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感纳闷:姜念不过是在江宁出生长大的哥儿,何以与忠怡亲王如此亲厚?实在令人费解。
薛宝钗羞愧难当,实在不愿再开口,只得低声对薛姨妈道:“妈,你说吧。”
薛姨妈长叹一声,抬眸望向姜念,无奈地恳求道:“姜大爷,我们家的皇商被撤了!昨日之事,怪我一时糊涂,不该将许妾之事告知宝丫头她舅舅。她舅舅若不知此事,昨日便不会来闹你……事已至此,我自知理亏,只求你念在……念在宝丫头已许你为妾的份上,帮我们保住皇商之位。”
薛宝钗忙低头盯着自己的衣裙,仿佛要将裙摆盯出一个洞来。
其实,姜念适才得知薛家母女来访时,便已推测到她们多半是为求情而来。然而,此刻亲耳听到薛姨妈说出这番话,他仍感到荒唐可笑。
第53章 当面斥骂薛姨妈
姜念并未即刻作答,而是徐徐端起书案上的青瓷茶盏,一边慢条斯理地呷着茶,一边打量着薛姨妈与薛宝钗。
薛姨妈只觉如芒在背。
薛宝钗则低垂螓首,长睫毛轻颤。
过了一会子,薛姨妈见姜念还在一边呷茶一边打量,她面颊发烫,道:“姜大爷,求你帮一帮,可好?”
姜念这才徐徐放下青瓷茶盏,青瓷茶盏与书案相触碰,发出清脆一声响。他目光如刀,直刺薛姨妈:“你竟还有脸来求我这种事?不觉得荒唐可笑么?”
薛姨妈慌忙低下头,她那张保养得宜的面颊很快涨红。
窗外有风吹入,吹动了窗帘,却吹不散薛姨妈、薛宝钗的羞愧。
薛姨妈竟是不禁啜泣起来,她抬起泪眼看着姜念:“我也知此番求你荒唐可笑,但……但我薛家不能没了皇商的招牌,若这招牌没了,我薛家前途实在堪忧,我丈夫……宝丫头她爹在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我也实在是愧对他,愧对薛家的先祖!你帮我薛家保住皇商之位,我必有厚报。银子……哪怕给你三万两都成,若嫌少还可加的!”
姜念神色漠然,语气平静:“我不缺银钱。”
薛姨妈瞥了一眼身旁低眉敛目、默不作声的薛宝钗,咬了咬牙,又道:“那……求你念在宝丫头的份上帮一帮,可好?”
姜念唇角微扬:“薛姑娘已许我为妾,可你要违背许妾文约,请王子腾来大闹了一场,如今你还有脸说这话儿?纵然你不觉羞愧,目下站在你身边的薛姑娘,想必已是羞愧难当了吧!”
薛姨妈转头看向薛宝钗,见薛宝钗已湿润了眼眶。
姜念凝视着薛姨妈,故意温声问道:“你只想保住薛家的皇商之位,难道就不想保住王子腾的京营节度使之位?”
薛姨妈顿了顿,赧然道:“若能保住我薛家的皇商之位,已是感激不尽了,不敢奢求还能保住我兄长的京营节度使之位。若……若你也能帮着保住京营节度使之位,自然更感激,我兄长也必会对你感恩厚报。”
姜念不禁哂笑一声,道:“未料到你的面皮竟如此之厚!”
薛姨妈被姜念这般直言讥讽,脸上火辣辣的,又低下了头。
正当此时,隔壁秦家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哭丧声。因书房窗户开着,门也开着,那悲泣之声清晰可闻,薛姨妈与薛宝钗皆听得真切。
薛姨妈面色骤变,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做贼心虚之感。她深知秦业之死,自己难辞其咎,此刻那哭丧声听在耳中,令她脊背发凉。
姜念故意对薛姨妈道:“隔壁有人在为被你害死的秦老爷哭丧。”
薛姨妈闻言,愈发惶恐,觉得那哭丧声愈发瘆人,仿佛冤魂在耳畔低语。她颤声辩解:“我……我虽有错,倒也不算是我害死的……”
姜念神色陡然一肃,目光直逼薛姨妈,斥道:“你生于王家,嫁入薛家,皆是豪门望族,何以竟如此愚蠢?”
