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把人家从天子到朝臣,都得罪了个遍?如此,党项人才有这般气性?半夜来杀?
这么一想,刘光世好似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合理,不多,一点点。
“先带回平戎寨去!”刘光世大手一挥,把火把递给亲卫,翻身上马去。
这可怎么办?
好在使团之人都在,这些使团之人,都是东京来的,若不是有这些使团之人个个亲眼目睹做个见证,刘光世此番,那是浑身上下是嘴巴也说不清这件事了。
若真是党项所杀,只怕党项大军就要有动作了,这就是做好了战争准备了。
回平戎寨,第一时间,还得赶紧给哥哥再写信,给枢密院里也写信,这事出在面前,刘光世忧心忡忡,何以吃罪得起?
自也还要写信给父亲,赶紧通令各处城池与堡寨,皆要戒备,游骑斥候要都放出去,宽广的边境线上,党项人可能真要来了。
平戎寨里,灯火通明,军汉们自也不睡了,一个个瞪大眼睛看向黑夜深处,游骑自也到处去派!
却是一个多时辰之后,有孤零零一骑,从黑夜之中靠近平戎寨,军汉们看到之后,倒也并不张弓搭箭,只是远远就问:“何人?”
那人也答:“小刘总管的故人,从延州来,有要事禀告!”
只有一骑,倒也无甚,军汉自去禀告,往下去看也看不真切,不仅是因为火光不明,更也是那人用纱布蒙着脸。
只等小刘总管一脸奇怪的来了,往下去看:“何人?”
“姓名不可言,是我也!”下面的人回话了。
小刘总管只听声音,便是一语:“是……”
“对,是我!我从延州来有机密要事来报,不可言姓名!”下面人又高声一喊。
小刘总管眉头就皱,今夜都是什么事?下面那个人太熟悉不过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吊上来!”小刘总管是一头雾水,却是冥冥之中,又知道今夜之事,奇怪非常。
只待那人要吊上来了,小刘总管左右摆手:“尔等都退了去!”
众人自也退远去,近处的直接退到城下。
平戎寨里小小城楼之内,两人对站。
刘光世已然忍不住先问:“你何以在这里啊?”
就听一语惊煞个人:“蔡某人,死于我手,非是党项!”
“啊?”刘光世之惊骇,自不用说,连脚步都不自觉退了一下。
“我还有三十来人,一百多匹马,藏在不远沟壑之中,若是不来寻你,鄜延之地,怕是轻易过不去了!”说话之人,黑夜里,只露出两个光亮的眼球。
“这这这……这叫什么事?你这害苦我也,害苦我父子也!”刘光世也懵。
姚平仲一语来:“无人害你父子,此番,你父子二人许还有大富贵!”
“这从何说起!”刘光世苦着脸,头皮都扣烂了。
“此,苏帅之谋,若非苏帅之谋,我何以敢从耀州到此来杀使节?”姚平仲如此一言。
“那……”刘光世当场好似被定住了,就问一语:“当真?”
姚平仲点头来:“当真!”
“你可有什么凭证?”刘光世哪里轻易能信?这般塌天之事,实在接受不来。
“我岂敢带什么凭证,万一若是失手,岂不牵连苏帅?”姚平仲摇头来,却又说:“但我与你说一番话语,你自就信了。”
“那你说!”刘光世脚步又后退了一下。
“开战,苏帅说,只为开战,只为家国社稷,只为重复汉唐,只为聚举国之力,奋力一搏。也是朝堂之争,蔡氏,不可再为相也!这几语,可信否?”姚平仲问。
刘光世皱眉在想其中道理,他也不是愚蠢之辈,却也要待他来慢慢思索……
姚平仲再来一语:“我是回耀州,此事若假,来日你与苏帅一问,岂不就拆穿了?我焉敢胡言?”
刘光世把脑门一拍,叹息一声:“你怎早不来与我说呢?”
“苏帅所言,事前不必多言,事败也少得牵连,事成了,自就来寻,如此,才好遮掩!”姚平仲轻声细语。
“信不过我,是信不过我,哥哥信不过我,你也信不过我……”刘光世嘟囔几语。
姚平仲微微笑来:“若信不过你,此时我就不来了,这事你自不能做,你就在此处,如何做得了?如何脱身而不让人起疑?只能我来做!”
“你这般来,旁人就不起疑了?”
“唉……我是延州麾下细作头领,从延州到此来禀报军情,有咱细作在兴庆府发觉党项兵马有异动,如此大事,岂能不连夜赶来此处报与小刘总管知晓?”
姚平仲底气十足。
刘光世便也点头:“周密,周密非常啊!我倒是也好安排此事……”
却是心下也一松,既然是自家哥哥谋的此事,那此事干系就大了,那哥哥后手更也多的是,好似安全了,有那百十使团官吏差役为证,当是牵连不到了……
心下一松之后,刘光世转头来笑:“杀得好,杀得解气,傻屌直娘贼,死了正好!”
这若不死,这厮回京,那还有好日子过?来日若真是这厮宣麻拜相,那更不必说了……
这时压力一松,再来想,那死得真是不能再好了。
姚平仲也愣了愣,何以这小刘总管对蔡大学士有这么大的仇怨?
倒也不必纠结此事,只管再说:“我沿浑州川那边过三川口,再走洛水回程,你把那边游骑斥候都撤了去……”
刘光世点头:“这个好说,此番,是不是苏帅就要到西北来领兵了?”
姚平仲点头:“自然如此!”
“好得紧,看来时不我待,募兵之事,还当再快!”刘光世已然在往前想了,这要是举国之力来打,那再好不过,若是真能一举灭国,更是大功无数。
更别说泼天的钱财也会跟着自家哥哥一起来。
蔡攸死在党项之手,那蔡太师怕是一心报仇,朝廷岂不花钱如流水一般?
