠凤冠,身后跟着袁贵妃、田贵妃等五位嫔妃,皆按品大妆。
太子朱慈烺领着定王慈炯、永王慈炤趋步上前,三个孩子鸦青缎面的皮弁服上,金绣蟠龙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臣妾率诸皇子问圣躬安。”
周皇后领着众人行四拜礼。
朱由检微微抬手,“朕躬安,免礼落座吧。”
周皇后这才起身,领着田贵妃、袁贵妃侍立御座东侧,太子朱慈烺带着定王慈炯、永王慈炤坐于西。
内侍捧来鎏金铜盆伺候盥洗,十二道主菜方由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试膳后呈上。
周皇后执银箸为皇帝布菜,象牙箸尖点在翡翠虾仁上微微发颤,“这道玉带羹是臣妾守着炉火煨的,陛下尝尝可还入味?”
朱由检含住递到唇边的瓷勺,瞥见皇后眼下青影,有心拉进一些感情,“梓童亲自下厨?”
周皇后突然不知该如何作答,箸上虾仁落在霁蓝釉碟中。
田贵妃见状忙奉上缠枝莲纹酒壶,“这是袁妹妹酿的桂花醴,陛下润润喉。”
八仙桌上已摆开二十四道御膳,金箸银匙映着粉彩万寿无疆碗碟。
三巡酒过,朱由检转向太子,“这几日监国,可曾遇到难处?“
朱慈烺放下玛瑙杯,腰间玉组佩叮咚作响,“儿臣依元辅教导,将通州漕粮分作三批押运,月底即可运抵,只是只是顺天府尹奏请减免税赋”
少年偷眼看向倪元璐白日留下的奏章,耳尖泛起薄红。
见此情景,朱由检也没再逼问。
草草吃完饭后,便结束了这段极为别扭的家宴。
虽说现在崇祯和他没什么区别。
但他却无法将崇祯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
还是先将李自成和满清打退再说这些琐事吧!
在王承恩心疼的眼神中,朱由检伴着月光,独自一人走向乾清殿的卧房。
随着卧房烛火亮起。
偌大的京师城内也终于迎来了胜利的狂欢。
无数人围在篝火旁,烤着刚刚发下的干饼马肉,庆祝自己又活了下来。
三五士子聚在一起,畅聊着陛下如何英武,成就必不会低于成祖。
自己又在军中教会了多少人识字,学会了什么战阵。
而在当朝首辅倪元璐的府上,场面却冷清的多。
只有范景文、宋叶、张煌言、王家彦、黄得功等皇党坐在厅内。
虽有酒有肉,但气氛格外压抑。
“此次反戈降军十四万六千人,俘虏十七万余,加上城内的二十万,便是足足五十万,明后两日还会有俘虏押解而来,关宁军大部及其军眷十三万人即将抵达,经兵部粗略统计,五日后京师内可达八十万人之多!”
王家彦忧心忡忡的说道。
宋叶也跟着叹了口气,“廉政院一直盯着粮食储备,纵使是配给制较为省粮,户部也只剩下了二十五万石,若是以八十万人为计,最多也只能撑五十日。”
“纵使此时就地春耕,要想撑到秋收,也要四个多月,粮食不可能够。”
这时,王家彦又补充了一句,“前些时日陛下还下令让各地驻军进京勤王呢。”
“哪怕只来几镇总兵,也是十万大军啊!”
倪元璐听的脑袋都快大了,手指不停的敲击桌面。
“黄帅,闯逆大营中可有粮草储存?”
黄得功还是有些拘谨,赶忙起身回礼,然后才开口说道,“禀元辅,闯逆大营内确实有粮草斩获,只可惜让老贼骑兵逃走时烧了一部分,只剩了十五万石左右,具体数目还未清点。”
“黄帅不必如此多礼,此乃家宴,只有同僚没有上下。”倪元璐笑着安抚两句。
心里却在默默盘算。
四十万石粮,肯定是不够撑到春耕的。
更何况关外建奴正在集结,指不定哪天就南下入关了,李自成虽溃但根基仍在,也不可不防。
用力敲敲桌子,目光扫视众人。
“诸君,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则严守京师,北直隶半地沦陷,严守京师可竟复遗土,南掌河南,朝廷纲常仍在。”
“陛下今日一言一行,尽收天下军心,京师在一日则各镇不敢反。”
“不过京师缺粮,最少也需要四十万石粮草才能度过春夏两季,还要时刻防备建奴叩关与闯逆余贼袭扰。”
“二则迁都南京,南京有长江天险,不惧敌寇,且毗邻江南湖广等富庶之地,不需担心粮草之事,还可让建奴与闯逆两犬相争,朝廷可放心操练精兵,渔翁得利。”
“然一旦南迁,则北地疆域民心尽失,刚刚大胜得来的威望也将一败涂地,恐有野心者拥兵自重,重现唐末藩镇之势。”
“诸君,该如何是好啊?”
倪元璐说完,便两手一摊不再言语。
他的意思很明白,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利弊都给你摆出来,但无论选哪个,大家伙都一起扛着,别想着独善其身。
宋叶张煌言想都不想,直接明言不可南迁。
“南迁就是丢了我大明骨气,陛下如此费尽心机守下的京师,绝不可让于贼寇!”
“说的轻巧,这四十万石粮草从何而来?建奴入关又何人能挡?!”王家彦对这种说话不过脑子的人很没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