“愚蠢”二字,如利刃般刺入薛姨妈耳中,也割入她心间。她恍惚间忆起,多年前丈夫在世时,也曾这般斥骂过她。然而那已是久远之事,自丈夫离世后,再未有人当面骂她“愚蠢”。即便是兄长王子腾,也未曾如此。
而现在,她竟被姜念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哥儿如此斥骂,不禁恼怒,恨不得立时夺门而出,可一念及皇商之位,只得强自按捺。
姜念继续逼视薛姨妈,语气冷冽:“昨日我请来忠怡亲王解围,镇压王子腾,忠怡亲王更将此事陈奏圣上,圣上又禀了太上皇,二圣皆怒,下旨惩处。如此情形下,你竟来求我保住你薛家的皇商之位,甚至妄想我保住王子腾的京营节度使之位。你这般行径,难道不是愚蠢?我若应了你,岂非与你一般愚蠢?你以为我能办成这等事?”
薛姨妈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姜念神色渐缓,语气归于平淡:“想保住你家皇商之位,是不能的。不过……”
言至此,他故意顿住,又端起青瓷茶盏呷茶,见薛姨妈实在焦急难耐,他放下青瓷茶盏,目光微转,与薛宝钗对视一眼,然后对薛姨妈道:“不过,待到日后薛姑娘成了我的妾室,我自会对薛家有所照顾。”
薛姨妈先是一阵失望,暗想:“说来说去,皇商之位终究是保不住了。”然而转念一想,姜念深不可测,薛家若能得他照顾,自是好事。
姜念又变得语气森然,字字如霜:“至于昨日之事,你该对我补偿!”
薛姨妈心头猛然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呼吸都为之一滞。
她此行本是来求姜念保住薛家的皇商之位,目的未达成,现在反被姜念索要补偿了,顿时慌乱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薛宝钗亦是心中一紧,下意识害怕姜念会提出令她难堪的要求。转念一想,她既已许给姜念为妾,姜念还能提出什么令她难堪之事呢?
姜念见薛姨妈默然不语,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眼中惶恐无助。他忽地站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出书房,转入堂屋左侧的卧房。
未几,姜念返回书房,手中拿着一份文约。
薛姨妈与薛宝钗见状,知道姜念拿着的必是许妾文约。
薛姨妈愈发忐忑,不知姜念此举意欲何为。
薛宝钗亦是心中一沉。
姜念手持文约,目光游于薛氏与薛宝钗之间,神色冷峻难测。
姜念坐下后,展开手中的许妾文约,冷冷道:“此乃你亲书的许妾文约,你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薛姨妈尴尬得不知如何应答,双手握成拳,指尖掐着掌心。
姜念冷哼一声,道:“你若忘了,我便读一遍,使你记起!”
薛姨妈慌忙道:“不必读了,我……我记得的。”
姜念不为所动,冷笑道:“记得?我看你多半是忘了。”
说罢他便照着文约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盖闻礼有定分,情有归依。今有小女宝钗,性行温良,容仪端淑,愿为姜念之侧室,以奉箕帚,佐中馈……两家既盟,永以为好。谨立此约,以为凭据。”
最后一句,他故意提高声调,读完还指了指文约末尾,对薛姨妈道:“这上头既有你这立约人的签名,还有薛姑娘她兄长作为见证人的签名!”
第54章 现在就留下宝钗
薛姨妈仿佛又重温了当初在大运河上亲书文约时的心情。姜念每读一字,她的心便增一分沉重,待到姜念指着签名时,她已心如铅坠。
薛宝钗也仿佛重温了当时的心情,羞恼与屈辱交织。
姜念读许妾文约的声音,犹如无形之刃,将母女二人的尊严剥落。
读完许妾文约,姜念目光直逼薛姨妈,冷声道:“凭昨日之事,你实是违背了文约!若我持此文约告至官府,你们薛家的名声就会大臭,也会再受惩处!”
