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管他们,咱们也要做两手准备,万一袁鹤靠不住,想要出卖我,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刘道规恶向胆边生。
广陵这么多年,花了这么多钱,养肥了这么多人,为的这一天。
坐以待毙,不是刘道规的风格。
刘毅都敢杀桓、荀二人,自己杀个袁鹤没什么大不了。
高珣苦笑,“当不至如此。”
“未雨绸缪。”
刘道规当然不想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如今局面,谁先跳出来谁倒霉。
无论是司马道子和王恭,都跟以前一样,任何事情都磨磨蹭蹭,拖泥带水。
袁鹤弄了十几颗人头上去,一晃半个月,京口那边竟然没有任何回复,只派了一个戴耆之过来,袁鹤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北面的慕容垂也在这个时候动手了,退出黎阳,将大营迁到四十里外的西津,造牛皮战船一百多艘,故意装上军械甲仗,大张旗鼓的逆水而上。
翟钊中计,急忙率主力直扑西津防卫。
慕容垂却暗中派遣中垒将军慕容镇等人率兵从黎阳渡口连夜渡河,在黄河南岸扎下大营……
这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翟钊耍的团团转,轻而易举的就渡过了黄河。
翟钊听到这个消息后,既惊又恐,连忙返回奔营,攻打燕军河南营垒,燕军坚壁不出,翟魏大军来回奔波,天气燥热,久攻不下,疲惫不堪,退兵时,慕容镇忽然杀出。
两军鏖战,慕容农率精骑从西津渡河,两军夹击,翟钊惨败,逃回滑台……
刘道规读完战报叹为观止,慕容垂用兵,虚虚实实,有如鬼神,翟钊在他面前宛如三岁孩童一般。
当年桓温、刘牢之败在他手上并不冤枉。
第140章 退忍
翟钊惨败后,立即放弃滑台,收集残军,带着一家老小渡过黄河,窜入河内郡修武县境内的白鹿山,依靠山势险峻抵御燕军,以撑到西燕支援。
几次派人突围,向西燕求援,但近在咫尺的西燕一直无动于衷。
翟钊粮尽,强行突围,为慕容农所破,俘获其部众,翟钊匹马杀出重围,投奔西燕。
翟魏中书令崔逞携兖州诸郡归降慕容垂。
慕容绍率五千步骑直扑鲁郡,慕容德七千骑兵南下高平,泗水两岸州县皆为燕土。
鲜卑骑兵如狼似虎,根本不给刘道规任何机会。
而慕容垂以最小的代价拿下了翟魏,不仅刘道规这种小势力不敢动弹,就连死对头慕容永也不敢动。
西燕治下七万六千余户,带甲六七万。
慕容垂南下攻打翟魏,是他们出手的最好时机,却连一兵一马都不派,眼睁睁的看着慕容垂吞并翟魏。
亢龙有悔,潜龙勿用。
每个势力都有强弱兴衰,慕容垂现在如日中天,鲁郡有慕容绍的五千步骑,刘道规基本没有机会。
这个时候撞上去了,跟鸡蛋碰石头没什么区别。
只能继续龟缩,唯一庆幸的是,翟魏流民大举南下,不少人涌入兰陵。
也算喝到了一口肉汤……
慕容垂灭亡翟魏,对江左的冲击也不小,在兖州招降纳叛,以翟魏两万降军为前锋,直指彭城。
王恭令刘牢之率北上,防守彭城。
江左的内斗暂时停歇,都望着北方,慕容垂名声太响了,桓温、谢玄的北伐都是败在他手上。
刘牢之驱兵北上,慕容垂却留下慕容德镇守兖州,自率大军返回河北。
前后交战不到一个月,翟魏信手拈来。
姜还是老的辣,慕容垂年纪越大,越是恐怖。
刘道规根据细作和斥候送回的情报,仔细推演过整个过程,慕容垂几乎无懈可击,对计谋和骑兵的运用炉火纯青。
虚虚实实,令人眼花缭乱。
即便这个时候西燕出兵,也只会遭到慕容垂骑兵的迎头痛击。
这么多年西燕之所以能与慕容垂对峙,凭借的便是太行山的险要,以及翟魏的牵扯。
不过现在翟魏已经灭亡,西燕独木难支……
“道则,你看谁来了?”高珣领着一人前来公廨。
“舅父何以来此?”
来人正是舅父萧源之,见了刘道规,笑道:“先帝死的不明不白,新帝为相王掌控,我们这些清闲官员,下品士族,不得升迁,亦没有门路外放,留在朝中已是无用,不如辞官。”
一朝天子一朝臣,司马道子还能控制局面,新上来的小皇帝,生活都不能自理,基本就是个提线木偶。
司马道子也就不装了,直接捏在手上,将皇帝身边的进士都清理了。
“这也太不讲情面了吧?”刘道规看不上司马道子的吃相。
“不全怪相王,如今朝廷风雨飘摇,建康不日便有兵灾,我早些离开,可免池鱼之殃。”萧源之满脸淡然。
晋室的传统是士族共和,轮流坐庄。
司马道子现在独占权柄,将一大锅肉都捂进自己怀中,必然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也就不怪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跳出来。
“舅父莫非听到其他消息?”
