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中山国竟然得到了周天子的认可,名列诸侯的秦君在雍都里跺脚生气。
“山东的诸侯真是一点周礼都不讲了!”
“白狄那样的禽兽,竟然也可以成为诸侯!”
“这天下,周室已经完全掌控不住了!”
之前承认三家分晋、田氏代齐,
好歹还是诸夏间的矛盾。
现在居然连戎狄都承认了!
更重要的是,山东之国竟然还好意思蔑称秦国是“蛮夷”!
真是脸都不要了!
但秦君再生气,他又能如何呢?
河西还没有收复,秦国的情况还没有足够好转,他只能继续忍耐。
就在秦君和大臣商议,希望可以迁都去栎阳,以谋求更好的发展境遇时,仆人突然高兴的来报:
“生了生了!”
“夫人生了!”
秦君嬴师隰的嫡长子,终于平安降世!
秦君大喜过望。
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经有了一个庶子虔,但秦国经历了数代的君位动乱,他心中已然立誓,要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因此有嫡长子,他就要立嫡长子!
“这个孩子,就叫他渠梁吧!”
秦君抱着自己新生的子嗣,心里想着:
自己的名字是“师隰”,代表了对躬耕土地富饶收获的期待。
而“渠梁”,则是要更进一步,
要像那被引来灌溉田地的流水一样,滋润秦国,让秦国变得更加强大!
“希望你不要辜负为父的期望!”
秦君将孩子举起来,对着臣子们大声宣布,“这,就是秦国下一任的君主!”
孩子被高高举过父亲的头顶,在大臣的山呼庆贺中,放声大哭。
第97章 远方的国
远方,
随巢吃着吃着,突然发问,“我们离开诸夏的地域,已经多久了?”
胡子拉碴的公子朝开始掐手指回忆,同时还拿出随身携带的记录核对,最后告诉他,“正好二十年了!”
说完,
他自己就莫名的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大腿说,“我的天啊,竟然就二十年了!”
其他人也愣了一下,然后跟着一块笑。
等笑声渐渐平息下去,又有人把这个漫长的时间小声重复了一遍,“二十年……”
随即,有哭声隐隐约约的响起,“原来我们离开家,已经这么久了吗?”
虽然墨家提倡天下人兼爱,让墨家弟子并不像寻常人那样眷恋家乡和亲人,
以及他们这些被特意挑选出来,跟随公子朝西行的人,都是没有了亲人的孤独者。
但这并不代表,
他们不会去怀恋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
只是他们离开的太远了,也太久了,路上的苦难也太多太多,
让那些思念被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没有空闲的时间,把它翻出来见一见这片遥远之地的阳光。
现在随巢一问,公子朝一答,一种巨大的悲伤突然席卷而来,冲的他们根本忍不住泪水。
一种哀伤弥漫开来,就像此时此刻满月投下的月光一样。
无形无色,
却又无处不在。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公子朝也抚摸着自己的胡须,沉默了许久,然后打起精神,对着随巢问道。
随巢是个孤儿,被墨家收养长大,加上性子倔强、好胜,一直是他们这群人中,行动最坚决,举止最潇洒的一个。
他极少抱怨路程中的艰难,也极少抒发自己对故乡的怀念。
在公子朝偶尔抬头看见月亮,忍不住落泪伤感时,都是随巢过来踹他一脚,让他别像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的。
结果到现在,却是他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
随巢只是张开了嘴,默默吐出了一个东西——
他的牙齿,掉了。
公子朝过去捡起来,然后说,“是吃东西磕掉的?”
“我这次可没在你的粥里塞沙子!”
随巢摇头,“就是它自己掉的。”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我最近走路有点没力气吗?”
公子朝回忆昨天的事情,“可你说那是吃坏了肚子,拉的体虚啊!”
随巢哼了一声,带着几分不甘心的语气说道,“现在好了,我发现我没有吃坏肚子!”
“我只是老了!”
公子朝于是凑过去,扒开随巢乱糟糟的头发,发现里面的确白了很多。
然后他把自己的发髻解开,抓着垂落的头发摩挲,映照在月光之下,最后叹息起来,“啊,原来咱们都老了!”
他组织起车队,从赵国出发的时候,才刚刚加冠,也就二十岁。
现在恍惚再看,却是孔子说的“不惑”之龄了。
随巢的年纪比他大了七八岁,未曾养尊处优过,也的确到了老掉牙的时候。
“我们出发的时候,有两百来人,现在还有两百来人,差点让我反应不过来!”
感慨了下自己的衰弱,公子朝又清点起队伍的人数来。
二十年过去,
他们的人数不减反增,还多了十来个。
最初一同走出秦国,迈向更西方的人中,自然有在路上去世了的。
但公子朝他们凭借诸夏的武力和教化,用礼乐仁义、节俭尚贤的力量,也在途中征服击破过许多蛮夷的部落,从中吸纳了一些人才,作为自己西行的补充。
到现在,
队伍中诸夏和蛮夷的数量,已经差不多了。
谁让途中的蛮夷,是会不断刷新出来的,诸夏的君子们,却是死一个少一个呢?
公子朝至今都想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多蛮夷,而且他们的长势,比路边的野草还要茂盛。
怎么杀,都杀不干净!
“不知道我们留下的记号,能不能被后来者发现!”
“巨子当年可是说,有机会就要说服秦君,派队伍追上我们的!”
有人哈哈笑道,“这么多年了,巨子别是老糊涂,忘记这件事了吧?”
“怎么可能,以巨子的智慧,你忘了吃饭,他也不可能忘了这件事!”
“肯定是秦国的问题!”
他们出走之前,秦国可还没乱完呢!
不过,
他们仍旧相信,相里勤等停留在秦地的墨家人绝对会履行承诺。
所以一路行来,总是忍不住东刻西刻,在许多地方留下个“到此一游”的痕迹。
还有那些途中去世者,
也被他们选了好地方埋葬起来。
按照诸夏以西的气候,怕是千百年过去,都烂不了喽!
“到时候挖出来,吓后人一跳,那就有意思了!”
有人说起这件事,又是一顿笑声。
斯人已逝,
他们自然怀念,
但时刻悲伤,那倒也不必。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就像他们仍旧在前行。
但随巢却是在旁边翻白眼,“想吓唬后人,也得找个地方把你埋了啊!”
“咱们这些老骨头,还能走多久?做多少事?”
偏偏这遥远的西方,仍旧没什么繁华的地方。
蛮夷到处跑,
像人的没有几个,
诸夏的君子们看到就烦!
于是公子朝也叹息起来,觉得随巢说的有道理。
然后他说,“按照路线,还有途中蛮夷提供的消息,我们距离鬼神提到的那个山口,好像没有多远了!”
“不如咱们往那里去!”
“反正鬼神说了,那里的人没什么危险!”
“咱们去那里找个地方,学诸夏祖先建个国家,怎么样?”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