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宁有种 第136节

  不过这事也怪不到别人,这个时代三妻四妾本是常事,自己一直瞻前顾后的,确实显得太过于虚伪。

  符二娘突然“扑哧“一笑,眼波横了他一记:“这样吧,妾身去请人算算日子,看看这几天有没有合适的吉日,尽快把事情办了,夫君觉得如何?”

  李奕如蒙大赦,连忙点头:“二娘安排便是。”

  正当他松了一口气,端着碗刚准备喝粥,却听符二娘悠悠道:“夫君带回来的那个左小娘子,一直放在嫂嫂身边也不是个事,不如趁这次也一并纳进门吧。”

  听到这话,李奕神色一滞。原本他还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说左灵儿的事,没想到符二娘竟然主动提起……而且话里的意思,她似乎早就知道了?

  见李奕面带讶然,符二娘剜了他一眼,“夫君真当妾身耳聋眼瞎不成……我好歹也是府中的主母,就算不怎么管事,但家里多了个大活人,难道还敢有人瞒着我?”

  李奕顿时尴尬不已,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符二娘叹息一声,苦口婆心道:“夫君下次有什么事,不要再瞒着妾身了。你我本就夫妻一体,有什么事不能明说?

  妾身乃是夫君的结发妻子,夫君又对我看的极重,处处顾及我的感受,妾身是瞧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难道我还怕别的女子抢了我在夫君心中的地位吗?”

  她这话说的很有水准,既表达了自己宽宏的心胸,同样也宣示自己主母的地位。不管李奕日后纳多少房妾室,都不能撼动她女主人的身份。

  李奕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确实有点把符二娘当傻子看了。好歹也是高门大户出身的贵女,眼界和见识绝非是寻常女子能比。

  李奕郑重道:“二娘说的没错,没有女子能比得上二娘在我心中的地位……以后我若是想要纳妾,必定会先经过二娘的同意。”

  符二娘娇嗔道:“眼前的事还没办呢,夫君倒是想着日后纳妾的事了。”

  李奕闻言讪讪一笑。

  眼见符二娘如此善解人意,他犹豫着要不要趁热打铁,顺带把郭氏的事也说了。

  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任何事都要有个限度,符二娘已经是很开明大度,允许自己一下子纳两个妾。

  若是再得寸进尺,那就有些过分了。符二娘如今正怀着身孕呢,暂时还是不要太过刺激她。

  先把弦儿和左灵儿纳进房再说……

  然而世上之事并非按部就班,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

  李奕还没来得及把两位小娘纳入房中,朝廷攻打南唐的大略却突然有了新的部署。

  ……

  显德二年九月十七,皇帝柴荣正式颁布诏令,将在本月二十一日发大军亲征淮南。

  随即举办祭祀典礼,告于郊庙社稷。并传谕淮南州县军民,痛斥李昪、李璟父子不尊中原大朝,历数种种不臣的僭越之举。

  同时向淮南百姓们保证,大周王师所至,军政甚明,不犯秋毫,有如时雨,百姓父老各务安居,剽掳焚烧必令禁止云云。

  说白了就是先发动舆论战,表明了后周进攻南唐的正义性,安定淮南地区百姓们的心,以防激起不必要的反抗和伤亡。

  其实在李谷率领前军出征淮南之时,就已经发布过差不多的诏令行文,只不过在皇帝即将御驾亲征之前,再追发一封诏书着重强调一遍。

  在此期间,禁军各部的调动在枢密院的主持下,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经历过整顿禁军之后,侍卫司下辖各色兵员在六万人左右,殿前司麾下则差不多有五万人上下。

  八月初开战后李谷从侍卫司带走了接近两万人,下旬李重进又奉命率领禁军一万余人出东京,同样也是侍卫司麾下的部队。

  如今皇帝将要御驾亲征,自然少不了带大军随行,主力肯定是从天子近卫的殿前司中挑选。

  皇帝诏令从殿前司麾下两大主力,铁骑军和控鹤军中各分四千和一万八千人马,交由殿前司马步军都指挥使张永德,以及殿前司步军都指挥史彦超率领。

  同时再从侍卫司中抽调五千人马一并随行。

  再加上其它那些杂七杂八的御前番号军,差不多共有三万人一起跟着皇帝出征。

  这么一来,留守东京的禁军差不多还剩五万人,而且侍卫司和殿前司的人马数量各半,也算是很好的维持了双方的兵力平衡。

  当然光是兵员数量搞平衡并不稳妥,对权力的约束主要看的还是上层结构。

  九月二十日,皇帝御驾亲征的前一天,朝会上正式宣布了留守东京的人事安排。

  “以宣徽南院使、镇安节度使向训,权任东京留守……端明殿学士王朴为副留守,兼判开封府事。”

