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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贺赟摆酒席款待任辟疆,姜念也特意入席,觉得有必要交好任辟疆这位御前侍卫。
酒席结束后,贺赟又来到姜念的书房,一同来的还有他的妻子孟氏。
贺赟对姜念请示道:“大爷将迁居都中,咱们的这所宅院,不知您是要留着,或是卖了?”
姜念看着贺赟、孟氏,反问:“你们有何想头?”
孟氏抢先道:“我觉得还是留着为好,咱们不缺钱财,这所宅院是大爷出生长大的地方,是太太与大爷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卖了倒是怪可惜的,留着既是念想,日后大爷回江宁,也可在此住宿。”
姜念微笑:“我也如此作想,那便留着。”
孟氏道:“可让邱福两口子留在江宁看守宅院,只是,咱们本就缺奴仆使唤的,少了邱福两口子就更缺了,该买几个奴仆了。”
姜念点头:“可。”
孟氏继续道:“另外,我寻思着,大爷的身份已今非昔比,纵然还未与圣上父子相认,好歹是圣上的龙子,大爷今年又已十五,大户人家如大爷这般年纪的哥儿,哪个房里没有大丫鬟服侍的?咱们也该为大爷买个大丫鬟,好服侍寝食起居的。”
这里所谓的大丫鬟,不是指年纪大的丫鬟,是指贴身服侍主子寝食起居的丫鬟,年龄可大也可小,要求姿色出众。
姜念家中只有琪儿、琴儿两个丫鬟,这两人都是粗使丫鬟,容貌不美,做洒扫、浆洗之类粗活的。
姜雪莲爱子心切,却素持不可惯养的原则,以至于儿子长到十几岁了,都没配大丫鬟。
现在姜雪莲已去世两年多,姜念的父亲则做了皇帝,孟氏遂以为,理当趁着此次买奴仆的机会,为姜念配个大丫鬟了。
姜念再次点头:“可。”
贺赟又请示道:“若去人市买奴仆,仓促间难买到好的。我意欲找王典,让他挑几个好的。”
姜念还是点头:“可。”
心中想到了原著的一位金钗。
那便是香菱。
原著里,香菱幼时,于元宵看社火花灯之际,被拐子拐走,带到金陵。拐子将她养大后,先卖给江宁公子冯渊,又偷卖给薛蟠,意欲卷了两家银子逃往他省,没能走脱,被两家拿住暴打一顿。薛蟠为争夺香菱,又喝令手下人打冯渊,将冯渊打死。香菱因而成了薛家的丫鬟,后做了薛蟠的小妾。
眼下贺赟夫妇要为姜念买个大丫鬟,姜念不由想到了香菱。
只是,人海茫茫,他一时间上哪去找那拐子和香菱?
他也不知,现在香菱是否已为薛蟠所得。
第4章 牙行
翌日一早,贺赟送任辟疆离开,随即去找王典。
王典是江宁的一位富商,主要做牙行生意,也是个人牙子。
贺赟与王典是老相识,姜念家的邱福夫妇、琪儿、琴儿,都是贺赟找王典买来的,事实证明这几个奴仆都不坏。
王典住在江宁城外城的玄武湖畔,距离姜念在内城的家不远。
贺赟来至玄武湖畔,走到一所宅院的院门口。
看守院门的两个奴仆,正坐在石阶上聊天,二人见贺赟到来,忙不约而同站起身,趋前恭声招呼。
一仆道:“贺老爷来了。”
另一仆道:“小的给贺老爷请安。”
贺赟道:“我找你们家老爷,未知他目下是否在家?”
