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大庆开国百余年来首次有皇帝禅位。
禅位大典于宫内太和殿举行。
太和殿内外,勋贵官员数百人毕集。
老皇帝景宁帝坐在太和殿中的宝座。
四皇子恭立于宝座前,率众勋贵官员行跪拜礼。
待大学士跪读了表文,四皇子从景宁帝手中郑重接过了皇帝玉玺。
意味着,从这一刻起,景宁帝已为太上皇,四皇子则成了皇帝。
也意味着,从这一刻起,大庆停用“景宁”年号,改用新年号“泰顺”。
四皇子就是泰顺帝!
……
……
位于江南的江宁城,与神京城相隔二千里之遥,
正月初一,四皇子在神京城登基成为泰顺帝,他的四个儿子也随之成为皇子,在这日享受着身份的蜕变和尊贵的荣耀。
而姜念这个见不得光的庶子,被弃在二千里之外的江宁城,显得落寞。
距离姜念看到禅位告示已逾三月。
三个多月来,姜念一直在勤奋读书习武,觉得这种行为该算是“勉力奋进”。
若穿越时那场梦中的八个大字果真是金手指,那么,勤奋读书习武,便会有气运加身。
姜念不确定自己是否真有气运这种金手指。
但他业已确定自己今生的记忆力非凡,说过目不忘,未免夸张,但他背书极快,实非常人可及,而且,他能清晰记起前世的诸多事物。
这惊人的记忆力,是金手指无疑,原主可没有这样的记忆力。
……
……
姜念每日早起,进行早读和功课温习,然后受业于西席,下午则有武教头教他习武。
西席名叫房庭训,是个年近四十的举人,曾三次考进士皆未中,重金请来教授姜念的。
武教头不是外人,乃是贺赟,这位管家武艺不凡,擅长弓马。
展眼又过了二十多天,已是泰顺元年正月下旬。
这日上午,姜念正在书房中背书,只见他闭着双眼,全神贯注,背的是《周易》:
“(火水未济)离上坎下。
《未济》:亨。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
初六,濡其尾,吝。
九二,曳其轮,贞吉。
六三,未济,征凶。利涉大川。
九四,贞吉,悔亡,震用伐鬼方,三年,有赏于大国。
六五,贞吉,无悔。君子之光,有孚吉。
上九,有孚于饮酒,无咎。濡其首,有孚失是。”
背到这里,姜念睁开双眼,看向坐在一旁的西席房庭训:“先生,我已背完《周易》全篇。”
房庭训正在发愣,因过于惊奇。
大庆的文举考试,以四书五经为主,四书是《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五经是《周易》《尚书》《诗经》《春秋》《礼记》。
要求士子把“四书”背熟,“五经”至少要读熟。
原主自幼读书,读了十年,犹未能背熟“四书”,非不用功,是天赋所限,虽说“四书”加一起才几万字,却很难背熟。
作为“五经”之首的《周易》,则长达二万多字,且晦涩深奥,想把《周易》背熟就更难了。
而现在,姜念不仅把“四书”背熟了,竟是连《周易》都能自始至终背诵如流。
房庭训不禁赞叹:“念哥儿,自去秋以来,你读书增进飞快,尤擅长背书,为师甚是欣慰啊!”
姜念谦逊道:“先生谬赞了。”
房庭训端起茶杯轻啜了两口茶,继续赞叹:“若你能持之以恒,如此攻书,他日至少可中举人,或还能高中进士,荣耀显达。”
姜念微微一笑,心中暗想:“皇子还用考科举吗?不过,若我今生的皇帝父亲不认我这个皇子,或许我会考科举……”
这时,贺赟神色匆匆步入书房,对房庭训谢罪道:“房先生,恕打扰之罪!今日授业可否至此为止?有要事与我家大爷相商。”
房庭训好奇:“有何要事?”
贺赟道:“不便与先生明言的,我特为先生备了一瓶上好的茶叶,先生带回家尝尝。”
房庭训本有些不悦,因授业忽被打断,眼下听到有上好茶叶相送,便眉开眼笑:“贺管家费心了。”
说完他起身,随贺赟一同离开书房。
过了一会子,送完房庭训的贺赟,又神色匆匆返回书房。
贺赟见姜念正站在书案边练习书法,他趋前道:“大爷,今上遣人来了,传旨召你进京,只是……只是……”
语至半途,忽止。
姜念凝视着贺赟:“只是什么?”