  “迁曹州节度使韩通为陈州节度使,加侍卫亲军司马步军都虞候,并兼京城内外都巡检,权点检侍卫亲军马步军司。”

  “以殿前司马军都指挥使、利州节度使李奕,兼京城内外副巡检,权点检殿前亲军马步军司。”

  宰相王溥手持诏书立于崇元殿内,亲自向众人宣读拟定的人事安排。

  “臣谨奉诏,谢陛下隆恩!”

  叩首行礼过后,李奕退回到武将队列,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前两天朝廷公布了随皇帝出征的将领名单,殿前司内如今最主要的三位大将,张永德和史彦超都位列其中,唯有马军都指挥使李奕被排除在外。

  虽然对此李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等真正的落到了实处,他还是难免有些沉郁沮丧。

  上个月皇帝已经把侍卫司的主将李重进,还有马、步军都指挥使韩令坤和李继勋都派了出去。

  现在张永德和史彦超同样也要跟着出征。

  禁军中两大系统、四大主力,总共六位名义上的统兵官,只有李奕什么差事都没捞着。

  都说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但这话听听也就得了,谁特么愿意没事不落好?若是真被皇帝有意忽略,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兆头。

  不过眼下发布的任命倒是让李奕心中的忧虑全消。

  出征淮南自然是紧要的差事,但能被委以留守东京的重责,同样也能说明皇帝的信任。

  只要不失了皇帝的圣眷,那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再者说,南唐绝不是那么好打的,皇帝一旦在淮南战场吃瘪,未必就不会调自己前去!

第161章 韩瞠眼

  朝会结束后,皇帝柴荣在内廷金祥殿召见留守东京的四名文武重臣。

  沿着朱漆回廊缓步前行,李奕四人跟在引路宦官后面,穿过重重殿阁廊檐。

  廊下铺着的青砖光滑如镜,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倒映出众人模糊的身影。

  穿过最后一道阁门时,一缕阳光恰好穿过檐角,在鎏金门环上投下耀眼的光斑,刺得人眼前一花。

  内殿侧边的廊下,几名内侍早已垂手侍立。

  见几人到来,为首的绯袍宦官躬身行礼:“诸公还请稍候,陛下正与范、王二位相公议事。”

  他说话时眼睑微垂,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殿内肃穆的气氛。

  李奕站在廊下阴影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身旁三人。

  向训一袭绛紫官袍,腰间玉带泛着温润的光泽——对方是他的老熟人,自从在忻口之战中结下交情,两人便就私交甚笃,关系足以称得上亲近。

  视线右移,落在王朴身上。

  这位端明殿学士一袭青衫,身形清瘦,正低头整理腰间配饰。

  李奕暗自思忖:王朴在五代史中名头很响亮,光是一篇《平边策》便足以名垂青史,更遑论历史上连赵匡胤都曾感叹:此人在,朕不得此袍著。

  不过王朴是纯粹的文官,李奕跟对方没打过交道,自然谈不上什么亲近。

  李奕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韩通身上。

  这位新任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候,现年也才不过四十岁年纪,生得虎背熊腰,满脸虬髯根根如铁,一双铜铃大眼炯炯有神,果然不负“韩瞠眼”的诨名。

  似是察觉到了注视,韩通扭头望了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李奕嘴角微扬,正要颔首致意,谁知韩通就跟没看到似的,径直的别过脸去。

  这不免让李奕一时愕然,继而又有些尴尬,心道:劳资又没得罪过你,装你麻痹的高冷?

