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怎么打已经没有异议,那接下来自然要安排具体的事务。
王景斟酌了一番,接着便道:“前次攻蜀是老夫麾下军校张建雄带人拿下的黄牛等八个军寨,他对陈仓道沿途的情况比较熟悉。”
“这次老夫让他带陇州屯兵一千人,跟着李都虞侯一起作为前军,听你调遣指挥。”
王景还是挺厚道的,并没有把攻坚的事情一股脑甩给李奕,不过他作为攻蜀的主将,派手下的人马协助也是应该的。
“末将领命。”话音落下,当即便有一名长相凶恶的武将出列。
就在这时,向训站出来主动请缨道:“在下向王公请命,愿率麾下人马跟在李都虞侯后面出散关,以随时援助前军作战。”
李奕听罢瞅了他一眼,心里倒觉得向训确实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以后自己要跟他多加深一下感情。
谁知王景却摇头道:“向节帅莫急,老夫还有任务交托于你。正如李都虞侯先前所说,为了防备秦州方向有蜀军来援救凤州,我军需派一队人马去往秦州方向,随时监视西北面的动静。”
“这差事非向节帅莫属……老夫从彰义节镇的兵马中抽调一半人手给你,再加上你本部的一千轻骑,想来足以看得住秦州的动向。”
向训闻言也不好再多说,只能点头接下这个任务。
其实王景的安排也是有考虑的,秦州虽然不是此战的主攻方向,但也算是很重要的一环,派遣地位很高的向训去坐镇,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说罢王景又看向诸将中的一人,安排道:“就由潘美将军率领永兴屯军的人马,在李都虞侯的前军动身之后启程,沿着陈仓道跟着前军以做后援。”
李奕顺着王景的目光望去,被点名的武将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年纪,长的温文尔雅颇有气度,不太像是一个纯粹的武夫。
史书记载潘美年轻时风流倜傥,担任过接待宾客事务的官,倒是挺符合李奕眼下对他的第一印象。
安排妥当之后,王景又道:“李都虞侯领前锋军队主攻,向节帅领军防备秦州动向,老夫则亲率剩下的四千余人马,在后方随时策应。”
“但老夫要多嘴提醒李都虞侯一句,朝廷虽下令让凤翔附近的州县全力协助调派粮草,但数万人马的吃用损耗绝非一个小数目。”
“所以老夫在后方最多只能给你部供给十余日的粮草,时间一旦拖久僵持不下,那以凤翔府眼下的境况实在无力承担。到时老夫有心豁出这条老命给你供应粮草,也万万是做不到的。”
李奕起身抱拳执军礼道:“属下明白!”
王景便不再多说,沉声道:“诸位在凤翔休整两日,后日正式出散关,兵发陈仓!”
“诺!”
诸将行礼应道。
开战的计划和日期定了下来,大伙儿也没什么好多说的,随即从府衙大厅散去,返回各自驻地传达军令。
凤翔府衙的大门口。
向训把李奕拉到一边,脸色带着几分忧虑道:“贤弟,你实在是太莽撞了,这军令状是能轻易立下的吗?”
“想要半个月内攻下威武城谈何容易。单单是出散关行军到武威城下,就要花去几天时间,更别说路上还要拔除蜀国的军寨,还要面对蜀军的阻击。”
“就算蜀军真的不堪一击,打不过我禁军的精锐,但这一路攻过去起码也要十余天……何况蜀军未必就那么好打。”
面对向训的关切话语,想起他先前挺身而出想要领军在后面援助自己,李奕心中不免有几分感动,不过半月内拿下武威城的事,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李奕拱手谢了一句,随即便解释道:“想要拿下秦、凤,必要先取凤州,而若想要攻凤州,又必先攻下威武城。”
“若是半月内攻不下威武城,那么想要两个月内取秦、凤四州,也就成了痴人说梦……向兄莫非是忘了,小弟可是在陛下面前立过军令状的。”
“所以不管我是否在王公面前立军令状,我都必须要半个月内攻下威武城,这事关系到后续作战的进展。”
“小弟不得不去赌这一把啊!”
听了李奕的解释,向训细细想了一下,确实是这么回事,他忍不住叹气一声。
继而苦笑道:“上次为兄率领禁军出征,贤弟在新郑门外相送,还曾祝我攻蜀一战而定。转眼间倒是还要让贤弟过来帮忙收拾这烂摊子……为兄惭愧啊!”
