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巩城,距离黄河并不遥远。
于是这个消息跨过大河,被正在沇水摸鱼的何博知晓。
且说何博在太行山里看猴子打架看了几年,
跟老鬼医仲打着“辨认草药”的旗号,强迫许多野猪野狗野猴试药,吃的它们其中不少荣归阴间,为医学发展做出杰出贡献后,终于良心发现,不再折腾了。
他又激发了对河流的喜爱,从太行山里滚出来,在三晋众多的河流之中润来润去,最后来到沇水边上,隔着这条紧贴着黄河的支流,眺望大河对面周王畿。
虽然母亲河仍旧不愿意让何博从她身上用各种姿势跨过去,但总拦不住何博眺望大河对岸的。
周王畿那边,
可是藏了许多珍贵典籍的呢!
而这样的深情眺望进行了没多久,周王畿的乱子就流传到了大河对面。
何博因此召来西门豹,询问他为什么周王畿明明已经很小了,还能继续细分?
难道这是要在国土上证明,“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的道理吗?
而对于做事做到一半,就被鬼神滴溜过来询问的情况,西门豹已经习惯了。
他先是对着鬼神行礼,然后就说,“成周宗周,是天子所在之处。”
“而西周公国之设,则是在于七十多年前,周考王封其幼弟。”
七十四年前,周贞定王崩。
其有四子,长子姬去疾继位,是为周哀王。
三个月后,二子姬叔弑兄篡位,又为周思王。
五个月后,三子姬嵬又弑兄篡位,即周考王。
姬嵬弑兄篡位之后,担心前事重现,便有意先下手为强。
但是其弟姬揭在见证了前面三个兄长的厮杀后,已经有了准备,让考王对其的刺杀,毫无作用。
于是考王元年,姬嵬只能划王畿河南之地,封姬揭于王城,建周国,疆域为瀍水以西、洛河以南,是为西周桓公。
表明兄弟之间,两不相犯。
至此,天下二周并立,犹如当初武王的兄弟旦,受封“周公”之事。
只是几百年前的周公,
和当今之世的周公,已然不同了。
而今年的事,和七十年前也十分类似。
何博想到这两次“二周并立”,也忍不住拍手感慨道,“史书上的事,多看还是很有意思的。”
“在生活中遇到一些离谱的人事,初时会感到惊讶,但一翻史书,才发现古人已经做过了!”
历史啊,
总是转来转去,
只是看上去相同,实际又各有特色。
西门豹说,“《诗经》上讲:‘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先贤记录历史的本意,就是希望后代可以通过过去的事迹,吸取到经验教训。”
只是可惜,
先贤的好意,
后人中能理解接受的,并没有多少。
周王室乱了又乱,
到现在还要继续乱。
周考王的兄弟相残,还可以说是“天子家事,不容外人置喙”。
但自打承认中山君也姓“姬”之后,越发是不要脸了。
鬼神都为之感慨,“礼崩乐坏,岂是诸侯先挑起的呢?”
“周天子自己都不遵从周礼了,又怎么可以去责怪诸侯卿大夫不从周礼?”
不过没有关系,
“周礼”已经升格了,
从原本维护周朝统治的礼制,变成了凝聚诸夏,征服四夷的理由和煌煌天命。
在“周礼”的加持下,
诸夏就是天地间唯一有文化的高贵人群。
至于其他的,
强如中山,那还可以发给人籍。
若是弱小且就在诸夏君子们能够触及到的地方,那只能被视为禽兽了。
而且诸夏的君子们武德过于充沛,不仅仅会对蛮夷重拳出击,还要和同类厮杀争夺。
魏国强大的时候,
虽然很不做人事,
但好歹天下是有一个重心的,可以压制住某些蠢蠢欲动的人物。
但现在魏武侯没了,魏侯瑩新君在位,还在忙着整顿国政。
楚国修养多年,国力再次振作。
秦君嬴师隰革新,也颇有成效。
齐侯田午,虽然屡战屡败,但从不放弃,利用去年魏国的内乱,进行了一次反击,夺得了观城。
赵韩虽然安静下来了,但仍旧会找机会,去抽一抽周天子的脸——
鼓动公子根独立为“东周公”,并且逼迫天子扁承认,让其苦着脸封出去巩城,只给自己留下洛邑王城之事,着实让天下诸侯看了大乐子。
在沇水边垂钓的鬼神因此对西门豹发出疑问,“天下大乱,失去了原有的秩序,九鼎快要偏移了。”
“你觉得谁可以取代周室而去拥有它呢?”
