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开局在阳谷县当都头 第345节

  “哼!想不起来,他说我是高门明珠,是苛刻之人,不免也说我不知人间疾苦,也还说我矫情,说我无病呻吟,你们两人觉得呢?”

  李清照当真在问。

  王唤立马就答:“胡说八道,当真是胡说八道,姐姐从来待人和睦,心存良善!”

  王会只管一语来:“我与那苏武,势不两立!”

  李姐忽然叹了一口气去,摆摆手:“好了好了,许他说得也对吧……”

  “啊?”

  “啊?”

  “许他说得对,他自立志远大,为国为家,上阵杀敌,入朝为政,看不起我每日饮酒作乐,怜那花草,说那情长……但他是男儿,我却是女子,岂能一概而论?他说我苛刻,许我真有苛刻,不知人间疾苦,年少之时,哪里又知道愁是哪般滋味?却又哪里懂得什么是疾苦……”

  李姐慢慢来说,视线并不看人,只管看向门外远方。

  兄弟俩彻底愣住了。

  便听李姐又说:“许那昨夜雨疏风骤,着实不是什么好词……”

  “姐姐,那是……那是苏学士胡说的吧?不是好词,缘何天下传唱,咱出门去,哪里听不到此曲?天下人都喜欢,凭什么就说不是好词?”王唤似也有些迷糊了。

  李姐摆摆手:“天下传唱,也不一定是好词,只当是此词简单易懂,无甚内涵深意……”

  “此词怎就没有内涵深意?”王唤忽然也不服气了,只管是自家姐姐,天下何人不夸?上哪去提一嘴,那满身都是脸面,哪个不恭维几句?

  怎的今日自家姐姐,还自我怀疑起来了?

  李姐却也来说:“能有什么内涵深意呢?你说……吃醉了酒,风雨打落了花,这有什么内涵深意?你说吃醉了酒,误入藕花深处,又有什么内涵深意?不过就是辞藻堆砌罢了,不过就是一点点小小女儿态而已……”

  “那……那什么有内涵深意?”王唤,大大的不服气。

  就听李清照慢慢开口来:“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般好!”

  “他这……他这……”王唤想了想,顿了顿,又道:“他这倒是有点内涵……”

  “此,立意之高也!”李清照当真评价。

  “但他……定有不好之处!”王唤又道。

  “不好之处,就是他说的,诗词小道尔,不堪一弄……”李清照忽然发笑。

  “姐姐,你再填一曲,好好填一曲,教他心服口服的词,如此,他便无话可说了!”王会来出谋划策。

  李清照摇头:“不在一曲两曲之事也,是我……上半辈子,过得太舒坦,也过得太无趣……”

  “姐姐这日子,竟还无趣呢?”王唤着实不解,表示大受震撼。

  李清照点头:“真要说起来,无趣,无趣得紧呐……不外乎吃喝玩乐……”

  “姐姐乃女流,总不能入朝为官,上阵打仗吧?”王唤此时此刻,那是一心向着自家表姐。

  “罢了,与你二人说不得这些,你二人不过也是吃喝玩乐之徒……”李清照还带骂人的。

  “我……”王唤一时也是语塞,也着实反驳不了。

  “我又岂能不知舅父之意?他请苏子卿来,是知道祖辈余荫已然要尽,是怕你二人将来落魄,也好多几个人照拂一二,不论是王家也好,李家也罢,乃至青州赵家,唐之刘禹锡有诗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总是有那一天的,世事轮回,本也如此……”

  李清照许真与以往不同了,不说大彻大悟,但也可说是对人生对世事,有了几分思索。

  历史上,她也会经历这般心态的变化,但那要等到国破家亡之时。

  心态变化之后,前后词作风格与内容上,便也起了剧变。

  而今,好似提前了一些。

  这话语,也不免说得两个表弟沉默无言。

  唯有李清照继续说:“从来都想,我李易安,读书治学,自不输男儿,天下男儿,多也不过如此……如今再想……”

  “姐姐,可万万莫要如此去想,天下男儿,多不及你!”王唤要李姐振作,可不能这么下去……

  王会只管点头:“对,柳大家一去,只问,如今词坛,何人及你?便是当今官家,词曲一道,也不及你也!当世第一人也!”

