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陆炳跟严嵩是朝堂上的盟友!
有大恶而不能除。沈炼阴郁无比。渐渐地,他开始放浪形骸,以美酒麻痹自己。
只有他的知音陆炳知道:无论沈炼多么荒诞不羁,他始终还是阳明公那个满腹才华、嫉恶如仇的学生。
严党还是要给陆炳面子的。故沈炼天天当众骂严嵩,严党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炼写好了备档。大喊一声:“堂下小旗,上酒!”
堂下却无人回应。
沈炼怒道:“奸臣严嵩不让我参,酒也不让我喝。锦衣卫也好,后军都督府也罢,都是一群混蛋!”
林十三未免好笑:锦衣卫的经历官骂锦衣卫一群混蛋?这不是骂自己吗?
沈炼又对林十三道:“记住,当下皇家缇骑最该办的一件事就是除奸相严嵩父子!”
经历官训导,当校尉的不能不回话。但林十三可不敢附和沈炼骂严阁老。
小小校尉长了几颗脑袋?
且.严党骨干罗龙文,如今是林十三的斗虫徒弟。拿了人家的金子,骂人家的主子。这可不厚道。
林十三无奈,只得拱手:“禀经历官。属下不是镇抚司缇骑,只是驯象所养大象的校尉。”
沈炼摆了摆手:“对牛弹琴。罢了,你下去领腰牌吧。”
林十三如得大赦,离开大堂领了腰牌。
锦衣卫中,堂上官腰悬金腰牌;千户、副千户银腰牌;百户、试百户铜腰牌;总旗、小旗铁腰牌。
校尉、力士则是木牌。
林十三边往后督府大门口走,边把玩着这方木牌。
只见正面写着“锦衣卫驯象千户所校尉”。背面写着“锦衣卫悬带此牌,借者及借予者同罪,出京不用”。
林十三暗想:这么一块小小的木牌就值一千两银子。
待回到锦衣卫时已是傍晚,同僚们都散差了。林十三骑着骡子回了家。
一进门,他见父亲林有牛正蹲在地上,教王小串和虎儿拾羊拐。黄狗“猫儿”摇着尾巴在一旁转圈圈。
王小串见林十三回来,扔下羊拐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我太公呢?他醒过来了嘛?”
林十三变戏法似的从褡裢里掏出一根糖葫芦,哄骗她:“你太公出城去给你赚嫁妆了。他让我把这糖葫芦给你。”
听说太公出城了,王小串不禁流下了悲伤的口水,伸手接过糖葫芦便开始大快朵颐:“真甜。”
林十三蹲下身:“你太公说了,让你暂住在我家。以后管我叫爹。老老实实听我的话。”
王小串这小家伙,只要给她好吃的,别说叫爹了,就算叫祖宗她都没二话。
她头也不抬的回答:“好吖好吖。”
这时,林有牛跟平日一样,骂道:“逆子!什么时候进北镇抚司?”
林十三笑道:“老爷子,北镇抚司我这辈子可能都进不去。”
林有牛骂道:“废物点心。”
林十三挺起胸膛,拍了拍自己腰间悬带的腰牌。
林有牛伸手拿过腰牌,仔细一看:“堂贴校尉带个假腰牌是要吃军棍的!你疯了吧?”
林十三却道:“爹,您看清了,这是真正的校尉腰牌。后军都督府发的。”
林有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从哪儿弄了一千两银子买在册员额?再说了,驯象所的人有银子也买不到员额。”
林有牛在京城做小生意,也算是见多识广,听说过锦衣卫的种种规矩。
林十三笑道:“昨夜我不是立了个大功嘛。少掌柜亲自赏给我一个员额。”
林有牛的脸上立马浮现出笑容:“啊呀。乖儿子真是出息了。”
就在此时,碧云穿着一身合体的袄裙,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两个皮茄袋:“金锞子打好了。银子也兑出来了。”
第34章 地上神仙
碧云今日心情不错,涂了些脂粉,更加艳丽动人。
林十三打趣道:“呦呵,这是哪家标致的小娘子啊?过来陪我耍玩耍玩。”
碧云白了丈夫一眼:“当着咱爹的面还这么不庄重。”
林有牛乐得看到儿子、儿媳恩爱有加。他捋了捋白胡子:“我啥也没听到。”
碧云将两个皮茄袋交给了林十三:“一个装了一枚三两的金锞子。你夜里刨个坑埋起来;另一个装了兑好的三十两银子,都是十两的中锭子。”
林十三拿出两枚十两中锭,递给林有牛:“老爷子,这二十两给你,用作冰窖周转。”
开冰窖需要大笔银子周转。这些年,林有牛赚到钱就用在增加窖眼上。
窖眼之于开冰窖的,有如肥地之于种田的。都是长久的可靠产业。
故林有牛手头的活水钱并不多。但他名下的三十三眼窖口,却值银五百两以上。
林有牛左右手各自攥着一个十两锭子,仿佛要攥出油来一般:“嘿嘿,乖儿子出息啊!”
