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锦衣卫临时工,咋成权臣了 第4节

  索唤,即后世之外卖小哥也。

  有些地道的老京城规矩大。家里小媳妇儿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林家却没这么多臭规矩。

  林有牛十几岁时从顺德府逃荒到京城,穷得裤子都露着腚。

  几十年苦熬苦掖,而今过上好日子了。他最不在乎那些看着挺讲究的繁文缛节。

  碧云身姿轻盈,走出了四合院。

  林十三道:“爹,说正经的。六心居欠我人情不假。可人家既然肯给咱这注生意,咱就得一分钱一分货,诚信做个长久。”

  林有牛笑骂道:“还轮不着儿子指点老子。明日我就去玉泉山边再租三亩荡田。趁着还没入冬,再开两眼窖口,专供给六心居。”

  冰窖在秋天时会租赁靠近江河湖附近的洼地,称之为“荡田”。冬至之前,将荡田内蓄满水。

  等三九那天冻实,雇力行的壮汉去荡田凿冰,用牛车运到冰窖里。

  等到夏时,买主便可以凭着冰票来冰窖取冰了。

  林十三随口问:“虎儿呢?”

  林有牛答:“今日他下晌觉睡晚了,还没起。”

  虎儿是林十三和碧云的儿子,大名林虎,今年两岁。

  林十三离开前院,去了东厢房。东厢房是林小三口的卧房。

  卧房门口卧着一猫,蹲着一狗,还放着一个笼子关着一只兔子。

  狮子猫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这猫是宫猫流出来的种,算起来跟嘉靖帝的爱宠“霜眉”还带着亲。

  狗是一只大黄家狗。寻常百姓家养得那种,没有狮子猫血统高贵。

  兔子是一只月精白毛兔。在笼子里风轻云淡的啃着一捆青草。

  见主人归来,黄狗亲热的摇着尾巴跑到林十三面前,蹭着他的腿。

  林十三笑道:“猫儿,今日没欺负兔儿吧?”

  没错,林家的狗名叫“猫儿”,猫名叫“兔儿”,兔名叫“龟孙高小旗”.

  高小旗老占林十三的便宜,林十三一来碍于他是上司,二来看他年老无儿可怜,从不跟他计较。

  但还是要在家里过过嘴瘾,没事儿唤一句月精白毛兔:“龟孙高小旗,又啃草呢?”

  大黄狗似乎听得懂人话,主动侧了下脖子。脖子上缺了一大撮毛。明显是狮子猫所为。

  它仿佛在说:天地良心欸!谁欺负谁呐!

  林十三心领神会,骂了狮子猫一句:“逆子!”。随后他抬腿进得卧房。

  卧房东墙摆着一张长桌,长桌上是琳琅满目的斗虫罐、鸣虫笼。

  什么蟹青将军、鼓翅鸣螽、山青叫蝈,他足足收集了二十几只。都是中上品。

  长桌上则有三条牛皮绳,悬在房梁上,挂着三个鸟笼子。一只画眉、一只百灵、一只金丝雀。

  这些宠物随便拿出一个都值银几钱甚至足两。

  别看林十三年俸不过七两半,架不住他油水多。每月接三五个富贵人家的寻宠私活儿,至少能赚个十两八两。

  官俸和油水,林十三一向分为三份。

  四成交给父亲用作冰窖周转。

  三成给妻子,或买胭脂水粉,或扯几块像样的布料,或存起来当私房。

  三成自己留着,买可心的花鸟鱼虫。

  林十三不像他那些在册、堂帖同僚们,得了油水便逛勾栏、睡婆姨、狂嫖滥赌。他的钱全花在了眼前这些东西上。

  小夫妻睡的是一张胡桃木床。即便林家这样的京城殷实人家,胡桃木床还是显得有些奢侈。

  三年前找木匠打婚床时,林有牛对林十三说:“儿啊,新婚洞房里的什么梳妆台、三套柜、铜盆架都不重要。”

  当时林十三问:“爹,那什么最重要?”

  林有牛眯着眼,一脸不可捉摸的笑容:“最重要的是有张好床。”

  这张胡桃木床的确不赖,真材实料。林十三和碧云睡在上面,一年便有了虎儿。

  胡桃床边放着一张小床。白白胖胖的虎儿正呼呼大睡,口水流到了嘴角。

  

  林十三轻轻捏了捏虎儿的小脸蛋:“虎儿,起来吃饭了。”

  虎儿睁开眼,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爹爹。”

  随后又张开白藕一般的手臂:“爹爹,抱。”

  林十三抱起了虎儿,亲了亲他的小脸蛋:“走,咱们去吃饭饭。”

  四合院东屋有一间小小的饭厅,一丈半见方,摆着一张八仙桌。

  碧云已经回来,在饭厅摆着碗筷。林十三抱着虎儿进来,笑道:“明日又有十两银子进项。给你三两,扯套过冬的绸袄裙、缎小衫。”

  碧云抬起头,两眼含笑看着丈夫:“去年刚做了两套。留着你的银子,多买两只好虫吧。”

  林十三凝视着貌美如花的妻子:“虫得买。家里美妻也得打扮。该花就得花。放心,老爷子这些年攒了不少。咱家穷不了。”

  过了大约两刻功夫,门口响起索唤小七嘹亮的喊声:

  “林老掌柜,醉霄楼清炖病牛肉、莴苣包儿饭、酸笋鸡、煎黄鲫鱼、拌三丝儿,饭资共六钱银子或五百六十文,宝钞不收。腿儿钱十文嘞!”