  当然心里骂归骂,李奕也并没有太在意,韩通这厮与史彦超倒是一路人,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秋风卷着丹墀下的落叶,发出沙沙声响。廊下的几人各自沉思,一时间只听得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传来清脆的玉磬声。

  宰相范质和王溥缓步而出,见到候召的四人,两位相公微微颔首致意,眼角含笑却不发一语,在宦官的引领下沿着回廊渐行渐远。

  “请诸公随奴婢进殿面圣。”一旁的绯袍宦官躬身道,声音依旧压得极低。

  李奕整了整衣冠,随即几人迈过那道朱漆门槛。

  殿内光线幽暗,唯有御座前的铜鹤灯台吐着温暖的光晕。皇帝端坐在御案后,一身常服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臣等叩见陛下。”四人齐声行礼,衣袍窸窣声在静谧的殿内格外清晰。

  “几位爱卿不必多礼。”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淮南战事正酣,朕明日便要御驾亲征。”柴荣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留守东京之事,还需诸位爱卿同心协力。“

  几人自然连声称是:“臣等必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柴荣微微颔首:“此番朕亲征淮南,战事自然是紧要。但京城诸事亦不可懈怠,首要便就是扩建大梁城。王卿,你精通营造之法,献上的章程朕已看过,倒是没有什么疏漏,不过此事还需你多费心。”

  王朴躬身应道:“臣谨遵圣命。”

  柴荣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韩通:“还有韩卿,你曾在边地主持修筑过多座坚城堡垒,营造工程之事你素来就有经验,如今统管开封及周边征来扩建大梁城的民夫丁壮,你要好生调度,协助王卿把差事办好。”

  韩通闻言,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更圆了,粗声应道:“臣定当尽心竭力!”

  柴荣又对向训道:“向卿素来稳重持成,留守东京的职责交到你手上,朕还是比较放心的。东京内外的一切事宜,你和王卿商量着来,酌情处置,若是实在拿不定主意的事,奏请淮南前线行营,自有朕来定夺。”

  “臣定不负陛下重托。”向训一脸肃然道。

  这时柴荣看向李奕,唤道:“李卿。”

  李奕连忙上前:“臣在。”

  柴荣道:“爱卿肩负副巡检之职,要好好协助韩卿缉捕不法宵小,维护京城内外的安全和秩序。还有扩建大梁城的诸多事宜,爱卿同样也要帮着王卿和韩卿出些力。以及朕离京之后,各地送往东京充任禁军的人员士卒,爱卿也要费心安排和训练,这事你有经验,朕交给你也放心。”

  李奕恭敬一礼道:“臣领命。”

  交代了一圈过后,柴荣又沉声道:“蜀国不久前才丢了秦、凤四州,短时间内不敢再有什么异心。不过北边可就不一定了,若是得知朕御驾亲征离开东京,或许会出兵侵扰我朝边地,几位爱卿对此要多加防备。”

  “是!”几人应声道。

  “暂且如此吧。”柴荣微微颔首,直起身子道,“明日寅时大军开拔,几位爱卿且回去早作准备。”

  四人齐声应诺,正欲行礼告退,却听皇帝又道:“李卿留步。”

  待其余三人退出殿外,柴荣从御案后起身,缓步走到李奕面前。

  皇帝比李奕要矮半个头,但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却足以让人忽略体格上的差距。

  柴荣卸去了朝堂上的威严,语气中竟带着几分亲切:“爱卿大婚不过几日,便被朕派去出征秦、凤,正当新婚燕尔之时,却被战事扰了清净。”

  李奕闻言,不明白皇帝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况且当初也是他自己主动请命,不惜为此立下军令状,怎么说也怪不到皇帝头上。

  但他仍保持着恭谨姿态,低声道:“为国效力乃臣子本分,岂敢因私废公。”

  柴荣轻笑点头道:“如今江南战事正紧,正是用人之际,朕本欲让你随驾出征。但却听皇后提起,说爱卿之妻有了身孕。皇后心疼她这妹妹,央求朕暂时不要调你出京。朕仔细一想,殿前司确实需得力之人坐镇,便顺水推舟,将你留在开封。”

  李奕连忙躬身道:“臣蒙陛下与娘娘垂爱,实在惶恐。家事为小,国事为大。臣更愿随陛下亲征,为陛下分忧。”

  柴荣朗笑一声,摆了摆手:“朕知你忠心。但皇后说的也在理,自朕登及大位以来,爱卿屡次立有大功,替朕鞍前马后出了不少力。如今你新婚燕尔,又即将为人父,朕若再让你随军远征,岂非太过不近人情?”

  李奕深深一揖,声音竟有些哽咽:“陛下如此体恤,臣……”

  柴荣拍了拍李奕的肩膀:“朝堂上你我为君臣,朝堂下你我亦为姻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此番,你就安心留在京城,替朕办好留守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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