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众将轰然应命。
不到一个时辰,数千精锐骑兵便集结完毕。
战鼓擂擂,号角长鸣。铁骑如洪流般涌出大营,马蹄声震得大地微微颤动,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李重进骑在马上跨过营门,眯眼眺望远方连绵的队列,目光闪过一丝锐色。
此番南征的战事,皇帝派自己打头阵,却让李谷统管前军兵权,明显是在忌惮防备自己。
然而结果如何?
刘彦贞的援军还在二百里之外,李谷就被吓得从寿州城下撤军,仓促退守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对军队的士气也产生很大影响。
要不是自己率军在正阳东边击溃刘彦贞的人马,战局还指不定会向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哼!想到这里,李重进感觉心中很不痛快,隐隐憋着一口窝囊气。
他下意识握紧缰绳,脑中浮现出更多的事,就比如张永德……那个家伙能靠裙带关系上位,不外乎皇帝想借对方来制衡自己。
可真要论起战功和资历,那厮又怎能与自己相比?当年自己随舅舅郭威南征北战之时,张永德还他娘的不知在哪撒尿和泥巴玩呢!
但如今对方却执掌殿前司,地位上竟与自己平起平坐。
若是再算上殿前司内皇帝的另一位姻亲……相比起殿前司主将张永德,李重进觉得那位皇后的妹夫,反倒是更棘手的竞争者。
仅仅不到两年的时间,对方已经从一名禁军的小校,崛起成为殿前司的二号人物,晋升之快实在令人咋舌。
不过眼下并非计较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拿下寿州城,用实实在在的战功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在心中暗自盘算:此战定要迅速的拿下寿州城,让皇帝能清清楚楚的知道,谁才是值得倚重的柱石之臣!
“驾!”李重进随即压下心思,轻夹马腹而行,绛色大氅立时在风中猎猎作响。
……
而就在前军渡河的同时,近百里之外的永宁镇,皇帝柴荣的中军也已拔营,向着正阳方向而来。
两天后,柴荣率中军浩浩荡荡抵达正阳。
皇帝的仪仗如巨龙般蜿蜒于官道之上,绛色龙旗在秋风中猎猎招展,金线绣制的龙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柴荣骑乘在御马之上,身披战袍、外罩金甲,眉目沉凝,远远望着前方的城池轮廓。
正阳城外,李谷早已率文武跪伏道旁。他身着素服,未戴官帽,以示请罪之意。
待御驾渐近,李谷额头触地,恭声道:“臣李谷,叩见陛下!”
皇帝当即勒住马缰,冷冷俯视着这位宰执重臣。李谷的官袍沾满尘土,发髻松散,哪里还有往日宰相的威仪。
柴荣心里有气,并不唤李谷起身,而是就让他这么跪着说话。
李谷顿时战战兢兢,心知皇帝余怒未消,连忙伏地叩首道:“臣一时糊涂,擅自撤军回防,以致贻误战机,差点酿下大祸,还请陛下降罪!”
“糊涂?”柴荣冷哼一声:“若非李重进及时在正阳东击溃唐国援军,朕此刻恐怕是要率军退守颍州了!”
哪怕他暂且不准备追究李谷的过错,准许对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但他心中的怒气一时半会儿却难消除,正好借此机会敲打敲打李谷,同时也给其他人提个醒。
“臣罪该万死!”李谷浑身一颤,不敢辩驳,只是重重叩首,额上已见血痕。跪在一旁的官员噤若寒蝉,就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招引皇帝的怒火。
王溥见状,忙上前劝道:“陛下,李相虽有失当之处,然其忠心可鉴,且寿州军务繁重,仍需能臣坐镇……”
宰辅之首的范质也跟着出声求情:“李相定能戴罪立功,以报陛下不责之恩。”
柴荣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李谷,见他形容憔悴,鬓角已见霜色,心中怒意稍减。
回想起去年亲征时,李谷鞍前马后的操劳。而且对方早年间被契丹俘虏,经历严刑拷问六次,都不屈服……在兵役、治黄河等方面也很有建树。
种种一切在柴荣脑中闪过,顿时怒气又消散了大半。
他也觉得敲打的差不多了,这才稍稍缓和语气,拂袖道:“念在你多年勤勉,又正值用人之际,姑且让你戴罪立功。但若前线军需调度有所差池,朕绝不再饶你!”
李谷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臣必竭尽全力,不负陛下圣恩!”
