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泽的铁锏砸碎了第十二面顺字旗,突然瞥见田见秀就在百步之外。
根本没有一丝犹豫,当即策马杀去。
哪怕田见秀周围尚有几十名闯军骑兵。
因为他幼时在祠堂背过的祖训,“武臣死国,幸也!”
“田贼受死!”张世泽暴喝如雷,铁锏破空声贯穿田见秀完整的右耳。
后者仓皇举刀相迎,精铁打造的长刀却根本扛不住势大力沉的一击。
应声断作三截。
然而铁锏余势未消,重重砸在兽面盔上,红白之物飞溅三丈。
一代儒将田见秀只觉得浑身轻松,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主将殒命,主帅生死不明,中军大纛倾覆,大军四散溃逃。
单独一件事都能让一支军队失去战意。
而两万闯骑却足足撑到了四事皆存,才堪堪开始溃败。
玄甲骑的铁链绞杀阵却未停歇,三十人一组的铁甲洪流犁过战场,将溃逃者尽数绞成碎肉。
朱由检的金甲早已染成暗红,天子剑卷刃处挂着半片肺叶。
他茫然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六十三万闯军,除了跪地请降的数万辅兵,剩下的人都在狂奔,满山边野的都是人。
德胜门前十里内的土地都被血水浸透,来年这里的麦子必定长得格外茂盛。
在朱由检身边躺着三万具尸骸,有闯军也有三千营精锐。
王承恩的侄子王岩只剩半截身子倚在旗杆下,手中仍死死抱着一匹战死战马的马腿。
张世泽和三千营铁骑继续追赶逃跑的骑兵。
吴炜却放心不下朱由检,扯着嘶哑的嗓子奔来。
眼见后者平安无事,才放下心来,激动的面色涨红。
“陛下!大胜!大胜!”
朱由检机械地点点头,目光掠过护城河上漂浮的断肢。
昨日还在德胜门前叫阵的七十万大军,此刻化作满地狼藉。
悬在头顶的钢刀终于被他亲手摘下,仿若做梦一般。
终于……活下来了。
德胜门上。
传令兵疾驰而至,“报!禀报黄帅!刘宗敏部三千残兵往居庸关逃窜,袁宗第率五万步卒朝紫荆关方向赶去!”
“闯逆中军溃败,左右两军正向河南道溃逃!李逆不知去向,夜不收正在搜查。”
“各部主将请命追击!”
黄得功脱力般坐回椅子上,将令牌扔给传令兵。
“传令各部,除五军营留下半数人马看管降卒守卫京师外,其余人等百里追袭!凡擒获斩杀贼酋者赏千金,封世袭千户!擒李逆者封侯!”
“遵命!”传令兵匆匆离去。
黄得功颤抖着端起一杯茶水,却根本送不到嘴里去。
没有人比他更紧张,没人比他压力更大,没人比他更想赢!
此战若败,大明一朝便就此覆灭。
他黄得功便是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
陛下如此费劲全力凑出的精锐,大明朝最后的希望全部交给他指挥。
连陛下自己都亲自上阵了。
皇恩如此之重,堪比抵足相眠。
若是败,他真不敢想要如何才能谢罪。
好在,此战胜了。
黄得功吹着午时的暖风,坐在城头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此战胜了!大明胜了!哈……额。”
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管他呢,继续笑,“哈哈哈哈哈……”
城墙下用城防仓库临时改成的监牢内。
倪元璐等众臣听着外面高昂的欢呼声,眼泪差点掉下来。
“如此大胜,吾等竟不能随陛下一同见证,不若死尔!!”
“这个匹夫!蛮贼!老夫要跟他斗剑!单挑!”
“质公……那个……黄闯子搏杀过熊罴……”
“嗯……老夫……老夫……”
……
昌平古道上,郝摇旗托着李自成狂奔。
战马实在经受不了如此摧残,口吐白沫栽倒在地。
李自成和郝摇旗重重落在地面上。
“这是到哪了?”李自成摸着额前伤口,神情恍惚的问道。
郝摇旗扯下染血的战袍裹住李自成的额头,“距昌邑关还有四十里,闯王.咱们的弟兄.”
