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国开始掌控山川 第69节

  何博在掌握了铜鞮山后,除了在山中手作地狱外,还顺手采集了山间的盐石,炼制出一些盐来,其所考虑的,便是眼下这样的情况。

  盐是珍贵之物,用来和路过漳水的贤人,交换珍贵的知识,也不算何博仗着身份白嫖了。

  

  西门豹和公子朝,则是长居在漳水两岸,还要靠着引流漳水吃饭,自然没有这样的待遇。

  “这样的盐就像天上的白雪一样,太过珍贵了。”

  相里勤看了眼何博递出来的交易品,虽然心动,惊讶于对方还有这样制盐的能力,但没有收下。

  “墨子曾说,要让世人都明白他的道理,让小民也能拥有智慧。”

  “我身为墨家弟子,怎敢不遵从先贤的教诲,而使用先贤的智慧,去为自己谋求私利呢?”

  “君子想要了解墨家的学说,这对我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又岂能当作交易呢?”

  于是何博把装盐的袋子收了回来。

  “你说的很有道理,想来是墨家中有身份的人吧!”

  随巢又忍不住道,“我老师是现任的墨家巨子!”

  墨家分裂了,被推为学派领袖的“巨子”数量也增加了。

  齐国一个,楚国一个,现在赵国也有一个。

  “果然是大人物!”

  何博眨了眨眼,觉得自己今天来泡脚,的确泡出来了好东西。

  “请上前来,为我指教!”

  何博指指他对面的位置。

  他选定的石头很大,也很平坦,足够两个成人对面而坐。

  于是相里勤登上这块巨石,同何博坐而论道。

  “我对墨子的智慧,没有太多的研究,所以请你随意讲解,让我可以粗略知道全貌,然后才好深入领悟。”

  “可以!”

  相里勤应下何博的请求,便跟何博说起了墨子,以及其弟子总结一生的经验和智慧。

  何博一边听,一边在心里记住这些话语。

  只是相里勤等人手边没有携带记录了墨子言行的竹简,此时只能口述,说起来更加通俗,也显露不出太多的文采。

  何博便觉得,可以在记下后,再慢慢整理成正经的文字。

  嗯,

  还是请西门豹去办。

  现在不行,

  等他死后,一定会有很多时间替何博处理这些东西的!

  ……

  “我有一些东西不太明了。”

  何博等相里勤说完后,举手提出问题。

  “请讲。”

  相里勤对这位莫名出现在此,显然不是一般人的君子也颇有好感。

  起码他曾和许多贵人,宣传墨家的理念,得到的反馈,多是对方的不屑一顾,或者昏昏欲睡。

  盖因墨家重视小民,让贵人不满,而墨家于天下间显著的名声,却逼得贵人不得不对其表露尊重,以示自己对贤人的渴求,更好的延续宗庙社稷。

  但何博看起来,听得十分专注,也十分喜悦。

  如今他有疑问,相里勤自然乐意解答。

  “节俭、尚贤,我可以知道其中缘由,那是因为此时肉食者众,滥用民力,且只重视血统的高低,贬低小民的智慧。”

  “兼爱、非攻,则是因为此时天下攻伐不止,诸侯无法保全自己的宗庙,小民无法保全自己的性命,因此贤人希望天下太平,不再动乱。”

  “但是圣贤如墨子,为什么会有天志、明鬼的主张呢?”

第67章 论(下)

  以何博还做人时积累的浅薄认知,只知道墨子是华夏史上有名的学者。

  不仅仅拥有智慧,

  还拥有强大的发明制作能力,曾手作大量工具,提出许多理论。

  因此他私以为,墨子应该是理智的、注重于现实的。

  儒家的根基,和祭祀有些关系,因此儒家格外注重礼法规矩。

  但其开创者孔子,也只是“敬鬼神而远之”。

  后来的荀子,更是认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他虽然成了鬼神,但也不是自古以来便存在的。

  当何博还在漳河里流淌的时候,墨子已经提出了这样的理论。

  而此世,又只有何博一个异类。

  想来,

  墨子应该是没有见过其他鬼神的。

  “因为鬼神远比人要贤明,所以墨子提倡遵从鬼神的命令,让人世变得更加美好。”

  “可是墨子又没有见过鬼神,他又怎么知道,鬼神比人还贤明呢?”

