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开局在阳谷县当都头 第357节

  李处温眉头自然皱得更深,却说:“此……本王相信,耶律余睹,当是不会投敌叛国,他麾下之兵马,更是我大辽精锐之士,更不会随他投敌叛国。”

  苏武笑道:“大王心中自有计较就是……那就说另外,一旦若是耶律余睹在夺嫡之中胜出,此好似汉末之军阀,为掌权柄,只怕大军就要入燕京来,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就好似大王您,本就是朝中之臣,昔日里与萧奉先多有交际,甚至也关系甚笃,岂不就是首当其冲?”

  李处温转过视线去,远远看向书房门口之外,视线有些散……

  苏武立马再加一语:“所以,大王心中,夺嫡之事,唯有萧奉先胜,才是最好,但萧奉先若胜,后果却也不堪设想……可惜了,辽人夺嫡,从来血腥,哪个都怕,哪个都惊,向来都要真动手,不似大宋,安安稳稳……”

  李处温视线不回,以往他不是不想,他也想得多,只是如今这国家处境之难,每日忙碌无数,又哪里敢深想这些雪上加霜的事?

  李处温不是不努力,为了把这个烂摊子最后撑住,他也是绞尽脑汁,钱也好,粮也罢,军械之物,皆出他手,只希望前线能顶住,顶住了才有其他,顶不住,万事休矣。

  而今,苏武一番言语,好似在说,顶住了又如何?自己人要瓦解,非敌之祸也,非战之罪也!

  苏武话语还来:“不免就要说说第三件事了……后路,这后路啊……就是我来之目的,大王,无有他意,若是辽能胜金,那自再好不过,只管是辽人顶着虎狼之辈不得南下,我等宋人日子倒也安稳,且辽还需要我大宋资助,到时候许还真是一个兄友弟恭之景也,若是一切真的万劫不复,在下想说,辽宋,兄弟之国,大王更是汉人血脉,若是愿意让我等搭一把手,我等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处温收拢视线,转头看来……

  “大王许有疑虑,便也不说什么兄弟之国,汉人血脉,就说大势,就说谋略战略,若辽真亡,虎狼之辈就在眼前,搭这一把手,岂不也是救人帮己,此利益之所在也!”

  苏武把话,全说完了,诚意满满。循循善诱,循序渐进,到这里,就完成了。

  李处温慢慢起身,深深叹了一口气,唏嘘一语:“童枢密,真是好谋略啊……”

  苏武不接话,这个时候没必要装逼,更没必要说这不是童枢密的谋略,而是我苏武的谋略。

  却听李处温再来一语:“你也真是个大才,不仅战阵骁勇,说客之能,口才之上,也着实了得非常!大宋出人才啊……”

  “大王谬赞……”苏武也起身。

  “你想说的话倒也说完了,本王倒也都听得进去,此番你密使而来,许还有最后图穷匕见之语吧?”李处温问道。

  “有,但也不是什么下作之事,更不是什么卖国之事,不外乎一事而已,消息之通畅,愿多多与大王交流,如此,我等也好时时刻刻明确知晓辽与金之事,如此也好先行应对……”

  苏武把话说得很是漂亮,策反一个人,从来不能心急,先做什么,再做什么,也是一个循循善诱,循序渐进,先从通点消息开始,无伤大雅,人家心里也没有负担。

  果然,李处温开口:“此般不难,如今看你,当也是行事缜密之辈,你只管弄一个严密章程,每日与你通些消息也无甚……”

  “在下代童枢密拜谢大王!”苏武躬身一礼。

  “你所言之意,本王心知肚明,而今还不到那个时刻,若是真到那个时刻了,再来与你们相商,你带此语回去,想来也能交差!”

  李处温忽然这么一语来,苏武听得还有些愣,他还想着循序渐进,却是李处温自己提了提速度……

  苏武不免也想,这是为何?

  立马也想通了,若是真到了家国倾覆之时,李处温岂不也是那达官显贵之人,留一语话,就是留了一线生机,留住了后路……

  他主动留这一下,又有何不可?也不损失什么。

  苏武便也惊喜:“此言,一定带到,多谢大王与我留此情分,有这一语回去,当真就好交差了……”

  “你说……”李处温忽然如此一语就顿。

  苏武敏感非常,立马说道:“大王只管问就是,如今已然这般说定,已是倾心而交,只管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出谋划策,不在话下!”