  “罢了,你们去吧,我与苏子卿回一道信去。”李清照已然摆手。

  “那当要快,今日听他说,怕是这几日就要离京了!”王唤提醒一语。

  “嗯?就要离京?这不刚刚入京履新吗?不是才封的枢密院直学士?怎的不是在京中为官?离京作甚?”李清照很是意外。

  “那倒也不知,也不好问,只管是差事吧,如今都说他最知兵事,只管是兵事,朝廷自要用他奔走,也听闻官家恩宠也隆,最喜他不过。”王唤如此答道。

  “这话倒也不差,他自是最知兵事,能者多劳,陛下也圣明,识人用人不拘一格……”李清照语气之中,自有几分失落。

  不为其他,就是她而今,并无多少友人,有时候,人也怪,哪怕酒宴之中同席几十次,也不过点头之交,各怀鬼胎。

  有时候,不过是与人有了几分深入之语,也可交心。

  这些,自就是说的李清照与苏武,许也更是如今之词坛,李清照当真一个都看不上眼,低头都懒得去看,陡然之间,苏武入得眼来。

  也是上一个时代,上一代人的光芒,着实太过耀眼,什么唐宋八大家,晏殊晏几道,苏门四学士,柳永柳三变,这些人落幕了去,这大宋好似真就为之一空……

  李清照能怼遍大宋文坛,许也有原因是无人有资格与她来辩。

  苏武算是横空出世,还把她李易安如此一通老怼,其实,也是高处不胜寒,放眼望去,岂不好似就只有苏武了?

  不免,就是惺惺相惜。

  李清照又来再说:“他哪天走?”

  王唤点头:“倒也不知……”

  李清照便又再说:“那你当去问问,他若离京,你们当也要去送送才是……”

  “哦……”王唤愣愣点头,心中许多不解,但也不问。

  王会问了一语:“姐姐想去送送?毕竟是故旧,君子和而不同,无甚无甚……”

  李姐立马摆手:“我自如何好去?”

  “哦,那我与兄长去送就是!”王会点头答着。

  “你二人等我一等……”却见李清照忽然起身,向里屋走去,片刻出来,拿出一大叠纸张,再说:“你们去送的时候,把这些书稿送与他。”

  王唤接过,问:“这是什么?”

  “这是……”李清照一时就红了眼眶,再说:“这是你姐夫的书稿,不知耗费多少心血,十余载隐居青州,遍录天下金石要闻,差不多了,也该合遍成书了……”

  “怎的送给苏……学士?”

  “苏子卿,最是重情重义之辈,以往,你姐夫与他,常有书信往来,哪怕是最后,他也叮嘱你姐夫要紧守城池,他带大军日夜兼程来救,甚至你姐夫……唉,做下丑事的时候,他竟还有遮掩之心……如今,你姐夫去也,此书,乃金石一道之大成,世间以往从无有,留与后人,便也是一桩功德……让苏子卿去做吧,旁人许看不起你姐夫,我也曾出言讽刺他,更何况旁人呢?唯有苏子卿,许少几分看不起……”

  李清照说着说着,当真就在落泪。

  王唤叹着气:“姐夫啊姐夫,唉……”

  李清照再来言:“也是怕世间之人,只闻是赵明诚之遗作,多是看轻讥讽,唯有苏子卿来做此事,天下之人才会高看几眼,真正看得你姐夫十余载呕心沥血之作……”

  金石,金也好,石也罢,是篆刻文字上的考古研究,可不要小看,人类最早的文字考古,都是这金石一道,乃至文字变迁之类……

  赵明诚之《金石录》,自就是大成之作,对一个国家与民族考古自己的文化历史,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千年之后,依旧放着光芒,为一道之权威。

  人之复杂,不过如此……

  李清照之所想,也很有道理,此时此刻李清照不是没有能力帮自己的亡夫刊印出书,而是怕天下之人看不起赵明诚,不把他当回事,便是那十几载呕心沥血,付之东流。

  如此,李清照才想到这个办法。

  王唤听懂了,只道:“如此看来,那苏学士,当真乃义薄云天之辈,父亲与之交好,也是先见之明!”