柴荣不再多言,御驾继续前行,直入正阳城内。
王溥紧随其后,小声道:“陛下宽宏大量,李相必感恩戴德,用心办好陛下交托的差事。”
“希望如此。”柴荣淡淡道,“派人去寿州前线看看,攻城的战事进展如何。”
第166章 家宴
淮南前线的战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而远在东京的李奕也并未闲下来。
十月初,他终于正式将侍女弦儿纳为妾室。若从那个缠绵的醉酒之夜算起,时隔了大半个月,这桩事才算是尘埃落定。
李奕原本打算将弦儿与左灵儿同一天纳进门,但符二娘却委婉表达了让弦儿先入门的意思。
他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妻子的想法——弦儿毕竟是她的贴身侍女,自幼相伴长大,即便为妾,在符二娘心中,自然希望她能比其他妾室地位稍高些。
这般先后之分,在李奕看来其实无甚差别,妾室之间很难分出谁高谁低,主要看的还是男主人的宠爱程度。
不过在内宅女眷眼中,或许另有一番看法。李奕素来通达,既明白妻子的心思,便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李奕特意命人在内宅西侧收拾出一处雅致小院,地方虽然不算大,但布置的还算精致,青砖铺地,花木扶疏,正房三间,左右各有厢房。
他打算把过门后的弦儿和左灵儿都安置在这,为此还让人从牙婆手里挑选了几名伶俐的侍女,用来配给两位妾室院中使唤。
纳妾虽不似迎娶正室那般大操大办,但依照唐时惯例也会举行进门仪式。更有甚者,也会向女方家支付一定的礼金,以示诚意和尊重。
不过自乱世以来,许多礼制都已缩减,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加之淮南战事正紧,李奕又担着留守重任,所以便决定一切从简。
毕竟皇帝正在前线日夜操劳,若他在东京因纳妾之事铺张,多少有些不太合适,自然是能低调就低调。
由于李奕的几位义社兄弟都已随军出征,纳妾这种事又没什么好张扬的,因此他也没邀请旁人来府上做客,而是自家人摆了两桌酒席意思一下。
等弦儿身着桃红嫁衣,向符二娘行过大礼后,这桩喜事便算礼成。
“你我也曾主仆一场,如今更是一家人了。”符二娘握着弦儿的手,温声道:“往后你定要用心服侍好阿郎。”
“奴婢谨记夫人的教诲……”弦儿的眼眶顿时微微泛红。说罢,她又恭恭敬敬的向符二娘行了一礼,“奴婢永世不忘夫人的恩情!”
李奕坐在一旁,看着这主仆情深的场景,心中却有些犯嘀咕……妻子主动给丈夫找“小三”,若放在后世绝对会引爆舆论,甚至引来不小的男女对立。
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司空见惯,而且还能够彰显主母的气量。妻贤妾顺,主母大度,男主外女主内,一切都合乎礼法。
不过李奕也在心中寻思:自己在纳妾之事上的谨慎,原本是出于对符二娘的尊重,也侧面帮她树立了正室的权威,相当于在向府中上下表明:即便是纳妾,也要经过主母的首肯。
若是单以时代背景来看,李奕这么做自然显得不够爷们,多少有些“妻管严”的意味——毕竟大户人家的男主人都是一言九鼎,纳妾哪里用得着家里的女人点头才行?
然而每个人的处境是不同的,就比如在郭威登基称帝之后,张永德的发妻摇身一变成了公主,他作为驸马想要纳妾自然需要妻子同意。
即便那位寿安公主不介意他纳妾,可张永德也要顾及皇家的威严,以及皇帝对他的看法,各方面的考量也就多了。
当然李奕并不是驸马,他的妻子虽然出身显贵,但暂时跟公主还是没得比,他想要纳妾就没那么大阻力。况且还是经过符二娘首肯的,更轮不到旁人来指手画脚。
然而换种角度想想,皇后是符二娘的亲姐姐,又说出那句“姨母也是母”。
不管是出于姐妹情深,还是为幼子的将来铺路,亦或两者兼而有之……至少皇后心里更倾向于妹妹和娘家。
李奕表现的对符二娘足够尊重,皇后肯定对他这个妹夫更放心。因为这不仅仅是他对符二娘个人的态度,更是对符家、对皇后、甚至对皇权的态度。
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在平日里或许微不足道,但若是等到了关键时刻,很有可能成为权衡之下的考量。
“夫君,还在这傻坐着干嘛?家里人都等着呢……”符二娘的声音轻柔地飘进耳中,将李奕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抬眼望去,一大家子人都坐着没有动筷,席间的气氛倒显得有几分凝滞。
“瞧我,刚才想起朝堂上的事,竟走神了。”李奕朗声一笑,率先举起酒盏,“今日只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舅,我来陪你喝酒。”
舅舅刘大连忙端起酒盏,见到李奕仰头一饮而尽,他才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随即不善言辞的表兄刘正琦,也被舅母陈氏半骂半拽的拉起来给李奕敬酒。
与此同时,席间的气氛终于活络起来。侍女们开始轻手轻脚地斟酒布菜。
这一刻李奕真切地感受到,在这个宅院里,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虽然心中难免有几分感慨,但时间久了他也渐渐习惯……自己在面对更高的上位者时,又何尝不是这般谨小慎微呢?