  “你是善战之军将,谋战之事,当是才能不凡,若是耶律余睹真的叛国投敌,那真是塌天之祸,可当如何是好?”李处温竟是真问。

  苏武只管就说:“若是如此,中京大定府说破就破,自当还是稳住战局战线,全线收缩至燕山一线,再起军伍加强守卫,燕山防线,万万不能破,燕山一线若破,燕京也就不可能守得住了……”

  “嗯……此,一般之语也!”李处温不满意,也是苏武之语,没什么干活,是个人也知道这个道理。

  那苏武再说:“燕山若固,女真兵锋定然不止,更要想其他之法,真说起来,唯有分兵从草原那边,进军西京大同,破大同,便也绕过了燕京北边燕山防线,大同一破,再往东来,直逼燕京!如此,两线作战,辽……”

  辽也就要亡了,也是大辽如今,真正掌控之核心,就剩下燕云十六州这块狭长土地,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也就是没有什么战略纵深了。

  苏武所言,其实,也是历史发展的走向。

  李处温如此才点头:“所以,西京之守卫,也是重中之重!”

  “然也!”苏武点头,其实还有话语未说,这大辽还有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因素,那就是大辽之天子耶律延禧。

  这厮,一惊慌就要逃,一逃就是人心涣散,耶律余睹一反叛,中京一破,耶律延禧第一反应不是去稳固燕山防线,而是逃跑……

  本就是崩溃之局,最后倚仗地利或许还能支撑一二的时候,一崩再崩,最后一线生机,全部丧尽……

  如此亡国,岂不也教人唏嘘?

  李处温第一次,如此透彻的去想这个国家未来可能的走向,也是苏武把他带到这个许多人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里面……

  宰相宰相……此时此刻,不免也有一种无奈的悲哀……

  苏武不多话了,他就静静在旁站着……

  直到许久之后,苏武忽然一语:“大王手下无兵马,所以,定要处处小心,处处先谋,万万不能……”

  苏武之意,其实直白,这个世道与局势,没有兵马之人,便是连最后一点逃生的能力都有欠缺……

  李处温点点头:“苏武……苏子卿……这个名字啊,许来日,真要名动天下。”

  “大王如此抬举,着实受之有愧。”苏武习惯性谦虚一语,还有后话:“也说这兵马之事,其实,大王可有一支兵马在侧……”

  “嗯?”李处温着实意外。

  此时此刻,苏武只管直白:“怨军,郭药师,若是大王有暇,不如与他见一见,就如今日你我,如此见一见……”

  这已经是明示了。

  “他如何?”李处温疑惑在心,何以一个宋人,来说这话?

  苏武不答李处温的疑惑,只是来说:“他麾下兵马虽然不是很多,但善战之辈倒也不少,若是危急之时,有他在侧,许关键时候,多几分保障……”

  李处温点点头:“你既是如此说了……那此事,想来差不到哪里去,本王自见他一见,试探一二……”

  苏武嘿嘿一笑:“定有收获!”

  李处温忽然一语:“这大辽之事,莫不皆在你之掌控?”

  苏武连忙苦笑摆手:“侥幸得知一二,就这么多,多的就真不知道了……不然,何以如此犯险来拜会大王?”

  李处温也微微一笑:“你这一来啊,倒也不知为何,当真教我心安几分……”

  这话,是给苏武的一个态度,他真能不知道为何心安吗?

  人在危机的时候有了后路,岂能不心安?

  苏武笑来:“不免还是要说那句话来,兄弟之国,汉家血脉,终究是一家人!”

  “此时再听此言,倒也听得进一耳,女真虎狼之辈也,蛮夷罢了……”

  算是彻底成了,苏武心中心情大好,拱手:“那在下就不多叨扰了,在下会在燕京城里留一些人手,那个宋来,就留在大王身边听用,他本辽人,旁人起不得疑心,信件来去之事,皆交给他来处理就是,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李处温点点头:“本王倒也无甚担忧,也是一心为朝廷为社稷着想,而今城内人心惶惶,夺嫡也好,战事也罢,忙乱一团,也没人会去在意什么宋人之事……你也不必担忧其中……”

  “那在下就放心了。”苏武还真就放心不少,也还担心燕京城里有什么辽国朝廷的机密机构,监视诸多官员臣子。

  显然如今,大厦将倾,哪里有人还顾得上这些……宋人此时此刻,也不是敌人。

  当然,不久之后是……

  “告辞!大王多多保重!”苏武一礼。

  “去吧,来日许当还能再见……”李处温心思也有变化,苏武是个象征,象征着后路,象征着最坏的情况下的一根救命稻草。

  用不上,再好不过,要用上的时候,可千万不要掉链子。

  苏武出门去也,一直出门,一直走,并不与人交谈,只是明里暗里,几十人在左右悄悄跟随,这也是头前的严谨计划。

  众人悄悄跟随,为的是查看苏武身后,有无其他人跟踪……

  只管是有备无患。

  直到苏武兜兜转转,再回住处,其实也无人跟踪而来。

  再见众人,李纲急忙来问一语:“成了吗?”