“刚给我揽来每年都能赚十两的大生意,这又给了我二十两周转银子。”
“我真是上辈子积福,生出你这么个逆子啊不,乖儿!”
林十三被亲爹逗乐了:“老爷子,给您银子就是乖儿子。否则就是逆子。您老真是钻进钱眼里了。”
林有牛收敛笑容,正色道:“你懂什么。这世上没有比钱更牢靠的东西。”
林十三抱起儿子:“虎儿,跟爹学——财迷。”
虎儿刚两岁,说话还有些咬舌头:“柴泥,柴泥。”
林十三笑道:“对喽!你太公就是个老财迷。”
夜半三更。
林十三拿着个羊角镐,在四合院的石榴树根下刨坑。碧云在一旁给他打着灯笼。
林有牛站在四合院跟冰窖铺子之间的过道中,给林十三把风。省得埋金子的事被铺子里住着的伙计们看到。
林十三挥汗如雨,一刻之后终于刨好了一个三尺深的小坑。
碧云将一个小瓷坛递给林十三:“喏,埋起来吧。”
三两的小金锞子裹着两层麻布,三层棉布,再放进小瓷坛,用油纸封口。可谓万无一失。
林十三把小瓷坛埋好,填了土。碧云道:“收了吧。我给你打水洗把脸。”
转头碧云又对林有牛说:“爹,弄好了。您快回房睡吧。”
林十三回房,碧云给他打水擦了脸,又洗了手脚。
小两口上得那张胡桃木床。旁边小床上的虎儿早已酣睡。
二十岁血气方刚的汉子,怀抱十八岁小娇妻。夜半三更岂能不捣鼓点事儿?
林十三涎笑道:“昨夜得了五两金子,今日又得了在册员额。咱家这小日子越过越红火了。咱俩得庆贺一番。”
碧云故意装傻:“半夜三更怎么庆贺啊?横不能我去敲开醉仙楼的门,弄一桌酒席回来。”
林十三狠狠一捏:“你说怎么庆贺?”
碧云欲拒还迎:“做什么。又不正经。”
林十三却道:“文人说,人欲即天理。老百姓说,半夜搂着老婆睡觉天经地义。有什么不正经?”
碧云轻笑道:“哪个文人说的。我怎么没听过?你不是要睡觉?那便睡啊.哎呀你解我肚兜干什么?”
林十三饿虎扑食:“把‘什么’去了!”
事罢。碧云昏昏睡去。
林十三则躺在鸳鸯枕上暗想:我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匣有余钱,榻有娇妻,侧有胖儿,公有世职。真可谓是地上神仙。
林十三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这样的日子在他看来已是神仙一般。
翌日清晨,他吃罢了早饭正要骑上健骡去驯象所点卯。一个身穿绸缎,五大三粗的汉子拦住了他。
汉子拱手:“可是林校尉?”
林十三答:“正是。”
汉子自报家门:“我是督捕司罗龙文老爷的仆人。明晚我们老爷要在家中开‘赏虫会’。特请林校尉前往。”
林十三心里“咯噔”一下。昨日常青云代陆绎敲打他,让他“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
转头严党的罗龙文就请他去宅邸赴什么赏虫会。
去吧,怕少掌柜一怒之下,派南镇抚司的人给他施锦衣卫的家法。
不去吧,又会得罪严党“小锦衣卫”的首领。
这真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汉子见林十三沉默不言。他道:“林校尉是不晓得罗府所在?在北城福禄街。”
林十三只“哦”了一声。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汉子一拱手:“信儿传到了。林校尉,告辞。”
林十三骑着骡子,满腹心事来到锦衣卫,进了本旗值房。
高小旗和孙越、八名同僚纷纷给他贺喜。
高小旗笑道:“挂上腰牌了?十三,你这回真是发达了!”
孙越道:“师父,这下你可真好比是野鸡飞上了树梢,成了金凤凰。”
孙越没读过什么书,说话憨得很。
高小旗笑骂道:“胖后生,你浑说什么呢?你师父是咱们驯象所的青年才俊。什么时候成了野鸡?”
林十三有心事,同僚们的祝贺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就在此时,他们上面的郑总旗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齐齐拱手:“见过总旗官。”
郑总旗质问林十三:“你惹什么祸了?”
林十三一愣:“属下似乎没,没惹什么祸啊。”
郑总旗道:“南镇抚司的刘守有刘百户来了驯象所,在我值房呢。点名要见你,说要请你喝茶!”
锦衣卫中人,最怕南镇抚司请喝茶。
南镇抚司管本卫法纪。若被他们请茶,十有八九要倒霉。
这回直接来了一个南司飞鱼。郑总旗猜测林十三犯了掉脑袋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