李奕心道:兄弟我可不是来帮你善后的,之前我还巴不得你攻蜀失败呢,好给兄弟我留一个发挥的机会。
当然这些话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李奕嘴上却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两次输赢不要紧,天下没有任何事情是只赢不输的。”
“向兄放心,上一次只是蜀军侥幸占了便宜,这次你我兄弟二人一起携手,让那蜀军见识一下我大周禁军的厉害!”
李奕这说却不是盲目的自信,他亲自参与了后周禁军的改革,大小将校都是历经战阵的精锐,他对于军队的战斗力很有底气。
而反观蜀国的军队,已经二三十年没打过什么仗,最早入蜀的那批军队骨干都死的差不多了。
他就不信以后蜀的军队战斗力,能在硬碰硬的情况下,挡得住后周的禁军精锐。
或许是被李奕的自信所感染,向训也收起了顾虑,哈哈一笑道:“贤弟说的没错,为兄就借用贤弟先前在王公面前说的那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蜀军不足为虑!”
第119章 三日尽拔军寨
凤翔城外。
王景带着幕僚和亲兵,驻马停在一座高坡上,迎着朝阳的光辉,神色肃穆的看着成队的士兵从城门穿过。
临近六月,初夏的早晨已有几分炎热,溪畔的老槐树垂落串串雪白花穗,细碎花瓣随暖风跌入波光潋滟的浅滩。
青葱的野草被风吹拂,摇摆着叶片来回舞动,生机盎然的绿色映衬着金戈铁马,形成极其明显的反差,却又在天地间融为一体。
由远及近的金铁交击声,惊起藏身芦苇丛的鸟雀,扑棱棱掠过溪流飞向天际。
“咣、咣、咣……”
整齐沉重的脚步交织着战马的嘶鸣,构筑了一场肃杀的交响乐章,粗犷中又很有节奏感。
或许是眼前的场景勾起了王景的回忆,历经风雨的他脸上也不免涌现几分动容。
这个世道下,强大的军队是武夫们维持自己权力的保障,他们拥有的一切都要依靠武力获取。
崇尚武力是乱世中的武人们刻在骨子里的底色。
王景注视着下面的军队,良久之后感叹道:“我大周的精锐全都在禁军呐!”
一旁的幕僚接话道:“禁军确实都是精锐,但李都虞侯到底太年轻,又急着想要攻下威武城,就怕他……要吃亏啊!”
话音落下,又有将校附和道:“属下也和崔判官有相同的担忧,蜀地的道路复杂难走不说,几千人马的粮草运输也很麻烦,想要半个月拿下威武城,这时间太仓促了,属下觉得难度颇大。”
王景微皱眉头道:“有难度莫非就不打了吗?”
说话的将校知道自己失言,连忙告罪一声不敢再说。
王景摇头道:“难与不难,要打过了再说……让李都虞侯试试也好。”
对于第一次攻蜀的失败,作为老将的王景,心里其实是不太服气的。
当时他带着手下的凤翔镇兵,一开始是摧枯拉朽的态势,将蜀国驻守在陈仓道上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若不是在威武城下遭遇了蜀国派来援救秦、凤的禁军,王景自认为拿下威武城不是太大的问题。
奈何自己带的藩镇兵马还是差了一些,不管是装备还是战斗力都逊色于皇帝的禁军。
说到底,就算蜀军的战力再怎么羸弱,但蜀国的禁军好歹也是整个国家的精锐,以一地藩镇的实力去对抗还是吃亏了些。
不过败了终究还是败了,王景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
就在这时,向训带人骑马上了高坡,他要在前锋部队出兵散关后,才能领兵前往秦州方向,以防提前惊动后蜀的军队。
“李都虞侯虽说还年轻,但确实很有能耐,去年他接手整顿禁军的事情,短短半年就能有这么大的成效。”
向训驾马来到王景身旁停住,看着底下庄严肃整的军队,忍不住赞叹一句。
王景不动声色,回道:“整顿禁军是经由李都虞侯之手,他对麾下的这些人马应该十分了解,由他亲自率领这些精锐作战,想来也能发挥出最大的战力。”
向训沉默片刻,轻叹道:“这次攻蜀调来了禁军不说,彰义军和永兴军也派兵参战,再加上王公手下的人马,已经一万余人,为了保障后勤粮草的运送,民夫役卒也有一两万人,若是再拿不下秦、凤……”
说到这,他住口不言。
但剩下的话向训不说,在场的人也都知道意思……第一次失败或许还情有可原,但这第二次朝廷已经给了足够多的支持,再打不过真就说不过去了。