薛姨妈既尴尬又慌张,在她心中,姜念已是一个强势刻薄的形象。她觉得姜念此言并非虚张声势,以姜念的强势刻薄,定会说到做到。
念及此,她慌忙恳求:“姜大爷,我真的知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
薛宝钗抬眸望向姜念,容色凄楚,似在无声恳求。
姜念的目光却愈发锋利,辞色不容置疑:“必须补偿!”
薛姨妈又哭了,这次是被吓哭的。
她哽咽道:“你……你要我如何补偿?”
姜念目光稍移,瞥了眼薛宝钗,对薛姨妈道:“也不要你拿别的补偿了,就让薛姑娘现在就住到我这里来!你也别怨我,是你违背文约在先,我已信不过你。薛姑娘住到我这里来,我方能安心。否则,谁知你日后还会耍什么花样?此次是王子腾,或许下次你便要请荣国府来降伏我了!”
此言一出,薛姨妈与薛宝钗皆目瞪口呆。
房中一时静默无声,唯有从窗外进来的风吹动着窗帘,窗帘微颤,仿佛在悄悄议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薛姨妈回过神来,急忙道:“这……这恐怕不妥吧!你尚未娶妻,又年纪尚轻,宝丫头也还未到及笄之年。”
姜念的神色恢复淡然:“只是让薛姑娘先住到我这里来,并非急着纳她为妾。甚至于,在她及笄之前,我不会与她行房事。她只是寄居在我这里,我家的下人们都会把她当姑娘伺候着。”
别说薛宝钗了,连薛姨妈都因这话而羞赧。
姜念目光如炬,直视薛姨妈,辞气坚定:“你若应允了此事,便是对违背文约的补偿了。”
不待薛姨妈继续推辞,姜念又道:“依我看,这对你们薛家反倒是好事。如今你家连皇商之位都没了,薛姑娘许妾之事想必也难以遮掩。她寄居在我这里,可躲羞的。况且,薛姑娘既已注定是我的妾室,早些来,方便与我培养感情。我与她感情深厚了,日后我自然会照顾你们薛家。若你执意不肯,便是不愿补偿。即便将来我纳了薛姑娘为妾,也不会照顾薛家。而待到我大婚后再纳她为妾,有正室在,她想与我感情深厚,可就难了。”
这番话很直白,也依然刻薄。
薛姨妈低头沉吟,心中权衡利弊。
薛宝钗默默垂首,心中五味杂陈。
薛姨妈既不敢拒绝,又觉姜念所言确有道理。更重要的是,她希望姜念能照顾薛家,也希望薛宝钗哪怕做妾也能与姜念感情深厚,能在姜家拥有不低的分位,如此才对薛家有利,若薛宝钗沦为姜念轻视的卑微妾室,薛家可就不能靠薛宝钗获利了。
薛姨妈沉思良久,抬头看向薛宝钗,见薛宝钗神色委屈,心中虽有不忍,却咬了咬牙,对姜念道:“好,就依你所言!”
姜念心中暗喜。
在他看来,此事成功的几率不大,今日他在薛家母女面前展现的态度,其实是在故意表演,为了提升此事成功的几率。
现在,薛姨妈真的应允了。
“母亲平日总说我是她的宝贝女儿,是心头肉,掌上珠,如今看来,这话儿竟是当不得真了……”
薛宝钗眼中含泪,心内哀叹。
姜念神色淡然,对薛姨妈道:“你既已应允此事,薛姑娘便留在这里吧。你回去后,遣人将她的行李使物送来即可。”
薛姨妈恳求道:“我意欲过两日就与我儿同回江宁。宝丫头既要寄居在你这里,我若回了江宁,往后想见她一面,怕是难了。这两日且让她仍与我同住,容我们母女好好叙别。待两日后,我再将她送来,可好?”
薛宝钗瞪大含泪的双眼,惊诧地望着薛姨妈,颤声道:“妈,你……你要回江宁了?”
