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龙雀宝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朱温一击得手,将宋玦的马首一刀斩落。
当下,天刀宋玦战马被斩,狼狈坠地,遍身血污,场中不由一片大哗,未曾想到天刀宋玦成名数十年,竟不能干脆利落地斩杀这黄口小儿,还在朱温面前如此丢人现眼!
“可恨啊!”
宋玦咬牙切齿,沾满马血的面容变得越发狰狞,不再有宗师的仪态气度。
“你们这些土里刨食的逆民,不好好在地上打粮,非要犯上作乱,反抗君父,尔也是读书之人,竟做如此无君无父的禽兽之事!”
“小贼,老夫要令你在死亡之前,彻底认识到自己的卑贱。”
“这个世界若无我们这些高门士族的治理,又怎么能稳定地运转上千年。你们这些世代被奴役的贱民,竟然妄想挑战这世界的秩序。”
“今天,老夫便要以掌中的天刀,让你认知到自己的卑贱血统,意识到自己的犯上作乱之举,纯粹是白日作梦,更是自取灭亡的无上愚行!”
说完,宋玦扬刀而起,刀锋凛冽,化出幻影重重,如鬼魅之妖异,如魍魉之凶狂,刀锋所向,如有神号魔哭之音。
朱温急忙挺起大夏龙雀宝刀,红光暴涨,招架宋玦的刀势。但极怒之下,宋玦的力量已经被催动到了极致,朱温纵然全力遮拦,也绝难抵挡,连人带马,被击得踉跄直退,刀锋相撞之声,更是震得两军骑士一个个耳膜欲裂。
在极短的时间内,两人的长刀就碰击了数十次,连续的金属交击声响仿佛从不间断,而海啸般的力量也如雨点不绝,轰击在朱温的刀刃上。
朱温相信,若非大夏龙雀乃是传世神兵,刚硬无匹,在宋玦如此迅猛的强攻下,恐怕也要开裂破碎。
未曾想到,他暴起击杀了宋玦的马匹,将其激怒之后,宋玦的刀法反而越发凌厉刚猛。
“谁也不要上来!在将这个贱种碎尸万段喂狗之前,我要扭断他全身的骨头,将他五马分尸,用来祭奠我的爱马。”宋块口中发出磔磔的怪笑。
“那老东西你以为,大唐如今关东动荡,百姓不安,流民遍地,是何缘故?”朱温言语中,仍显得极为骄傲,甚至有种居高临下的味道,仿佛宋玦才是被压制的一方:“好好的大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种目中无人的语气让宋玦越发恼火:“还不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好乱乐祸的草莽鼠辈!不然,何愁天下不太平!小畜生,给老夫受死!”
“那很抱歉。就是因为你这种明明一钱不值,却自以为是名门高第的蠢货太多,才会让大唐变成这个样子。”
“宋玦,你不过是奴才的奴才,五姓七族养的一条狗,也敢在这里对小爷狂吠!”
宋玦回过神来,顷刻间目眦欲裂,脸上表情变得狰狞如修罗恶鬼。
“死……小畜生,你该死啊!老夫就算杀你千百遍,也不解恨,你……给老夫……死!”
宋玦的天刀如同奔雷一般横击而下,陡然压在大夏龙雀宝刀之上,发力粘住朱温的刀刃,而后竟直接摁刀下压,仿佛两座泰山压在了朱温的双臂肩头。
朱温痛骂一阵,虽然解气,但宋玦暴跳如雷,天刀下压间,源源不断的力量由刀杆传到朱温身上,令他难以动弹,只觉全身上下都陷入一个巨大的泥沼,无法呼吸。
只听朱温座下的马儿悲嘶一声,口鼻眼耳全部流出鲜血,四腿发出咔嚓声响,全数折断,一下便跪趴于地,顷刻被宋玦力量所压杀。而朱温双足也脱开马镫,站立于地。
宋玦眼中发出得意光芒,终于略略尝到报仇的快意,舔了舔嘴唇,天刀越发加力;而双手持刀的朱温,尽管运转了全力对抗,身躯也不由得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被宋玦压得逐步下沉。
到了这时,他心中有不甘,却全无恐惧,反而异常平静,生命中的遗憾尽数如天空中漂浮的七彩泡沫,可见,又似不可把握。
他冷冽的眼神淡淡瞧向宋玦,好像看一堆垃圾。
宋玦不知道这个泥巴种小子哪来的自信,死到临头,尚有底气用这样的目光看向自己。
但宋玦心头的暴怒,却越发升腾起来,仿佛燎原之火,须臾烧天。
“给老夫跪下啊!”宋玦发出炸雷也似的断喝,巨力滔滔传导至朱温的身上,朱温的肩胛骨承受住那汹涌而来的力量,也不由如方才马腿折断一般,发出咔嚓地破碎声响。
“竖子,像你这样自以为骨头硬的年轻人,临死前向老夫哭着求饶的,老夫也不知见过多少。”
“老夫今日便要看看,你的骨头,究竟能不能硬过老夫手里的赫赫天刀!”
