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饿的不行,但他却没有立即伸手,而是唤来几名小太监。
“传旨全军,每人赏田一亩,待闯逆退却,立即发放,杀一人者赏田五亩,有战功者论功行赏,让兵部和内阁速速核查。”
“传尚食监,立即预备干饭熟肉,给全军加餐一顿!”
安排完,才拿起糕点狼吞虎咽起来。
一开始他是想赏白银的,但转念一想,赏了银子他怎么用?
还是继续画空头支票吧。
今天的大战,连他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来,闯军完全没有出全力。
全程都是打着玩玩的态度,仅是派降军和流民攻城。
就这样,京师都得拿出所有底牌,才能堪堪抵挡。
当然,这其中也和新军没有战斗力有关。
接下来几天,等把富商的钱财和剩余勋贵的家产收上来,还是要大力抽词条,把新军练出来才行。
一天下来,五万新军阵亡一成,但活下来的人眼神已然不同。
因为他们见识过真正的修罗场!
正想着,又有小太监跑来汇报。
周皇后请旨,她要带着宫中女眷和御医们出皇城,来救治伤员,蒸煮军粮,誓与京师共存亡。
国子监生员再次伏阙,请求皇帝把他们编练入军。
朱由检恍惚的解下金盔,一缕黑发随风飘落。
王承恩捧着的铜镜里,映出三十岁天子鬓角初染的霜色。
春风送来广渠门方向的梆子声,伴着民夫修补城墙的夯歌。
“金瓯缺,玉柱斜,天子守国门哟——”
“君子死社稷,百姓.筑长城.”
这一刻,朱由检再次笑了。
他终于,把这个腐烂的大明,这个华夏历史上最后一个汉人王朝盘活了!
第57章 弃君昔时笔,着君战时衿
闯军中军大帐内。
各营主将齐聚,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反观李自成却高坐主位,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牛油蜡烛爆出火星,照亮刘宗敏铁青的脸。
“俺的人都要上城了,偏教你们这些酸丁拦着!”
张鼐同样愤慨,“我右营都摸上德胜门角楼了,若不是老宋说什么不易强攻,仅做试探,今日德胜门便能下!”
“放你娘的屁!”李过一脚踹翻马扎,“要不是我左营儿郎填了五千条性命,你能摸到城墙砖?”
帐内二十二张交椅不时有人站起,除了儒将田见秀之外,马世耀、高一功等将佐一个接一个互喷。
牛金星看着眼前一幕,没有说话,毕竟昨日还是驿卒马夫的汉子,眼看要从龙封侯了,换谁都急。
丞相不说话,宋献策只能故作咳嗽,矮小身躯在紫檀椅中缩成一团。
“太白犯斗,然紫薇仍耀,若强碰,乃两败俱伤也。”
话音未落,便听的郝永忠嗤笑,“老宋又拿星象唬人!老子只信手中钢刀!”
“钢刀砍得破红夷大炮?”李自成啪地一拍桌子,帐内霎时寂静。
说罢,又伸手指向张鼐,“没有左营的炮,你能摸上城楼?”
“一个个的,胜仗打惯了,就忘了商洛山时死了多少好兄弟了?!”李自成黄龙剑鞘重重砸在檀木案上,嵌着玛瑙的剑格撞碎茶盏。
权将军刘宗敏的络腮胡沾着茶沫,到嘴边的粗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大顺丞相牛金星瞥见闯王颈间青筋暴起,知道这位驿卒出身的枭雄真要发怒了。
李自成为什么不敢去贪那九五之位,就是害怕压不住这些日见跋扈的悍将!
人心思齐,一旦拿下京师,那建奴再来这些人可就不舍得打了。
三角眼扫过帐中二十二员大将,“袁李过!你左营昨日折了多少飞楼?”
左营制将军李过脸部肌肉抽了抽,“三三十七架。”
“张鼐!”闯王刀柄指向角落,“你的右营今日可有摸到瓮城闸机?”
哪怕他是李自成养子,此刻也不禁缩了缩脖子,“还差二十步”
“二十步?”
“当年咱们从商洛山杀出来,二十步够死三回!”
帐中死寂,唯闻帐外战马嘶鸣。
偏军主将袁宗第偷偷把踏在案几上的脚收回。
“依你们之见,今日若强攻得死多少弟兄!?”
“外面还有关宁军,还有天下勤王师,还有建奴,若皇帝老儿死守内城,我等又要死多少?!难道打下京师就行了吗!?建奴就不管了吗?”
“是不是把俺老李扶上皇位,给你们封上国公,这天下就太平了?”