薛姨妈长叹一声,无奈地点点头:“是的,此事稍后再与你细说。”
姜念心中不愿答应,不希望生变,比如,王子腾可能会横加阻拦。
然而,他见薛宝钗泪眼婆娑,委屈可怜,又听闻薛姨妈即将携薛蟠回江宁,略一沉吟,点了点头,淡淡道:“可。”
他倒是巴不得薛姨妈、薛蟠这对母子回江宁。以薛蟠的性格,待在神京城,容易惹祸甚至惹大祸,因薛宝钗是他的妾室,或会影响到他。
他此次之所以让薛宝钗现在就与他住一起,既因不想薛宝钗为妾之事再生变故,也因他已打算考科举。他知道,作为民间皇子的他,哪怕考中了进士,泰顺帝或许也不会让他真的成为进士。但他要通过这种方式,加重他在泰顺帝心中的存在感,改善他在泰顺帝心中的形象,从而获得迈入朝堂的机会!
凭他今生非凡的记忆力,加上气运多半能在科举中发挥作用,对他而言,考科举不难。
不难归不难,但他想尽快考出好成绩,就须很勤奋地读书,又涉及八股文,也就难免枯燥寂寞,家中住着薛宝钗,能削弱枯燥寂寞。
……
……
薛姨妈与薛宝钗来的时候,姜念未出迎,母女二人离开的时候,姜念也不相送。尽管他的目的已达成,不出意外的话,薛宝钗过两天就要来跟他一起生活了。
薛家母女出了姜家宅门,隔壁秦家的哭丧声依旧凄厉。薛姨妈见秦家门口停有轿子马车,也有一些人影,包括穿着白麻孝服的。她做贼心虚,惶惶然扯着薛宝钗的衣袖,发间的金丝嵌宝步摇轻轻晃动,三两步便钻进了自家马车。
马车甫一行驶,伴随着车厢外哒哒的马蹄声,薛宝钗迫不及待地对薛姨妈问道:“妈,你怎的忽然要回江宁了?”
有人不想看薛家剧情了。本书初期,薛家剧情是重点,马上就要让位于其他剧情了。作者会努力把控本书的剧情节奏。
第55章 薛宝钗的嫁妆
薛家此行进京,本是打算长居神京城,近乎迁居。然而昨日方至,今日薛姨妈竟已决意回江宁,且定了两日后启程。
薛宝钗好奇薛姨妈是怎么想的。
薛姨妈神情苦涩,低声道:“你已许为妾了,咱们家的皇商之位也没了,我与你哥哥再无必要留在都中,也无颜面再待下去了。”
长叹一声,薛姨妈继续道:“今儿你舅舅要了三万银子,我本寻思着,咱们家失了皇商之位,日后更须仰仗他了。可再一细想,你舅舅被贬为总兵,且要离京赴任,比起京营节度使可要差远了,不大能照顾咱们家了。况且,他又是心狠的,头里就没少从咱们家拿财物,今儿又狮子大开口要了三万,还怨恨咱们家。若咱们继续留在神京,日后他必还会索要财物。咱们家虽有些家当,却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薛姨妈又感慨道:“我……我也是真怕了!你瞧瞧,咱们自打从江宁进京,便接连遭祸。先是在大运河上遭遇水匪,险些全家遭难,虽幸得姜念相救,你却因此许他为妾。今日才是咱们进京的第二天,家里的皇商之位便被撤了,连你舅舅也被贬官。我也担忧,依你哥哥那性子,在这遍地权贵的都中,容易闯祸。还是回江宁安稳些,这外头的世界危险啊!”
薛宝钗闻言,默默低头,知道母亲言之有理,也知道母亲是真怕了。她的指尖轻抚袖口绣着的并蒂莲纹,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回应。
薛姨妈见女儿沉默,低声叮嘱道:“那姜念委实是个能为非凡、高深莫测的人物。待你住到他这里来,务必要与他和睦相处,要……要懂得讨他欢心,让他愈发喜爱你。如此,即便你是妾室,他日后也会多加照顾咱们薛家,或许他能帮着恢复咱们家的皇商之位。”
薛宝钗依然沉默,窗外有风吹过,拂得窗帘轻摇,仿佛在替她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