但朱温心中却明白,以自己二十余年来一贯的傲气,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儿,就是死,也定要站着死——
他是绝不会低头,也绝不可能低头的。
第12章 天刀败走
面对一代宗师高手宋玦,并没受太长时间系统武学训练的朱温,能够支撑数十回合,才落到这千钧一发的局面,已足自傲。
他所凭借的,自然是少年人的血性和桀骜之气,以及绝不肯向宋玦此等人低头的强大信念。
但开始破裂的肩胛骨,与暴沸欲要破体而出的血液,都在告诉他,他撑不住了,也许今日大限将至。
丝丝的鲜血,已开始从朱温的眼眶缓缓流出。他继续抵抗下去,纵然不像他的战马一样,双腿折断跪倒,也必然在宋玦如同泰山压顶的力量下,七窍流血,再无抵抗之力,最后被宋玦以天刀斩杀!
他心底的纯白猛虎发出不甘的怒吼,牙关咬得嘎吱作响,汗珠自他的全身毛孔涔涔而出。朱温心一横,几乎要做出某个决断。
少年游侠四方时,他曾习得一种秘法,可以在短时间内燃烧血脉力量,获得远超极限的体能,代价却是自己的生命。
那么运用这种燃血禁法,在爆发之后,便会从头到脚自燃起来,化作一地飞灰,无法可救。
但朱温不服,他宁愿这样死去,也不愿屈辱地被宋玦所斩杀。他已开始计算,自己若使用禁法殊死一搏,是否有可能杀死宋玦,或者至少给予宋玦以严重损害其战力的重创,好让义军弟兄们能为自己报仇。
但他心中终究是有犹疑。
不仅是因为人世间还有更多牵挂,更因为一种发自心底的信任和直觉。
那些人不会抛弃他,一旦发现他轻敌深入,脱离了视线,拼着死也要来救他的!
嘁地一声,朱温左臂轰然折断,仅余右臂持刀,顷刻便被宋玦的天刀逼近来,天刀便要滑过大夏龙雀的刀刃,一刀斩下朱温首级。
但朱温的神色却陡然浮上了十足的痛快,完全看不出断骨折臂的痛楚。
他轻蔑的眼神,依然表达着对宋玦的深深嘲弄,如同看着一个小丑的滑稽表演。
宋玦永远不可能理解,一个寒们小儿,在他这样的士族面前,怎么能有这等发自内心的骄气!
正万分危急之时,随着锐利的破风之声,一杆标枪凌空而来,打在宋玦的天刀之上,力量沉雄,好似彗星袭月,震得天刀顷刻偏开,一击落空。
“孟绝海来也!宋玦老狗,休得伤我师弟!”孟楷高声咆哮。
看见朱温眼眶流血,臂膀折断模样,孟楷不由切齿愤恨,八卦宣花钺斧挥荡,直取宋玦脖颈:“老狗,看我斩你狗头!”
这孟绝海上来一口一个老狗,他还有没有当朝大将的颜面!