  侍立在一旁的随巢又忍不住将自己和越兰辩论时的言论叙述出来,“天地间风雨变幻,阴阳交替,如果不是鬼神的力量,又怎么会如此变化呢?”

  何博告诉他,“风雨变幻,是大海的水升到了天上,凝聚后又要落下;阴阳交替,是因为我们脚下的大地,乃是一个不透光的圆球,太阳只能照射一面,使其光明。”

  随即,他又想到了自己在夏汛之时的情况,忍不住感慨道,“即便鬼神有操控风雨的能力,也无法违背天地的法则,只能尽力引导罢了。”

  也许,

  等他能够奔流入海,将世间的山川湖海都掌控住后,才能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吧。

  反正眼下,何博连奔入母亲河的怀抱,都得挨上两巴掌,只能在梦里期待下这样的场景了。

  随巢还忍不住道,“你又不是鬼神,你怎么知道鬼神没有这样的能力呢?”

  “……”

  何博看他一副犟种的模样,凝视不语。

  他还能说什么呢?

  何博只是对相里勤道,“我觉得在人世,还是要重视人本身的作用。”

  “水土是很重要,但人的所作所为,也不应该被忽略。”

  他捻须缓缓说道,“如果只知道遵从天意,祈求鬼神的恩赐,那大禹又何必治水呢?燧人氏何必生火以取暖?神农氏何必尝草以成药呢?”

  “天之生人,必有其用,岂能忽略自身,而追求他物?”

  相里勤点头道,“是的,所以墨子也强调‘非命’,即让人尽力而为,不要认为一切是命中注定。”

  他行走了这么多的地方,从未见过真正的鬼神,心中对墨子的主张,也是有些思索的。

  墨子生前,相里勤也曾服侍在侧,见到墨子曾因为“明鬼”,而不断发出叹息,露出一副困扰无奈的神情。

  他便若有所思——

  以墨子的智慧,对鬼神之事,也是无法明了的。

  要不然的话,就不会一边强调“天志”,一边要求人“非命”。

  这是墨家理论中的一大弊端,也是受限于春秋战国的时代,而无法探究的大问题。

  世界,到底是如何运转的?

  如果没有鬼神的存在,那么多神奇的现象,又是如何发生的?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剧烈变动,社会大转折的时代,身为小民的代表者,墨子还要进一步去思考——

  那些索求无度的诸侯,自称继承了祖先高贵的血脉,又有周天子的册封任命,是天生的贵人,理应统治庶民。

  因为诸侯而引发的动乱,那也是贵人给予贱民们的福报,只能接受,不能拒绝。

  可真的是这样吗?

  难道真的有人天生高贵,有人天生低贱?

  墨子不信这样的事,但又没办法真的否决诸侯的高贵。

  数百年的传承,不是一时可以被打破的。

  曾经反抗过的盗跖,也已经失去了踪影。

  于是,

  墨子想到了鬼神。

  “所以说,圣贤之所以成为圣贤,便在于他们总是要为人考虑。”何博感慨说道,“如果舍本逐末,颠倒黑白,只知道敬畏鬼神而不愿意自己去奋争,就违背了先贤的意愿。”

  用鬼神来约束肉食者,

  是墨子在这个礼崩乐坏,道德沦丧的时代,做出的一种尝试。

  其本质,和后世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应”差不多。

  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约束君主的了,

  那就祈求上天来监督吧!

  随巢对此不满,又插嘴道,“你的意思,和儒生的非常相似。”

  “难道你是儒家的人吗?”

  何博抚须笑道,“我的确认识儒家的弟子。”

  随巢于是说,“那你和巨子的辩论,就同我和越兰的辩论一样了。”

  “既然各有所道,不如请你和我比武,看谁能说服谁吧!”

  他拔剑,意图用武力,将何博的大道泯灭。

  何博直接拒绝他,“不要!”

  “君子面对别人的质疑和挑衅,会退缩不前吗?”

  “这个我不清楚,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忽视气鼓鼓的随巢,何博又对相里勤说道,“鬼神的力量,只能在遵循天地法则的情况下,进行一定的调整。”

  “就像水不管流向哪里,总归是从高到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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