一仆道:“咱们老爷在家,贺老爷来得正好。”
另一仆道:“请贺老爷先入内稍候,小的这便去禀报咱们老爷。”
贺赟步入院门,稍候了一会子,见王典亲自趋至。
王典已年过五十,体不魁梧,个子也不高,戴着一副眼镜,蓄着两绺八字髭须,头戴六合一统帽,穿一身长袍,脚蹬千层底布鞋,看上去不像做牙行生意的,倒像个教书先生。
王典对贺赟拱手笑道:“贺兄稀客,久候了。”
王典的年纪比贺赟要大,却尊称贺赟为“兄”。
贺赟道:“是我叨扰了。”
王典笑道;“贺兄莅临,岂有叨扰之说?快请随我去书房吃茶。”
两人一起走向书房,途中贺赟听到一阵阵叽叽喳喳的鸟雀声。
盖因王典好蓄鸟,书房外的游廊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进了书房,王典命丫鬟为贺赟斟上一杯好茶,才开口问道:“未知贺兄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王典知道贺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
贺赟开门见山:“今日我来,是欲向王老爷买六个奴仆,须有厨娘,亦须有年富力壮的,还须有一个标致的丫头,给我家念大爷做大丫鬟的。六个奴仆,皆须品行端正,且都愿随去都中,大丫鬟还须是调理过的。”
这是生意找上门了,王典自然乐意,笑道:“我家牙行,奴仆多矣,然满足贺兄这般要求的,倒是要费工夫。若旁人来买,我或会敷衍了事,既是贺兄来买,我是一点子不敢怠慢的。贺兄宽限五日,五日后必给贺兄送去称心如意的六个奴仆。”
贺赟摇了摇头:“等不及了,最好今日或明日送来,盖因大后日我便要奉陪念大爷迁居都中。”
王典讶然:“竟这般急的?斗胆一问,念大爷、贺兄素居江宁,何以遽然迁往都中?”
贺赟道:“有缘由在,然请包涵,不便言明。”
王典颔首笑道:“是我冒昧了。”
其实,王典知道,姜雪莲、姜念及管家贺赟都神秘。
姜雪莲生了个儿子,外人却不知其父何人,连她的娘家人都不知。
姜雪莲的娘家并不富裕,姜雪莲、姜念母子又无地亩产业,这对母子却生活颇丰。
管家贺赟颇有能耐,才兼文武,且拥有惊人的人脉。
九年前,江宁甄家的爷们看中了姜雪莲,欲强占,贺赟竟请动了当时的江宁节度使方克逊,从而化解了这场危急。
方克逊六年前调离,唐吉纳接任了江宁节度使,贺赟竟与唐吉纳也相识,继方克逊之后,唐吉纳又成了贺赟的靠山。
王典猜测,姜念很可能是某位大贵人的私生子。
是以,王典对贺赟格外恭敬。
此刻,王典恭声道:“好,既是贺兄所急,我便以贺兄所托之事为头等大事,尽力在今明二日就给贺兄送去称心如意的奴仆。”
心内暗思:“我将此事办得甚好,可与姜念、贺赟再结善缘,我的嫡长子贞儿,今于都中任职,可让贞儿与他们亲厚相交。”
贺赟颔首,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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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王典正在书房玩弄一只彩羽缤纷、眸光灵动、姿态翩翩的鹦鹉,跟前站着一个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只是容貌不俊的公子哥,这公子哥是王典的儿子王茂安。
王典育有六子,死了三个,剩下三个。
在世的三个儿子之中,王典最喜爱的是嫡长子王茂贞。
王茂贞体魄雄健,自幼读书习武,通过武举考中了三甲武进士,先在都中通州营担任正六品营千总,如今则已是通州营的一名正五品守备了。
王茂安是王典的三儿子,也是正妻所出,与王茂贞为胞兄弟,此子文不成武不就,如今在打理家里牙行的生意。
王茂安对王典恭声道:“父亲,除了蒙雄,儿子已精心挑了四个奴仆,乃一家四口,皆品行不坏,愿随去都中的。”
王茂安详细介绍了这一家四口,然后道:“只是,咱们家的牙行一时间拿不出上好的丫头,虽有两个标致的,一个年纪大了点,已十六了,另一个怯弱多病的,父亲要挑哪个给贺老爷送去?”