宋玦自恃步战,也绝不会不敌孟楷。说到底,孟绝海虽勇,但毕竟年轻,打磨历练不足。
然而孟楷根本不打算和宋玦单挑。一边,膀大腰圆的朱温二哥朱存大叫道:“三郎,你没事吧。那边的老东西,竟敢欺负我弟弟,你怕是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看枪!”说着,长枪横扫,刺向宋玦面门。
又有一骑凌厉杀上,马上之人身形瘦削,挺直鼻梁,瓜子脸,丹凤眼,刚硬的下巴略宽,面部线条如刀锋,穿着一身银白明光铠,浑身散发着一股骄阳般浓烈的英武气质;正是孟楷的副将班翻浪。
班翻浪使一口镔铁重剑,剑上花纹反光,折射如如雪花飘舞,剑势激荡恍若碧海潮生,策马扬剑间,寒光聚而复散,顷刻化作漫天光雨。
当下孟楷、朱存从正面抢攻,班翻浪于侧后奋击,宋玦又被朱温斩了战马,马下作战不便,实际上并不能发挥出“血战八法”的极限威力;因此只抵挡了几个来回,便已经不支。
“可恨啊,这群不知死活的小贼……”宋玦满面污血,五官已经彻底扭曲,异常狰狞。但他知道,不可能再打下去了,朱温这条命也只能先存着。若是再拖延下去,黄巢怕是亲自带着战车部队追上来。
而不远处,还有一位粗豪紫面汉子,策马逼近,手持一杆镏金大枪,气势沉雄,显然也是好手。此人正是黄巢麾下骁将戴小楼。
“你等先洗干净脖颈,待我兄大军扫荡,便要屠你全族,鸡犬不留,鸡犬不留……平卢骑兵,随老夫撤!”
宋玦一个纵身,如同兔起鹘落,跳出战团,一招手,平卢甲骑便形成紧密的阵势,鱼贯而行,分毫不露破绽。而宋玦步行跟上奔马,步法如飞,丝毫不落在后。
孟楷带来的骑兵其实也不多,黄巢的战车队尚未到,方才只是几人联手出击,打败了宋玦,才镇住了平卢骑兵,因此众人也不敢追击。何况朱存关心朱温,也没有再追击之心。
“幸好,朱营将未有什么大碍。”紫脸粗豪汉子戴小楼道。
紧接着,孟楷叫人找来步舆,将朱温抬在上头,用开水煮过的白布给朱温简单包扎,豫备待回营之后,再给他使用宝贵的断续之药。不然的话,肩胛骨破碎,一身功夫怕是要废了。
“师哥,二哥,多谢你们前来相救。”朱温叹了口气道,向孟楷投去感激神情。
今日,他是欠了孟楷一个人情了。
朱存摇摇头:“三郎你啊,终究是年轻气盛。战场不是游侠,哪能把自己性命当玩笑?你若有什么闪失,我和娘该怎么办,你师傅又该何等难受,你小子想过没有?”
朱温面露惭愧神色,孟楷却拍了拍朱存肩头,大笑道:“朱家二郎也不必这样苛责弟弟,人不轻狂枉少年,哪能事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说到底,车到山前必有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孟绝海素来就是死冲痛杀,置性命于度外,只求在沙场上战个痛快,无数次鬼门关上转悠,现在不也活得好好地?”
朱温当然知道自己哪有孟楷那功夫,嘴上却不能落面子,笑道:“战得痛快不痛快且不论,今日我臭骂那‘天刀宋玦’,可是痛快极了。”
正说话间,马蹄声答答响起,如雨点般急促,一名草军轻骑疾驰而来,扬声大呼:“孟将军,不好了!段小娘子出营去迎接军粮,与一支数十人的宋威部侦查骑兵遭遇,被包围了!”
孟楷登时一惊:“师妹她……你怎么过来了?”
轻骑兵应道:“我军被突袭杀散,我见再战下去必然遇害,便先冲回来报信,段小娘子还在那边苦战……”
朱温陡然变色:“我记得她出营时带了五十个骑兵护粮,且都是身手不弱之辈,敌人却也只有几十人。如此说来,你并没有力战,也没有试图帮她突围,就抛下师妹逃回来了?”
骑兵讪讪道:“这……敌人的武技确实不是极强,但是冲锋合战极有章法,一个照面就把我们杀溃了,我心中慌乱,这才……”
话还没说完,只听啪地一声,骑兵登时脸上挨了重重一记耳光,登时面颊印上五道红印,立马肿起如丘。
朱温眼里绽出锋芒,用尚能动的右臂猛力一探,狠狠地打在了那士兵的脸上:“既然如此,要你何用?”
这一掌用的力量极大,牵动伤口,顿时全身上下都如同刀割似地痛,导致朱温嘴角又渗出血来,当下咬牙强忍。
那骑士顷刻被朱温打懵了,反应过来时,却见朱温眼神凶狠,不由心中畏惧,大呼:“是小的不对,朱营将饶命啊!”