哥哥之谋,当真高明!
那就要把此事办成铁案一般,想来朝廷的调查随后也要到,当如何安排一番?
好似也不需要如何安排,哥哥的这谋划,已然天衣无缝了,即便党项不认,那也是党项!
哪怕蔡太师心中觉得还是有蹊跷之处,如之奈何?
难道还能不打党项?
“那我走了,明日入夜,你就动身,一路上,当不能碰到一个游骑斥候!”姚平仲再交代一语,便是也知,这鄜延边境之地的游骑斥候,精锐非常,那不是玩笑,不能有丝毫侥幸。
若真碰上,即便不是当场来盘查,但凡记录在案到处禀报一番,破绽就出来了。
“你速去就是,放心,我知道如何调度!”刘光世心中有数,这事不难,只管以防备党项的名义,四处抽调游骑斥候往北来就是。
“多谢!”姚平仲拱手一礼,转身就去。
“不说此语,既是苏帅之事,我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刘光世也回礼。
只看得姚平仲再吊下城池去,上马消失在黑夜之中。
刘光世已然来呼:“快,令兵都随我来,门外守候,我写军令,四处去传,兴庆府细作来报,党项果然有兵马异动,当再加游骑斥候往边境来,不可有失!”
刘光世显然故意如此来呼,呼得许多人都听得见,明日也要动身,带着蔡攸的尸体赶紧回延安府去面见父亲,集结兵马,调兵遣将。
便是此时,刘光世一点都不慌了,什么大学士,死就死了吧!
死得还算有点作用,死得其所,定是在党项皇城里大言不惭了,得罪甚多,出口之语必也是教人难忍,汉家使节之风范也!
死得好!
死得人心情舒畅!
更死得有利家国!
也问问使团里的那些官吏差役,见西夏国主的时候,定也不是蔡攸一个人去的,旁边肯定有官员陪同,且也问问这位大学士说了点什么,最好真说了点什么……如此也好印证。
果不其然,一问之下,便也说党项人当堂要殴打宋使之事。
刘光世岂能不是奋笔疾书来,军令写完,就写奏疏,把事情始末先作一个第一手资料的汇报。
那边姚平仲,还得在浑州川的沟壑里再躲一日,休息是其一,主要是等着刘光世先把前路扫清,不必着急。
只待躲到再落夜,众人只管沿着河川小路一路往南。
只待过了延州城,姚平仲还要写信,信就一个字,有。这是约定的暗号,有就是成了,无有就是不成。
信也是快马去那燕京城。
只管再过鄜州,入坊州,安然回到耀州。
一切,仿佛都未发生过一般,回到耀州,只管再忙,招募士卒,操练新兵,一切忙忙碌碌。
不得多久,便也听得风声来,说使节在党项被刺杀身亡,姚平仲不免也要在官员同僚之间,当作惊骇非常,还要几番破口大骂,骂党项蛮夷……
消息如风,风随快马,不得几日去,又入东京城内。
朝堂之上,满朝文武,无不悲戚,那老太师更是哭得两眼通红,天子连忙赐座,也怕他站不住脚了。
却看天子,也是一脸悲伤,只问:“党项何以敢如此行事啊!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也听得王黼来说:“那定是蔡学士言语铿锵,蛮夷之人不思天恩,反而恼羞成怒,如此做下这般丑恶之事!”
天子听来,也是点头,他心中岂能不恼党项,这二十年来,心腹大患就是党项,打来打去打了好几番,这朝堂之上骂党项的事,也不知多少回了,就三年前,刘法兵败身死,岂不更是骂得不停?骂着骂着,那党项自就是蛮夷之辈,不可救药。
却听太师忽然一语来:“当查,细查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王黼点头来:“查定是要查,但此事定是党项,查清楚一些,也教那党项蛮夷不可辩驳!如此,我大军若是要出,那就是师出有名,天时地利人和皆占,定能大胜!”
童贯也是皱眉,他对党项之了解最深,不免也觉得此事多多少少有点蹊跷,与党项打交道不是一日两日了,党项何以忽然要杀宋使?
自也知道,那使团百十人,一个个亲眼所见,言之凿凿。
童贯虽然有些疑惑,便也轻易不会出言来说……
天子大手一挥:“那就派人去查,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都一并派人去看看,派精干之人去,拟讨贼檄文,速拟!”
童贯来问:“陛下定计,要发兵去打?”
“这般何以还能不打?我天朝之宋,若是被蛮夷所欺,何以有脸面对天下之人?”天子着实悲戚,这么一个亲近之人,出发的时候,还亲切称之为“居安兄”的人,感情岂能不好?
童贯点头:“那就当速速将燕云之精锐班师而回,西北各军自归,京东之兵归乡修整一二,如此也好再来征发!”
“未想竟会至此,真如唐太宗所言,蛮夷也,畏威而不怀德,好言不听,唯有兵威,枢密院的事,枢密院速速去做,此番,发兵三十万,定要有个交代!如此朕才有脸面对天下人!”
天子如今,胜得太多了,自信着实不少。
童贯也愣了愣,三十万……这是个什么数目?
童贯去看王黼,王黼心下也是虚的。
那童贯自己来问:“陛下,此番不知三司能筹措多少钱粮?”
天子也去看王黼。
王黼硬着头皮来答:“二……三百万贯,三百万贯现钱。”
童贯一脸为难,抬头去看天子。
天子不必说,只管来开口:“三百万贯,何以动得了三十万军?中书门下与三司,再去筹措,两三月内,当要……”
天子看向童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