王典严肃着脸:“我分明交待了,此事紧要,务必办妥,要挑一个上好的丫头,年纪大了的,怯弱多病的,都是不成的。”
王茂安道:“倒是有个法子,顾跛子手下养了个丫头,极标致的,又知书达礼,咱们可将这丫头弄来,只是……”
语未竟而忽止。
王典逼视着王茂安:“只是什么?”
王茂安继续恭声道:“只是,这丫头被顾跛子视为珍宝,顾跛子指望着靠卖她发财的,开价甚高,要八百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就够普通人家几口人一年的花销了。
王典做了很多年的牙行生意,卖过很多丫头,卖价达到八百两银子的凤毛麟角。
王典冷笑道:“好个狂妄的顾跛子,他一个拐子,不知从哪拐来的丫头,竟敢卖八百两银子。”
王茂安道:“父亲所言极是,但那丫头我已见过了,委实是个极标致的,乃是七年前顾跛子从苏州拐得,七年来顾跛子对其精心调理,也是个知书达礼的。”
王典顿了顿道:“你即刻将顾跛子传来,将那丫头带来,我亲眼瞧一瞧。”
第5章 拐子
顾跛子,四十岁,职业是拐子。
“顾跛子”显然是外号。
他年轻时,某次拐一女童被发现,挨了顿毒打,致一腿残废。
然其恶性难改,犹操旧业。
他最得意的事是,七年前的元宵节,于苏州拐得一出自当地乡宦甄家的女童,精心调理七年后,此女出挑得极标致,且知书达礼,哪怕开价八百两银子,也不愁没人买。
顾跛子却不甘心凭这丫头只挣八百两银子。
他已有阴谋,打算先将这丫头卖与一家,找个借口,先收银不交人,再将这丫头偷卖与另一家,如此,他便可卷了两家的银子逃往他省,能凭这丫头挣一千六百两银子了。
让顾跛子郁闷的是,今日,牙行的王茂安突然找上门,王茂安仔细瞧了瞧苏州丫头,又盘问了几句,说或许要将这丫头买下。
顾跛子可不敢对牙行王家弄鬼耍诈,对王家弄鬼耍诈也多半不成的。
顾跛子知道,王家虽是做牙行生意的,也是人牙子,却素重规矩,应不至强夺苏州丫头。
可若王家果真要买这丫头,他的阴谋岂不就泡汤了?岂不就只能凭这丫头挣八百两银子了?
思来想去,顾跛子决定,带着苏州丫头,逃往扬州,扬州的丫头买卖比江宁更兴盛,到了扬州也能凭这丫头挣到一千六百两银子。
于是,顾跛子雇了一辆骡车,正在赁屋中搬行李使物,门外却传来王茂安冷冷的声音:“顾跛子,你急忙急火地搬家,要去哪啊?”
顾跛子抬头看向王茂安,发现王茂安身后跟着两个年富力壮的侍从。
顾跛子不禁打了个激灵,暗自叫苦,王茂安半个时辰前才来察看苏州丫头的,这么快竟又上门了。
糟糕,想逃都逃不成了!
顾跛子挤着笑脸,对王茂安恭声道:“回王三爷,我在麒麟门内新赁了一所房舍,正要迁过去呢,王三爷再临有何贵干?”
“哦,是吗?”王茂安淡然一笑,却是笑里藏刀,“我还以为,你是见我王家要买你拐来的丫头,你不愿卖与我王家,要带着丫头逃离江宁呢。”
顾跛子心内惧怕,却依然陪笑道:“哪能呢,王三爷要买我的丫头,可是我行了大运,谁不知王老爷与王三爷是尊贵之人,又素重规矩的,八百两银子于王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既然逃不成了,顾跛子遂指望王家能以八百两银子来买苏州丫头,别砍价,更别强夺。
王茂安懒得与这厮废话,再次淡然一笑地说道:“我家老爷要见你,走吧,领着那丫头,这便随我去见。”
顾跛子再次暗自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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