“相王对王恭极为忌惮,在司马尚之劝说下,以王愉出任江州刺史,再划分豫州四郡令其督之。”
豫州是庾氏的地盘,庾氏从庾亮开始,便是豫州刺史,西中郎将,历经庾羲、庾准传到庾楷手上,已经四代……
司马道子对不了王恭、殷仲堪、桓玄,便提刀对付自己唯一的盟友庾氏,从庾氏身上狠狠剜下一大块肉下来……
失去长江两岸的四郡,豫州基本被掏空了。
堂中一时无语。
高珣与刘道规面面相觑,实在想不通上面的人都是怎么想的。
本来事情已经平息下去,司马道子要动动手也应该暗中拉拢更多的士族,形成一个利益联盟,以对付太原王氏。
王恭倒下,利益足够其他士族们饱餐一顿。
司马道子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寻找盟友,反而捅盟友一刀……
只能说司马家一代不如一代。
“看来江东必将大乱。”刘道规心中莫名有些小期待,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跟北方的慕容垂比起来,司马家简直都是豕犬。
萧源之叹息道:“天下大乱,尔等北府军将便有出头之日,只是可怜江左百姓……”
“这一潭死水打破了又如何?不破不立,长痛不如短痛,这么拖下去百姓更加凄惨。”
刘道规早就受够了这种日子,北面上不了席,吃不到肉,只能期待江左。
其实寒门大多也是这种想法,不然刘毅就不会率先动手,到处搬弄是非,现在想来,当日牢狱的一场大火,很有可能跟他有关。
士族高门醉生梦死,寒门虽说只能担任浊吏,却在处理实务,逐渐掌握下层权力。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寒门当然不甘于现状,逐渐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萧源之道:“你们兄弟两个还真是想到一处去了,寄奴也是这么说,我特意往返京口和广陵,是要提醒你兄弟二人,万不可卷入内斗之中!”
高珣一愣,“眼下胜负已分,相王穷途末路,必然败北,我等当投奔王令君才是。”
刘道规其实也是这种想法,司马道子吃相太难看了。
萧源之道:“王令君自矜名门望族,看不上你等,即便向往倒下,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荆州桓氏仍会继续斗下去,今后无论谁把持权柄,都须依赖北府武人,不卷入其中,他日总有出头之日。”
王恭跟司马道子两个人半斤八两,表面看王恭占了优势,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胜负如何。
反正桓氏不甘人下,琅琊王氏也想出头。
站队站错了,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祸,当然现在的刘道规和刘裕都没资格去站队,别人也看不上,最多给别人的狗当狗……
“舅父高见!”刘道规以前就觉得王恭不是成事之人。
这场盛宴现在才拉开帷幕……
第141章 钱来
多事之秋,萧源之没在广陵耽搁,第二天就走了,为了避嫌还不让刘道规送。
司马道子掏空豫州,庾家接连上表朝廷,言辞恳切,说豫州要防御北面胡人,压力巨大,让司马道子手下留情。
司马道子置之不理,一意孤行。
以前是京口和建康对垒,现在变成了历阳和建康拉扯。
历阳离建康一江之隔……
刘道规默默的看着好戏,没几日,李大目三条海船从琅琊返回广陵港口。
刘道规带着刘遵上船,一进入船舱,就被里面金灿灿白晃晃的东西晃得睁不开眼。
满满一仓都是钱帛金银,刘道规估算至少有三万缗。
“我的天,这么多钱。”刘遵一个狗啃泥扑了上去,躺在钱帛上撒泼打滚。
李大目笑道:“嘿,还只是半年的盐利,刘主簿说了,今年再扩建十一座盐场,每年至少十五万缗!”
当初盐渎每年就有四五十万缗的收入,琅琊那边还差得远,不过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迟早会追上盐渎。
苦哈哈的在地里种田,三年才能有积余,私盐半年就有如此惊人的回报。
“刘主簿分了多少?”
“刘主簿只取走一万缗,让我带话说参军用钱的地方多,当多拿些。”
刘道规心中一暖,这一路走来,遇到士族的刁难多,但朋友也多。
手上有了钱,心中多了些底气。
刘遵兴冲冲道:“阿规,有这么多钱,直接买个裨将或者太守不难吧?”
当初袁鹤说过,一个裨将五万缗,刘道规最希望买一个兰陵太守。
但问题是找谁买,买官儿需要门道和门第的,一个寒门忽然拿出五万缗钱,上面的人怎么看?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向谁买也是一大问题。
江左正在进行新一轮的权力角逐,谁笑到最后还说不定。
回去的路上,刘道规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闷声发大财,上面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到处都是他们的耳目,万一事情泄露出去了,琅琊的私盐就会引来无数豺狼虎豹。
这个时候低调是绝对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