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国开始掌控山川 第133节

  他必须活得更久一点,

  让过去的影子,能够在今时今日,得到更长久的延续。

  而就在公子朝坐在家里发呆的时候,他那才十七岁的儿子过来,告诉他,“随夫子快要不行了!”

  公子朝于是慌慌张张的爬起来,跑到随巢家里。

  随巢的儿子们也正在哭泣,不少人聚拢在随巢的身边。

  “哭什么哭!”

  “有时间哭我的丧,不如去把典籍上的丧仪背一遍,免得乃公死后,你们给我扔到河里去!”

  一想到这里的蛮夷用的是水葬,随巢就十分不满。

  在他年老之后,就一再同子嗣强调,“诸事形同华夏,而不可混于蛮夷,舍弃根本!”

  老子辛辛苦苦走这么远,难道就是为了享受蛮夷生活的?

  公子朝在门口听到他还有力气骂人,心中的慌乱忽然少了。

  他进去,走到随巢身边,看着曾经高大威武,此时已经衰老收缩成一个小老头的伙伴。

  随巢让人扶自己起来,半躺着对公子朝说,“你来了?”

  “嗯!”

  “那我有话对你说,记得听清楚,要是忘了的话,以后就没人再提醒你了!”

  公子朝本能的想和他斗嘴,结果一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于是他闭上嘴巴,安静的听随巢给自己做最后的嘱托。

  “第一,一定要恪守根本!”

  “周礼也好,墨家的东西也好,反正不能和蛮夷混同!”

  新夏这边的蛮夷风俗,和诸夏本土,差异太大。

  随巢本以为,

  周礼已经很落后腐朽了,

  谁知道这里的人不事正业,不做实务,天天只知道念经念经,受苦受难不以为意,认为生死轮回,此生受苦,来世可以享福。

  虽然也推崇鬼神,

  但墨家在“天志明鬼”之外,也重视人的本身,要节俭尚贤,要兼爱非命。

  因此,

  这样的“似是而非”,让随巢更加厌恶。

  同时也对鬼神曾经所言,逐渐理解起来。

  人间诸事,

  还是要人去做的。

  像此地蛮夷那样,将生死都交给鬼神来裁决,任由贵人鞭打压迫,实在是让随巢无法容忍。

  因此,随巢等墨家弟子,在进行了众多探讨实践后,都觉得在新夏内部的辩论中,墨家智慧和周礼之争,比起诸夏和蛮夷之争来,还是要放在后面,日后再谈的。

  毕竟被诸夏抛弃的周礼,在这边竟然属于十分先进的东西!

  随巢还能说什么?

  真是辩经都懒得跟他们辩!

  直接动手,才最有利于身心!

  “然后,要繁衍人口。”

  “人不足,则万事难成!”

  他们这一批人的子嗣,

  没有一个满二十岁的,

  秦由他们这些后来的,子嗣更是孱弱幼小,都还需要成长。

  诸夏的种子在这边的土地上扎根萌芽,但还没办法保证,日后可以长成参天大树。

  “如果可以,就去东边,找秦国,找诸夏,从那里迁移人口过来!”

  “这片土地上的蛮夷太多了,我听说,在更远的西方,还有势力要求过这边的蛮夷,向其朝贡过……只是这几十年来,那所谓的使者很少到来,想来是因为那个国家的力量有所衰败了。”

  “但既然有势力能够到达新夏,并且取走这里的财富,我们就必须小心应对!”

  “这里的蛮夷不值一提,但也许再过几十年,最大的危险就要到来了!”

  公子朝含泪点头,表示自己都知道的。

  “最后!”

  随巢一把拉住公子朝的手,紧紧的盯着他,“你一定要活得久一点!”

  “你是新夏的国君!”

  “你要带领新夏走的更远!”

  “你绝对不能在我这个年纪死去,知道吗!”

  公子朝哽咽的应下。

  他张开嘴,对着随巢露出牙齿,悲伤的笑道,“你看,我的牙齿可还没有掉光呢!”

  “我是可以长命百岁的!”

  他会看着新夏变得更加强大,

  保证下一代成长起来,足够承担起延续新夏的使命。

  随巢这才放心。

  他松开公子朝,闭上眼。

  日落的时候,随巢停止了呼吸。

  许多人都因此哭嚎起来。

  公子朝也流泪,但他不能沉浸在悲伤中太久。

  正如随巢所说,

  他是国君,

  他必须带着新夏,在老一辈逐渐凋零后,带着这个国家继续生存下去!

  就像诸夏的祖先那样,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

  在随巢的丧事结束后,

  公子朝做了两个决定,

  一件是凑齐数百人的军队,去征讨周边的蛮夷,扩大新夏的领土,夺取更肥沃的土地。

  另一件,则是请求秦由再率队,尝试返回诸夏那边。

  秦由说,“我马上就要五十岁了,我有些担心自己撑不住路上的颠簸啊!”

  他二十多岁的时候,被国君派遣西行,路上走了十七年,到达新夏的时候,正好四十岁。

  明年,

  公子朝六十,

  秦由五十,

  都是老朽的年纪了。

  可是公子朝说,“就是要趁着老东西还没有死完,带着小子们去外面走一走啊!”

  “哪怕到达不了诸夏,能够靠近一点也是好的。”

  “以后每代人都往东边前进一点,迟早可以见到诸夏,见到自己的祖宗故土。”

  “我们这些人的子嗣,都是迎娶了当地的女子,然后生下的。”

  “虽然都是诸夏的血统,但如果一直不回家看一看祖先之地的话,等我们没有了,他们会不会忘记嘱托,和四周的蛮夷混杂起来呢?”

  “我以前读史书,听说诸夏的君子和蛮夷相处久了,就像黍长在了草地里面,一代还没有差别,久了就会长的一样。”

  “要想黍粟能够茁壮成长,迎来丰收,就要多多的除草,多多的播种!”

  把种子撒出去,

  把野草连根拔起!

  如果种子不够,就要向外索求。

  反正就是不能让二者混同起来!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这样的事!”

  秦由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应下,“我尽力而为!”

  他的妻和子都在新夏,怀抱着“血脉后裔和蛮夷混杂”担忧的,又何止公子朝和随巢他们呢?

  于是,

  经历一个月的准备,

  秦由再次离开自己的家人,离开他认同的新乡之地,走向故乡而去。

  而公子朝也是乘上战车,要带着快要加冠的第一代新夏人,去征伐四周弱小的蛮夷。

  他已经老了,

  但后代还很年轻,

  若想把“诸夏高贵”的理念深深植入他们的脑海中,只靠嘴巴说,是没有用的。

  当年周公践奄,用武力向东夷彰显了周朝的煌煌天命,不可挑战。

  然后又制定礼乐,用以华美君子的外形,突显夷狄的野蛮,让天下人归心于周。

  从此之后,“贵诸夏而贱夷狄”,便成为了君子们认同的准则。

  公子朝不敢自比周公旦,

  但效仿先贤的事迹,让新夏的根系扎得更加牢固,不被四周的野草侵吞,还是可以试着去做一做的。

  一想到这里,

  公子朝忍不住庆幸:

  好在这边的蛮夷善于挨打,少有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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