一连问话扔出,再无一人敢反驳。
李自成气的冷哼一声,才跳过这个话题。
“明后两日卯时三刻,偏师同今日一般,继续围广渠门而不攻,分散官军精锐。”
“得令!”袁宗第、田见秀两个闯军内最稳重最会带兵的将领同时起身抱拳。
“李过领五万降军继续填德胜门,看看能不能敲掉官军大炮。”
“得令。”李过赶忙起身。
“其余各营大作声威,士卒兵伍轮番歇息,让官军放松警惕。”
“张鼐,你带三百死士,把孤这些天收买的太监送进城,大后日子时,额要看到德胜门箭楼起火!”
“待至火起,前后左右中五营四门齐攻!”
帐内二十二名战将同时抱拳行礼,“末将得令!”
待众人离去,帐中只剩牛金星和李自成时,前者才轻声问道。
“那……谈判使者还要不要派?”
李自成挑挑眉,“自然要派,不光要派,这两日条件还要松口,孤要让崇祯老儿到时候求着封王!”
……
太和殿前。
朱由检还不知道对面李自成的想法跟他走到一块去了。
此时的他,正对付眼前七百多名京师生员呢。
这些生员,可是这个年代极少数有思想有文化的高端人才。
尤其是这些人还未被官场风气腐化,从小又接受忠君体国的思想。
浪费了简直可惜。
必须得打入新军基层,做些政工工作。
“你们都要请战抗贼?”朱由检假意问道。
一名跪在最前方的年老生员赶忙回应,“启奏陛下,正值国难当头,实不愿视君父国体受辱,吾等七百三十七名同窗愿为马前卒,提君子剑抗贼!”
“荒唐!”朱由检忽然一甩衣袖,指着众人怒斥,“尔等可知德胜门角楼插着多少箭矢?”
年老生员昂首道,“学生虽未临阵,愿效张睢阳嚼齿之忠”
“嚼齿?”朱由检突然冷笑,接收了崇祯的记忆,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典故。
安史之乱的时候,唐朝有一位名叫张巡的防御史,领六千八百人守睢阳十个月,斩敌十二万,为了坚定信心,连牙齿都咬碎了。
“张巡守睢阳时尚有雷万春南霁云,尔等可知雷将军原本是樵夫?南将军本是船工?”
“当年韩世忠夫人擂鼓战金山,梁红玉也未曾学过四书五经。”
年老生员一怔。
朱由检继续追问,“朕且问你们,兵部塘报说蓟镇缺饷三月,该补多少粮秣?”
“这……”
“九边夜不收传讯用几种暗记?”
“学生.”
“神机营火铳手装填火药要念什么口诀?”
生员无人敢答,朱由检声音再次拔高。
“尔等的父母乡亲为了供你们读书识字,费了多少功夫,朝廷为了培养你们,又出了多少力气!你们不想着用自己的学识去报国,却想着跟贼军刀兵相向,你们就这点出息吗!?”
年老生员的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
朱由检转身望着太和殿匾额,“当年岳武穆说‘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可如今呢?文臣写的奏章比城墙还高,武臣养的家丁比亲爹还亲!贪军饷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急,却没人想着被喝完兵血的丘八会不会造反!”
“眼下被逼到没活路的闯逆打来了,才有人怕了,有人想起丘八了。”
“等闯逆走了,是不是继续喝继续贪,把我大明驱除鞑虏,五征漠北的脊梁再次压断?”
“朕要的不是会写檄文的书生,也不是拿着一腔热血去给闯军送军功的憨货!”
眼见差不多了,朱由检声音缓缓放轻。
“朕昨夜重读陆贽《论关中事宜状》,有句话诸君共勉,'君子非不器也,器不虚设。士非好战也,战必有义'。”
第58章 张煌言青春版
“朕也不忍心让你们白白赴死,若真想为国尽忠,就去新军吧,朕给你们单独设个职位,就叫宣慰史,职同小旗。”
“明日愿往各门辅军者,自去武库司领腰牌兵甲,到了军营,便和士卒同吃同住同练,看看新军士伍过的有多苦,跟他们说,朕记着他们呢,顺便替朕盯着点那些个想喝兵血的将领,别再逼出来另一个闯逆!”
“记住!闯贼能打到京师,不是因为他们强,而是大明的读书人,早忘了该读什么书!莫要让朕对读圣贤书的你们失望!”
“朕要拭目以待,看尔等之中能出几位班定远!”
七百多名士子埋头长跪,口称万岁。
朱由检这一套典故训斥加激励,整的满脑子忠君体国的热血生员血脉喷张。
更不要说最近几日朱由检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又整顿励志,抚慰万民,简直就是千古明君的模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