孟楷本也是愤怒于此人临阵脱逃,但朱温这样狠狠抽他一耳光,却令他不知为何心生怜悯,开腔道:“师弟,罢了,这人也不过是在我军中讨个生活的江湖汉子。官军中有临阵抛弃主将,处以军法的规矩,我军却是没有。何况若敌人真的极强,他逃回来报信,倒并非坏事。”
使虎头錾金枪的紫脸猛将戴小楼也劝解道:“此人虽然有过失,朱营将你抽了他一耳光,也就是了。”
朱温这才意识到,此人毕竟不是直接逃亡,至少还承担了责任回来报信,自己或许所做真有点过。
他只是下意识地很不爽,想都没想就狠狠给他来了一耳光。
但朱温性情高傲,绝不想就此认错,顿了顿才道:“只是师妹她惯用弓箭,并不长于近战,被敌人围困,岂不是……”
“呃……”孟楷挠了挠头:“谁说她不擅长近战了?”
“师哥你上次自己亲口说的,怎又忘了?”朱温记得上次一起在营中吃茶时,孟楷去王仙芝营中看过舞乐之后,回来便对他说过。
“我是说她怕疼,女孩子家不想受伤,不喜欢近战,可不代表她不擅长……我认识她的那一天,我如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就如同昨日一样……”孟楷悠悠道,眼神中泛起回忆的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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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女侠青玉
朱温有些诧异,这么要紧关头,师哥不急着去救师妹,怎么还回忆起往事来了?但孟楷既然这样,必有理由,只能竖起耳朵倾听。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孟楷道:“当时我和师傅正到处行走,交结英豪,为起兵作准备。”
说着,孟楷令人给朱温找来了一驾马车,抬到车上,命令骑兵队随着那名报信者过去,查探情况。
“师弟,我们边走边说。”孟楷露出一个让朱温放心的表情。
“那时候,她静静地站在路边,穿得破破烂烂,一身的血迹……”
孟楷顿了顿,道:“可是她那瘦小的手上,却提着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头!当时我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到丁点恐惧,只有刻骨的仇恨。”
“你能想象吗?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反杀了拐卖她的牙公牙婆,还割下首级提在手里?”
“师妹当时对我们说,她是陕州的猎户之女,父亲本来也读过书,却屡试不第,只能继承了祖业。她父母都有些功夫,能上山捕杀猛虎,放箭射杀熊罴。没想到那对人贩子夫妇以收购皮毛为由,取得她父母信任,而后偷袭杀害了她的父母,又将她拐到齐鲁地面。”
“她一路上受了不知多少苦楚,装可怜示弱,让对方放松警惕,才找到机会,手刃了仇人,只是她阿爷阿娘却再也回不来了……”
朱温一惊,没想到师妹还有这样的过往。
而听孟楷说她父亲文武双全,却屡试不第只能当个猎户,也不由心有戚戚焉。他的父亲朱诚生前绰号“朱五经”,称得上学富五车,受乡里认可的人物,在这高门贵族窃居高位,寒门士子沉沦泥泞的世道,却也只能做一个私塾先生。
孟楷长叹一声:“若只是见她可怜,师傅安排个部下收养她也便是了。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胆识血性,相当得老师激赏。师妹可没你看着那么简单,她的箭法也是家传的,底子相当深厚。”
“怪不得。”朱温道:“看她的开弓架势,必然是自幼练起打下的基础。”
“不但如此……”孟楷露出揶揄神色:“她虽然年纪小,近身格斗也不见得比你差哪里去,而且和你一样都是越到绝境越能激发斗志杀性。依我看来,她并不会有事。”
朱温一愕,不知道孟楷为何如此笃定,似乎并不担心。他提起师妹受过的苦,一脸悲悯神色,显然感情颇深,怎么如今师妹生死攸关,却能说得仿佛事不关己?
说话间,队伍已经抵达了遭遇的战场附近,一股腥浓的鲜血气味扑鼻而来,令人鼻腔发涩。
朱温急忙仰头打量,只见场中尸横遍野,人马尸体堆叠,心头涌起一股不祥预感,又不见那一袭红色的身影,只见那匹红鬃烈马孤零零在场中向着北风而嘶,暗叫一声,危也;却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