  “收好,上下三十卷,万万不能落了一片,更不能损坏一字。”李清照再来叮嘱。

  王唤岂能怠慢,便是小心翼翼捧着端着,只说:“姐姐放心,定然完完整整交到苏学士之手!”

  “也请苏学士作个序……如此,天下之人,必争相去买,想那苏湖江南之地,更能广为流传……”李清照如此说着,何其无奈。

  “那我这就去,寻个最好的木盒来装,锁得紧紧。”王唤连忙起身就去,捧着端着,走路都小心翼翼。

  只待兄弟二人一去,嘤嘤泣声,就在屋内。

  ……

  且说要走,苏武这两天四处在跑,该辞别都要辞别,该见的都要见一见,乃至枢密院里的事,也都要安排一下。

  还当再见一番天子,上次来,也就是几天前,不曾当真游览艮岳,今日来,天子亲自做导游,带苏武游览艮岳。

  要说这艮岳之造景,那真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地步,只可惜,苏武看去,并不能心旷神怡,这一步一步踩的,这一眼一眼看的,都是民脂民膏,都是江南血泪。

  天子情绪其实也不高,不外乎旧景已老,新景念头无数,还未施展。

  便也在问苏武诸般意见,这里如何改,那里如何变,你觉得怎么样?

  苏武答得也认真,只管是层次,架构,色彩,线条,创新,创意……

  一圈逛完,天子情绪高涨不少,只管是夸:“苏卿大才也,想来丹青之道,也有造诣……”

  苏武答道:“鉴赏还可,但动笔无能,陛下见笑……”

  天子笑着摆手:“嗯,此道,要浸淫时光,方可有成,你一来年轻,二来以往不得名师,三来也是无有余财,自是难成,只待往后啊,再来学也不急……朕给你派几个人在身边也不是不可,若是有暇,入宫来,朕也可指点你一二,一二十年去,总也能大成!”

  你说这天子待人不好吗?

  但你说这天子,一天天的……都干了点啥?

  苏武只管来说:“陛下,此番大战也,怕是无暇他顾啊……”

  “也无妨,只待战罢之后,再说,人呐,也要忙里偷闲,苏卿如此之才,不学书画,那可当真暴殄天物,此时且不说,往后再说,只待伐辽而成,燕云在手,朕再也无甚所求,足够名垂青史,那时候,苏卿当也就闲下来了,岂能无有自娱之道?丹青,最是能自娱自乐!”

  苏武看天子如此认真在说,其实,心中越发不快,只管又是一语来:“陛下,臣心中有一个大志……”

  “哈哈……说来!”天子抬手一挥。

  “复汉唐之土,尊天可汗之名!”苏武说得认真,也看天子。

  这话,有几分模棱两可,苏武自己一人懂得的模棱两可。

  天子听来一愣,也问:“你竟是有此大志?”

  “如此,才是史书万代留名,不论何时,当也是千古一帝之尊!”苏武又道。

  “汉唐之土,何其广也!”天子有些皱眉。

  “汉可有,唐可有,缘何宋不可有?当先复燕云,再复河西四郡,如此可出西域,汉唐不远!”苏武所言,不外乎先打辽国,再打西夏党项。

  天子更是皱眉,便是想一想这件事,就觉得何其难也,这得操多少心,劳多少累?

  苏武又道:“陛下,臣万万不是空想,只待复了燕云,更是兵强马壮,威加海内,再打党项,定是势如破竹!”

  “嗯!”天子点着头,也道:“先等得此番燕云得胜,再来朝中相议……”

  玩物丧志这个词,苏武以往得来终觉浅,甚至还有怀疑,真的有那种极度聪明的人会玩物丧志吗?或者这个词只是给失败者立的一条罪名而已?

  今日,才知其中真味。

  苏武甚至与岳飞有了一种共鸣,岳飞在喊,直捣黄龙府,赵构不允。

  苏武在喊,再复汉唐,赵佶却是皱眉……

  “好,陛下只管静候捷报,此番北去,臣定当以死相报陛下隆恩!”苏武拱手躬身。

  “好好好,苏卿极好,国之柱石也!”天子也是笑脸了。

  “陛下,臣去也!”苏武拱手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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