话未说完,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突然哽咽。
李自成扭头望去,逃亡时跟着的三百多亲卫,如今只剩四十三人。
当时携七十万大军直指京师,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然而仅仅数日,不对,是仅仅半日时光。
一切化作泡影。
关键还是他自己造成的!
若是听从了牛金星或宋献策的建议,稳扎稳打,恐怕也不会给关宁军入城的机会。
局面都会倒转过来!
越想越觉得此生无望。
李自成突然狂笑起来,抓起配剑胡乱狂砍,惊得亲卫们连连后退,“七十万大军!孤的七十万大军啊!”
剑锋劈在路边落石上迸出火星,他盯着刃口崩裂的缺口,仿佛看见德胜门前倒下的顺字大纛。
李自成双眼一闭,将剑横至脖颈,口中呢喃道。
“完了……全完了!”
抱歉,忘记设置定时发布了,刚看到没发
第71章 逃!逃!逃!
郝摇旗却突然跪地一把夺过剑柄。
愤慨的质问道,“难道一场败仗,就让闯王丧失斗志了吗?!”
“是啊,一场败仗,将我大顺十年家底都砸进去了……”李自成更加悲愤。
郝摇旗气的抓住李自成肩膀,厉声呵斥,“咱们没打过败仗吗!?崇祯十一年车厢峡,咱们六十人分食一匹死马时不比现在艰难!?”
“当年十三家起兵伐明,被官军围着剿时,不比现在艰难!?”
“当年闯王怎没想着挥刀自刎!?现在反而没了冲劲呢!?”
“可咱的老底子都打光了啊……”李自成恍惚的回道,不过眼中好歹有了些精光。
“老底子打光了就再凑!”
“当年一穷二白咱们能凑出百万雄兵,眼下秦晋大地在手,北直隶半数归降,不出三年便又是百万大军,到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闻言,李自成终于有了些许反应,扭头看着郝摇旗问道,“可咱没银没粮,怎么练兵啊?”
“臣听闻晋地有好几个大富商,专门往关外倒腾的,个个家里都有好几十个大银窖!”
“银窖?”李自成瞳孔收缩,却复又摇摇头,“那些山西老抠儿,去年给咱送来三十万两劳军银已是极限,家中存银怎.”
“那是九牛一毛!”
路旁的芦苇丛中传来沙哑声。
仅剩的亲卫立马拔刀而出,在李自成身边。
芦苇荡摇晃几分,而后一道人影提着沾满淤泥的锦袍钻出来。
竟是趁乱搭骡车逃离的牛金星!
这位大顺丞相的样貌更为狼狈。
头顶幞头只剩半边,露出结着血痂的鬓角。
不顾浑身污泥,牛金星信誓旦旦的盯着李自成的双眼说道。
“臣亲眼见过曹家在介休的地窖,白银铸成冬瓜大的银锭,垒得比西安城墙还高,少说也有百万两!”
“接着说!”李自成一把抓住牛金星的手,两眼放光,仿佛重新激发了活力。
“去岁臣巡查晋中,乔家二公子醉酒后炫耀,说他家地窖存着能买下半座江山的银子。”
“顺王您想想,若是将这些钱财拿来充军,可扩多少大军?”
牛金星咽了口唾沫,继续诉说着抄家大计。
没办法,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抄大户来钱最快。
“制将军李岩的左军现驻怀庆府,手中尚有两万老营,当即刻回转山西,严守关隘,以防大顺军败的消息传回去后,当地大族作乱。”
“而闯王则先过居庸,在居庸聚拢残兵后,立即赶往大同,遣亲军对晋商下手。”
“臣听闻,有几家的地窖里,还藏着建奴订的兵甲呢。”
“好!孤得丞相,如得子房尔!”
被牛金星这么一说,李自成忽然感觉眼下大败不是什么大事了。
当即拉着牛金星的手站起身来。
正在这时,李自成又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若崇祯小儿携大胜之威引兵杀出,不给咱们休整时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