  苏武笑着点头:“成了,比头前想的还要顺利。”

  李纲大喜:“辽之宰相,如此也算通了宋,为将来之事,再好不过,大利也,苏学士此番之功勋,真是太大了!”

  赵良嗣也激动起来:“那他同意让我随去身边走动吗?”

  苏武点头:“自是同意……”

  “好好好,学士之才,如秦之张仪,合纵连横,谋天下之大局!”赵良嗣当真就夸。

  众人刚才,在苏武进那宰相府邸之时,都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了,只管那是龙潭虎穴,苏武一去,九死一生。

  此时顺利而归,众人岂能不激动?

  便是李纲再说:“若是天子知道学士今日之功,为家国之事,犯险至此,再如何封赏也不为过啊!”

  苏武却来一语:“此乃最机密之事,不传多耳,不与人言,直到当真燕云归复之日,才可再谈!”

  李纲连连点头:“知晓知晓,更也知学士不是为那点功勋封赏前来犯险,此忠义无双之举,来日,定要史书留名,只待老迈去,我当愿去修史,就修这一段!好教子孙万代皆知,何为楷模,为家国事,当生死置之度外,不当惜身!”

  苏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算不得什么,李御史言重了。”

  不想李纲大义凛然:“我辈读书人,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就当如此修史!”

  便是此时,吴用看向苏武的眼神里,都带着一股热切。

  苏武不接李纲这些话语,直接来说事:“要挑人留在此处,就留燕小乙在此,如此大事,万万不能出得差错,此乃泼天之功,史书留名之事也,书信来去之路,就按照咱们此番来去之法,过得一些时日,只当那李相公也习惯了,多信任了,再请他帮忙也可,他当也有心腹人手,有他帮衬,事半功倍……一定要保证,书信往来,时时刻刻,及时且通畅!”

  燕青上前:“得令!相公放心,我自以死成事,百死!”

  “好!”苏武点头,一圈人看去,此时一个个,都是摩拳擦掌的模样,便也都知道,燕云之事,成功的方向上,今日往前走了一大步。

  “事已成,不必多留,把人手挑定,沿途安排,我等明日就返。”苏武说着,也是松下一口大气。

  李纲却也皱眉:“倒也不知弹劾之事如何了……”

  苏武开解李纲:“若成,再好不过,若是不成,我等只管回去积蓄粮草,整军练兵,厉兵秣马,搏命一番!”

  李纲闻言来说:“军将士卒要来用命,学士也亲身犯险至此,若是来日还有那些腌臜之事,我心何安……我为御史,罪责大也!百死难辞其咎!”

  苏武看了看李纲,这李纲也真是……君子!君子,活得其实最累!

  所以,世人多不愿当那真君子……

  却是世间,竟也真就有真君子,岂能不叫人敬佩?

  “不关李御史之事,如今,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苏武还是安慰。

  李纲先是一语不发,眉头之间皱松几番,眼神死死盯着地面,忽然开口:“若是弹劾之事不成,我便进京,咆哮朝堂,咆哮天子驾前,死谏!”

  苏武听得一惊,连连摆手:“不必如此,万万不必如此!”

  此时此刻的李纲,还有点……天真!许将来不会这么天真,年纪大了之后不会这么天真。

  当今那位天子,是能咆哮朝堂解决问题的吗?是能死谏就搞得定的吗?

  当今那位天子,待人最好,行事之上,只有一个准则,那就是看远近亲疏,李纲之法,不可取也!

  只会让天子难堪,只会让天子无颜,只会得天子不喜。

  那位天子,最重自己的心理感受,便也是最重自己的脸面,他要的是人夸,不是要听人咆哮来骂!

  却是李纲眼神不散,坚定非常:“家国社稷,当是朗朗乾坤,今日随学士犯险来此,深受感召,我辈为国,岂能瞻前顾后?学士合纵连横,上阵骁勇,我辈御史言官,就当直谏死谏,如此,各司其职,天下何愁不兴!”

  “再说,再说再说……”苏武觉得李纲是在做傻事,得劝,作为朋友,真得劝,如此一遭,天子不喜,来日,李纲就难用了,苏武还想用它。

  李纲却是面色严正,拱手一礼,不多言。

  夜,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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