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朝不行。
还不如干干净净的退下来,成为赵氏守业的功臣,为自己的无能子孙保留富贵。
公子朝不明所以,只听出了他父亲之所以“贤”,是因为自己。
于是他反而高兴起来,“我就说了,我怎么可能无能呢?”
何博无语的瞥他一眼。
“你的卫士正在赶过来,你还是回城多读些书,多做些事吧!”
他说完,便化成一阵水流,随着关河流淌,回到了漳水之中。
……
喜见到河伯,便上前汇报,“之前那几个黑色的陶罐破了。”
“无妨,它们只是失灵崩解了,我等会就会处理的。”
何博对喜说道,“你不要去碰它,那对鬼魂来说,很有伤害。”
他用其他鬼魂实验过,罐子本身,因为掺杂了“土伯”的些许权能,对鬼魂的压制、破坏,十分厉害。
现在何博手下,只有喜一个牛马,自然要好好珍惜。
毕竟像喜这样,对生死没有太多执着的人,还是少见。
何博遇到的鬼魂之中,也有生前没有大恶的,但一见到鬼神,便免不了哀求他让自己能够长久存在。
如果何博答应,那鬼魂一多,他的法力便不够用了,到时候还是要放弃一些。
既给其生,又令其死,
何博不想做这样的取舍。
如果不答应,那生前没有大恶的,死后就要因为恐惧完全的消亡,而对鬼神造下口业。
少有的一些看淡生死之人,也不会强求鬼神携带自己一把,成为下一个“喜”,只是请求鬼神能够让自己抓紧最后的机会托梦给子孙,说完那些未尽之语。
等到交代完了自己的遗言,他们也就没有遗憾了。
何博因此,到现在也没有再给自己增添劳力。
有些事情,
还是等完全掌握了“土伯”权柄再仔细的做为好。
喜点点头,“我知道的!”
于是何博将在关河的事放到脑后,去了铜鞮山中,重新捏起了罐子,争取通过献祭更多的鬼魂,好早日取得完整的“土伯”权柄。
但关河那边,却也不能落下。
关河是浊漳水的北源,如果拿下这里,那漳水的三源流,便尽入何博掌控,之后也有利于他再去冲一冲发鸠山。
而且关河那边的水系也十分复杂。
关河源流出太岳山系的八赋岭,而后者又同为清漳水西源流出之地。
且关河流长,从八赋岭流出来后,又会途径虎头山——
这山不仅险要,是军事重地,还同时是漳水、汾水和沁水的分水岭。
何博如果能够利用关河,将水流经过的周边山岭都收了……那到时候,统合黄河各大支流,裹挟附近群山,再一齐向着母亲河造反,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所以,
何博还是排除万难,在关河那边刷着存在感,让这条支流早日接受自己,弄出独属于关河的进度条来。
而了解到公子朝的本质只是个清澈愚蠢的公族后,何博偶尔会显露身形,同他玩耍。
反正西门豹还没有回来,
何博决定选择另一位有缘人,成为自己的日常伙伴。
只是在关河那边,何博是打算将“神龟”形态一用到底的,很多事情用爪子也不方便做了。
但有时候,既然选择了要脸,就要牺牲其他的东西。
不过神龟不方便,公子朝却是手脚麻利。
他和何博熟悉后,便命人用马车,装满了竹简,又来到关河边上。
“我反思了一下,我在读书上,的确不太用心,连你都比不过,也不如你好学。”
公子朝对何博说道,“所以,我打算当着你的面,多读一些典籍,让你做我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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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公子朝的志向
浓夏,
关河旁边有一棵枝叶茂密的树矗立着。
树下阴凉处,
公子朝让自己的侍从将成车的竹简搬下来,然后打开《诗》中的某篇,开始念诵。
何博仍旧趴在水里,清澈的河水和某人清澈的愚蠢,相互呼应。
他问公子朝,“为什么先读《诗》?”
公子朝理直气壮,“《诗》简单。”
一首诗也就那么几句,而理解其中含义,对公子朝来说也较为简单。
毕竟后世距离春秋战国太远了,读起这个时代的典籍,难免觉得诘屈聱牙。
但何博道,“《诗》哪里简单了?”