  不多时,林有牛拎着食盒进了饭厅。碧云连忙接过食盒,布好了菜,又从饭厅的酒箱里取出一壶老黄酒,放入烫酒用的锡壶里。

  林有牛、林十三坐定。碧云这才抱着虎儿坐下。

  林有牛拿起筷子:“吃吧。”

  清炖病牛肉酥烂多汁;莴苣包儿饭散发着草木清香;酸笋鸡风味别致;煎黄鲫鱼虽多刺儿,却鲜香俱备;拌三丝儿清脆爽口。

  再加上一壶温黄酒,何止是美味,简直就是美味。

  一家人和和睦睦,大快朵颐。简直赛过活神仙一般。

  林十三看了看苍老但矍铄的父亲,又看了看美娇妻、白胖儿子。

  他心中暗想:傻子才挤破脑袋钻营进北镇抚司呢。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差事有什么好?一家人舒舒服服过日子才是正经。

  有些事不经念叨,有些事不经想。

  林十三怎会想到,一件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差事马上就要找上门。

第7章 天上掉下个大功劳

  翌日清晨,林十三所在的第三小旗值房。

  高小旗给手下十名堂帖力士点了卯,随后吩咐:“都出去各自办差吧。林十三留一下。”

  众人散去,值房之中只剩下林十三和高小旗两人。

  高小旗从公案下摸出一个小包袱。打开后里面是五枚各二两重的市银锞子。

  林十三甚至能闻到银锞子上的酱菜味儿。

  高小旗打起了官腔:“十三呐。如今朝廷年景不好。东南闹倭患;北边鞑靼隔三差五找茬儿入寇;河南又起蚂蚱。朝廷银根吃紧。六部那些文官这个月俸禄发得是胡椒、苏木.都长了虫了。”

  说完高小旗拿起一枚市银锞子晃了晃:“这年头,有现银可拿就是福。六部三寺都察院那些六、七品正经朝廷命官都要羡慕你。”

  (附:明市银锞子)

  每回接完私活儿分银子,高小旗这老厮都要喋喋不休,明明是自己沾了光,说得却像让林十三占了多大便宜一样。

  林十三习以为常:“是。这得多谢高爷您提携,属下才隔三差五有现银可以拿。”

  高小旗又开始画饼:“我无儿无女,再有一两年就告老了。到时你我认个干亲,我让你袭了我的小旗世职。”

  林十三心中暗骂:你这厮怎么就爱画大饼。赶紧给我分润就是。

  笑死,还让我袭世职呢。锦衣卫里的绝户往外卖世职,一个在册小旗能卖两三千银子。除去上官们的层层分润,到手也有一千两。

  心里虽骂,圆滑的林十三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他笑道:“您老龙精虎猛,还能再为皇上效力三十年呢。”

  高小旗终于将五枚银锞子推到林十三的面前:“这是六心居那活儿的分润,收好了。”

  林十三将十两银子收入皮茄袋中,一拱手:“高爷,那属下先下去办差?”

  高小旗刚要点头,却听见门外一声吼:“传千户军令。驯象所的袍泽整衣冠,去校场会集!”

  军令一下,所有人立马整理好衣冠,以小旗列队,呼啦啦快步跑向校场。

  别管驯象所的人平日里多懒散,遇到校场会集这种事儿,还是要表现得训练有素。

  林十三猜测,应该是哪位锦衣卫堂上官来驯象所点验人马了。

  一刻之后,驯象所校场。

  一千袍泽,二百藩属国象奴在校场聚集完毕。

  朝廷规制,锦衣卫内百户以上赐飞鱼服、佩绣春刀。

  所内一位千户、两位副千户、十位百户,共十三位“飞鱼”在点校台上依次雁别翅排开,威风凛凛的坐着。

  二十名总旗、一百名小旗则各自带领旗下弟兄,昂首挺胸站着。

  林十三作为底层的堂贴校尉,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所内十三位“飞鱼”。也只有校场会集时,才能有幸一睹繁花锦簇的飞鱼服。

  驯象所千户名叫常青云,时年五十岁。这位常千户精瘦无比。他的祖父常风曾是弘治、正德两朝的锦衣卫大掌柜。

  有传言说,常青云幼年时曾是武宗的忘年交。

  这样的人应该在锦衣卫内担任堂上官,至少也该执掌镇抚司。

  嘉靖二十八年,高寿八十四的的常巨佬驾鹤前,却求了他的徒弟——锦衣卫都督陆炳。让陆炳把常青云调到权力最小的驯象所担任千户。

  常巨佬还请旨嘉靖帝,把侯爵爵位传给了同族子弟,而非长孙常青云。

  外人看,常巨佬是在死前犯了糊涂症。只有常青云晓得,祖父是为他好。

  常青云的身边坐着一个布衣汉子。这汉子四十来岁,左边衣袖空荡荡的,显然失去了左臂。

  独臂汉子道:“常千户,我家主人只是来你这儿借个人。何必这么大的阵仗?”

  常青云情真意切的说:“您家主人是庚戍之变时朝廷的第一功臣。没他老人家,鞑靼人恐怕就打进京城了。您代他来驯象所办事,所内袍泽会集是对您和他老人家最起码的尊重。”

  独臂汉子颔首:“多谢。把那人喊出来,其余人都散了吧。”

  常青云高喊一声:“众人散去。校尉林林.”

  常青云忘了名字,很是尴尬。他压低声音问独臂汉子:“林什么来着?”

  独臂汉子答:“林十三。”

  常青云点头,高喊道:“校尉林十三留下!”

  无论是十二位“飞鱼”,还是上千袍泽都十分惊讶。校场会集这么大的场面,最终常千户却只留下了一个校尉?

  这校尉别是捅了什么天大的娄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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