贺赟窘然:“圣上只是召大爷进京,未打算认大爷为皇子,且严令咱们务必继续保密大爷的真身。”
姜念淡然点头:“晓得了。”
贺赟见姜念如此淡定,稍宽心怀,继续道:“圣上此次遣来的依然是任辟疆,他已非王府护卫,擢为御前二等侍卫,任大人要代圣上传密旨于你。”
姜念再次点头,然后低头,继续书写还没写完的唐代诗人杜荀鹤的一首诗,只见写的是:
《小松》
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第3章 御前侍卫
姜念、贺赟步入大厅。
厅内仅有一人,三十岁出头,身材魁梧,气宇轩昂。
正是泰顺帝遣来的御前侍卫任辟疆。
大庆的皇宫侍卫,共有五百七十个名额。
其中,一等侍卫六十人,秩正三品;二等侍卫一百五十人,秩正四品;三等侍卫二百七十人,秩正五品;四等侍卫九十人,秩正六品。
任辟疆是正四品的二等侍卫,且是御前侍卫,是内廷近御之臣,职在护驾,有时也奉旨办差。
这样的人自有其不凡的来历。
任辟疆是泰顺帝的亲信武官,是泰顺帝藩邸时的王府护卫,随着泰顺帝的登基,他被擢为御前二等侍卫。
任辟疆为王府护卫时,就不止一次奉命秘密来江宁见姜雪莲、姜念、贺赟夫妇,此次又是他奉命来江宁,且奉的已是皇命。
任辟疆正坐在堂屋的一张楠木雕花椅上,见姜念、贺赟走进,他站起身对贺赟道:“我要传圣上密旨,请确保厅内外无他人。”
贺赟会意,忙仔细检查起了厅内外,确认了无他人。
任辟疆肃然凝视姜念:“圣上有密旨传达,姜念跪听!”
说完他走到厅内正中,南面而立。
姜念会意,趋至任辟疆跟前,行大礼,跪拜道:“草民姜念恭请圣安!”
“圣躬安!”任辟疆肃然答应,随即传旨,“尔可赴都中,然朕不欲认尔为子,务须秘尔真身,若擅泄,朕必严惩不贷!”
姜念恭声道:“草民遵旨谢恩!”
任辟疆移步一侧,恢复了自己的身份,对姜念拱手作揖,恭声道:“卑职拜见念大爷。”
姜念也拱手恭声道:“大人请落座。”
任辟疆心中嘉许,觉得这位不被相认的皇子,年纪不大,却已颇识分寸,适才接旨时自称“草民”,眼下又尊称他为“大人”。
任辟疆重新落座后,与姜念、贺赟商议了一番姜念进京之事,然后将一套五品龙禁尉的官服、执照、腰牌,给了贺赟。
意味着,贺赟已经是五品龙禁尉了。
大庆有一种武官为龙禁尉。
龙禁尉共三百员,类似于皇宫侍卫,不同的是,皇宫侍卫是实职,龙禁尉则是虚职,无须当值。
贺赟大喜。
姜念也欣然而喜,贺赟得此身份,益能为其所用。
……
……
姜念折返书房。
他坐在书案边,一面呷茶,一面想着心思……
他非但没感到失望,反而感到庆幸。
据他所知,他今生的父亲之所以一直不与他这个儿子相认,主要是顾虑到景宁帝。
当年景宁帝遣四皇子下江南办重要皇差,四皇子却在江宁与姜雪莲这一民间女子相恋,还生了儿子。
四皇子认为,此事若被景宁帝得知,景宁帝会不满,若将这对母子带回都中,景宁帝会更不满。
四皇子为人刻薄,为不影响自己在景宁帝心中的形象,于是将姜雪莲、姜念母子弃在江宁。
但他并未对母子不管不问,保障了母子的物质需求,且秘遣了贺赟夫妇保护照顾监督。
虽说如今他已做了皇帝,但景宁帝未崩,做了太上皇。
这种情况下,他依然不认姜念这个皇子,依然要保密姜念的真实身份,并不奇怪。
姜念庆幸的是,这位父皇已愿意让他进京了。
对他而言,这便是一次很大的进步。
“莫非我真有气运这种金手指?”
“此次泰顺帝让我进京,已是气运在发挥作用?”
姜念心想。
他看向书案上的《小松》诗稿,轻声念道:“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他觉得这首诗很好地写出了他如今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