……与此同时。
凤翔府的衙署班房内,昝居润正坐着奋笔疾书,他负责协调军队的后勤调度,以及攻下城池后安排人员管理,所以他暂时不需要到前线战场去。
但昝居润除了明面上的差事外,还肩负另一项皇帝交代给他的任务,那就是将攻蜀的进展事无巨细的上报。
皇帝可以不插手将领们的具体指挥,但他必须要知道仗是怎么打的,最后不管是胜了还是败了,皇帝心里自然就清楚谁有功谁有过。
没一会儿,昝居润便写好了奏书,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所写的东西没有疏漏。
虽然他不参与作战的决策,但商议军务时他也在场,关于军队的作战计划他自然清楚。
昝居润检查完毕之后,喊来了等在门外的随从,让其将奏疏交由军驿快马送往东京。
……
凤翔府到大散关的距离不算远,李奕率领军队一路急行军,在当天傍晚便抵达了散关。
他下令就地扎营休息,并没有第一时间急着安排作战的军务。
而是先把负责驻守散关的那一支凤翔镇兵的将领喊来问话。
等对方来了中军营帐,李奕也没有过多废话,径直开口问道:“目前陈仓道上蜀军的动向如何?驻扎有多少人马?具体的位置有没有探明?”
打仗的事情容不得含糊,就算李奕再有自信,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可以在战略上蔑视蜀军,但却不能在战术上轻视敌人。
来汇报的小校自然也不敢怠慢,一五一十的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情况。
随后,李奕便把麾下的将校召集起来。
一个骑兵指挥使,六个步兵指挥使,外加一个王景派来的军校张建雄,以及李奕的亲兵指挥使李汉超。
这次出征跟他一起来的义社兄弟里只有李汉超,因为其他兄弟都有自己的军职,李奕并不能随意调动他们。
诸将陆续来了营帐,纷纷抱拳弯腰执军礼:“拜见李都虞侯。”
随后诸将按照地位高低前后站成两列,注视着李奕等待训话。
李奕扫视了众人一圈,这里除了张建雄之外,剩下的将校他都很熟悉。
毕竟去年是他亲自负责整顿的禁军,这次带的又都是殿前司的人马,这几个指挥使的名字他都能随口喊出来。
李奕直截了当道:“等明日后勤粮草准备妥当,后天全军出散关,沿着陈仓道进军。”
“诺!”众将称是。
李奕微微颔首,沉吟道,“自散关到蜀军的前方军寨,只有一条路好走,我军要以最快速度拿下蜀军八个军寨。蜀道狭窄、不好屯兵,各个营寨面积有限,想来兵力不会太多。我决定以两个指挥在前,轮流进攻,主力押后,逐次推进……”
当即有人出列说道:“末将愿为前驱!”
说罢又有人跟着一起出列请命。
李奕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帮人平时看起来还规规矩矩的,但真打起仗来倒是个个争先……这自然是好事,不怕打不过,就怕不敢打,要的就是这股敢打敢冲的劲头。
不过前边的军寨只是据点,起到预警和缓冲的作用,兵力不多而且分散成八个,各个击破没太大难度。
最重要的还是保存实力,应对后面蜀军的阻击,以及攻打威武城的硬仗。
李奕抬起手下压,众人当即噤声,他这才开口喊道:“第一军第一指挥指挥使王常功!”
“末将在!”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面带喜色的应声出列。
李奕点头道:“蜀道狭窄大部队无法横向展开,一次排不下太多人马,就以你第一指挥的人打头阵……”
说着他又看向王景派来协助的张建雄,“张军使,前次攻蜀是你攻下的黄牛等军寨,此战你率五百陇州屯兵跟在第一指挥后面。”
“末将领命!”张建雄出列道。
李奕语气严肃起来,沉声道:“你二人率本部人马前后部署,交替进攻,轮换休息,力争五日内将黄牛等军寨逐个拿下。”
王常功信心十足,当即保证道:“不用五天那么久,三日内一定全都拿下,打不下来末将提头来见!”
张建雄也不甘示弱道:“末将也是这么想的,黄牛等营寨位置险要,虽然难攻,但面积规模不大,一个营寨顶多驻守一百余人。而且军寨的防御也很弱,只要能带人冲到近前,很容易就能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