宴席间,李奕问了几句舅舅关于城外田地的事。
先前在他的资助下,帮舅舅一家在城郊购置了近百亩田地,之后舅舅一家又在城外起了几间大屋,几口人待在城外的时间多了,偶尔才回府里待几天。
李奕平日里比较忙,没顾上去多管,趁着今天空闲便关心一下。
“托二郎的福,都是上好的田亩,种的粮食长得也好……”
舅舅刘大粗糙的手掌微微摩挲着,黝黑的脸上顿时泛起红光。提起田地方面的事,他倒是立马如数家珍。
李奕对种地没多大兴趣,但还是耐着性子听舅舅说话,时不时的应和一句。
正说着,符二娘忽然夹了一筷子肉脯到他碗里,借着俯身的动作,朱唇轻启:“夫君,你看左小娘子倒是跟嫂嫂亲近的很……”
李奕心头微动,抬眸望了过去。
只见郭氏身边一左一右分别坐着左灵儿与陈鸦儿,三人正低声不知说些什么,郭氏还不时给两人碗里夹菜。
左灵儿穿了身杏色襦裙,发间簪着一支素银钗子,隐隐有了几分温婉的样子。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郭氏把她调教的还不错。
李奕微微点头,不动声色道:“灵儿在山里野惯了,跟在嫂嫂身边学些礼节,收收性子也是好事……”
“夫君说的倒是轻巧。”符二娘眼波流转,似嗔似怨地睨了他一眼,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嫂嫂也是个命苦的,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心中怕是孤寂难言……如今还要替你操心这些。”
李奕执盏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酒液在盏中荡起一圈涟漪。
他总觉得妻子的这话里有话,但他却又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第167章 刘崇的死讯
下午,弦儿正式搬进了西跨院。
李奕命人将她的妆奁、绣架等物搬来,又将新制的一方梳妆台摆在临窗处,铜镜擦得锃亮,映着窗外一树将谢未谢的木樨。
暮色渐沉时,李奕独自踱步至侧院新漆的月洞门前。
檐下红绸尚未撤去,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倒映着廊下新点的绢纱油灯,将青砖地面染成一片暖色。
李奕抬脚迈过院门,透过半开的窗棂,看到弦儿正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描画着脸上的妆容。
“咳咳!”在步入卧房时,李奕特意轻咳了一声。
“阿郎……”弦儿慌忙起身,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涩。桃红嫁衣的下摆扫过妆凳,带起一阵淡淡的脂粉香气。
李奕缓步上前,执起少女的柔荑,细细打量了一番。少女身上的嫁衣虽不算华贵,却也绣着精致的缠枝花纹,衬得她愈发娇艳动人。
“今日的你……”李奕抬手轻抚弦儿的脸颊,感受着细嫩滑溜的质感,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很美!”
自从那夜醉酒失身过后,虽还未正式纳弦儿过门,但期间两人又同榻缠绵过数次。
对于少女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李奕都已熟稔于心,并没有什么好扭捏的,甜言蜜语自然张口就来。
弦儿闻言,耳尖瞬间染上绯色。她低垂着头,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阿郎不嫌弃就好……”少女的声音轻得像是窗外飘落的花瓣。
“我怎么会嫌弃呢?”李奕轻笑,指尖抬起弦儿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疼你还来不及。”
“阿郎……”一句话便引得弦儿神色动容,眼底瞬间荡漾起氤氲的水波。
李奕顺势揽住少女纤细的腰肢,鼻尖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凑到她耳边呢喃道:“夜色已深,该歇息了……”
弦儿身子微微一颤,却乖顺的轻嗯一声,任由李奕搂着她往床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