虽然何博有对后世历史脉络的大概,但他还挺想听一听,当下之人对世情的分析。
西门豹摊手,“如果我拥有预测天下的才能,就不会只是当一个大夫了!”
能够通过天下间的变动,从而推测日后可能的人,可是伊尹、太公望那样的存在。
西门豹何德何能,跟他们相提并论呢?
鬼神却是一挥手,“怕什么?”
“议论国政,发表自己的意见,本来就是古代贤人制定的规则。”
“你说错了,难道我还能怪你吗!”
“说吧,不行就让你妻子过来分析一下!”
西门豹哽住了,“她除了说‘魏侯绝不可能成为天子’外,难道还能有其他看法吗?”
一想起他那老妻主动向鬼神要来了看守魏侯击的任务,天天拿着随葬的木棒对着魏侯击挥打,西门豹就忍不住挠头。
他也曾想过拉魏侯击一把,
奈何河东母老虎连自己的良人都打,又如之奈何?
于是在母老虎的压力下,西门豹尝试着分析起来。
第107章 新夏来客
沉吟了许久后,西门豹缓缓开口:
“如果魏侯瑩能够重起文侯的事业,调和三晋的矛盾,那他可以拥有九鼎。”
但还活着的时候,西门豹就曾经见过那位公子瑩。
对方很像他的父亲。
眼下刚刚继位,经历了磨难的魏侯瑩表现得还算不错,但日后如何,西门豹不敢保证。
因为魏侯击父子,都有些沉浸在旧日辉煌中为所欲为的性子。
当年范文子说晋厉公“骄泰而有烈”,如今的魏侯又何尝不是?
“楚国封君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即便国力积蓄起来了,也只能像楚庄王那样,询问九鼎的轻重,而不能拥有它。”
吴起都被杀了,
难道楚国后面,还能迎来一个比他更有能力的人才,再次主持变法吗?
“至于齐、秦、赵三国,也许有夺取九鼎的可能,但我已经分析不下去了。”
西门豹宣布放弃思考。
何博只是问他,“那燕、韩、鲁、宋这些国家呢?”
“燕国偏僻,纵然雄起一时,也要受限于地势,无法长久。”
“韩国同样如此,四面为赵、魏、秦、楚,积蓄不足,无法抵抗。”
“至于鲁、宋、越、卫?”
西门豹不说了,只用眼神示意鬼神:
它们的宗庙能够延续到现在,是靠着柔媚,善于讨好强国,怎么有能力参加到九鼎争霸赛中呢?
何博为西门豹鼓掌,“好!你说的好啊!”
虽然没有分析到底,
但已经很接近历史原有的轨迹了!
他放下鱼竿,起身继续眺望大河对岸的地方,走到沇水流入大河的地方,拢着手在风中轻叹,“历史啊,又有新的篇章了!”
……
而鬼神这样的感慨,
远在新夏的公子朝一点都不清楚。
就像鬼神也不知道,已经五十岁的公子朝,还会带着一群小孩子,跑到新夏不远处的河流中泡脚一样。
公子朝把脚踩在水里,痛斥新夏的气候,“真是热死人了!”
那些孩童在旁边玩水,趁着长辈不注意,舀水朝他泼了过去。
公子朝被泼了一脸。
又因为被偷袭的时候,他正在质问老天,所以大喝了一口河水。
仔细品味的时候,公子朝发现河水里有点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