“不读《诗》,无以言呐!”
《诗》,是西周时便编纂而成的典籍,后经过孔仲尼的删减重修,以为三百篇。
而在春秋战国之时,《诗》的存在感,简直无处不在。
因为要合乎周礼,
又因为诸夏之间多为姻亲,偏偏又多有政治纠葛,
所以使者往来间,言辞不能太过激烈,也无法太过直白,于是常常对颂《诗》中的篇章,来表明自己的心意,或是亲近,或是疏离。
在这个时代,如果想要做个合格的使者,不读《诗》,不懂《诗》,是绝对不行的。
公子朝“哦”了一下,说道,“我以前的老师,没有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这是你的老师不尽心。”
“但我觉得他挺好啊,从来不要求我做什么。”
何博抬头看他,“父母为子女尽心,喜欢聘用严格的老师,为什么你的是这样?”
公子朝于是解释,“我的生母很早就去世了,父亲迎娶继母不久,又去齐国做了质子,所以我是由继母扶养长大的。”
何博扒拉了一下水,“你母亲如今多大?有满三十吗?”
“没有,她年轻貌美。”
赵怀在赵氏之中,是颇有地位的,但他的继室,并没有显赫的家族,嫁给赵怀的时候还十分年少。
继夫人只比公子朝大了十岁,但因为赵怀随后去了齐国,年纪轻轻的,又做了几年实际上的“寡妇”。
何博听了,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为什么公子朝会这么清澈愚蠢了。
他心里为公子朝叹息了一声,然后道:“我学的东西也不是很多,只能尽量和你说一些事迹和道理。”
“你先将《诗》背下吧。”
何博向西门豹学了许久,以他的学习能力,《诗三百》早已背完,西门豹也为其解释了,每首诗的背景、含义,为何孔子当年删减了其他篇章,却将着三百首保留。
除此之外,还有《礼》、《春秋》、《左传》等,儒门弟子的必修典籍。
再加上后世各种信息,何博要想伪装成一位学识渊博的人,是十分简单的。
但何博也知道,
聪明人到哪里都是聪明人,
特别是马上就要到来的“百家争鸣”时代。
诸子百家和自己的差距,也只是差了那两千多年的经验罢了。
何博只是有后发优势,又怎么好因此真的认为,自己“智慧无双”了呢?
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不过,
让他指点一下在继母有意无意的溺爱放纵下,一事无成且娇横的公子朝,还是可以做到的。
于是,涅城那边在热火朝天的扩修,涅城的主人“涅公”赵朝,却每天都要去关河边上,对着空无一人的河流念诵各种典籍——
为了不让太多人来骚扰,
何博特意让自己只能被公子朝,以及他当初带着的侍从看见。
涅城的乡民们因此深感公子朝的“好学”,纷纷赞扬其“为了不被修城的动静干扰,特意跑到河边读书”的高雅做派。
原本,公子朝在初时的激情过去后又起了些怠惰的心思,但听到乡民们对自己朴素的赞扬后,又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我在中牟的时候,并没有人这样称赞过我。”
公子朝就着此事,坐在关河边的大石头上,一边用清凉的河水冲脚,一边对何博说道。
他刚刚背了几首诗,吃了两块肉干,又趴在树阴下睡了一会,此时已经累了。
于是他自己宣布,现在应该休息了!
“我的老师,还有我的母亲,都只让我想学就学,夸赞我活泼可爱。”
“父亲从齐国回来后,初时还会考校我,后面便不再提此事,说话也和我母亲一样了。”
公子朝摆动了一下腿,在河面上踩出一个大大的水花。
何博对他说,“我还以为,你会因为乡民是山野鄙人,所以讨厌他们的话呢!”
公子朝尴尬起来,想起自己之前在神龟面前的得意做派,“既然他们真心夸赞我,我又怎么能嫌弃呢?”
然后,他又有了新计划,“他们今天夸了我,以后等我学到了智慧,就将其传授给他们,让他们也能被其他城邑的人夸赞,这样可以吗?”
何博说,“你这是要学孔子有教无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