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好在,眼前之官军,并不堪战。
只是真想未来,未来一片灰暗。
官军攻城不下,自又鸣金退去。
谭稹在中军大帐里,岂能不骂人?
众将没有一个抬得起头来,众将也是无奈,不是他们此时此刻还不愿立功,着实是麾下军汉,怎么催促也无济于事。
也是那城头之上,贼寇当真也勇,说是军心不比从前,却也是困兽之斗,生死关头,总要求生。
还是辛兴宗来劝:“相公息怒,攻城之战,往往如此,只待一阵一阵去磨,磨得几天,城内军心慢慢削减,城外又无援军来救,便就好打了……”
这话,真假参半。
谭稹却陡然一语:“这般磨下去,我看啊,那贼人军心,越磨越多!”
辛兴宗一脸尴尬,心中也在想,实在不行……那就……那就奋勇干一场吧?身旁这些虫豸猪狗物,当真是一点都指望不上了。
哪怕损失惨重,也干一场,只念富阳破后,当真能镇住贼寇尽兴,接下来新城就真的是个人心惶惶,轻易可破,亦或者,望风而逃……
辛兴宗想定之后,开口:“相公,明日,城池必破!”
谭稹闻言一愣,看向辛兴宗,便问:“怎的突然你又这般来言?”
辛兴宗来答:“明日,末将亲自带兵先登!”
“好好好,就等你这句话了,破城之后,城内钱粮,先赏赐你部!”谭稹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虽然不懂战阵,但也看得几番了。
岂能看不出来一些猫腻?辛兴宗连杭州城的墙头都爬得上去,怎的到得富阳就爬不上去了?
也知道辛兴宗是想保存实力,舍不得麾下军汉人命。
谭稹看来,军汉人命值几个钱?没有了回去再招就是,哪怕熙河之兵,皆没于此,只要立功,有钱有官,辛兴宗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好在,辛兴宗此时明白过来了,谭稹岂能不喜?
辛兴宗眼神扫视左右,听得城内钱粮都先赏他,辛兴宗心中也舒服不少,便是来说:“多谢相公!”
只看第二日,大早埋锅造饭,片刻击鼓聚兵,依旧是三面而攻。
辛兴宗已然站到了部曲头前,回头看了看麾下军汉,咬了咬牙,只管一语:“兄弟们,磋磨数日,今日上城,破城之后,必有重赏,城内钱粮,只管去取!”
城内钱粮,只管去取,这句话,其实还有一个深意,那就是……纵兵劫掠,只要入城了,能拿多少,看众人本事。
谭稹何以要如此来言?
便也是人心,军汉也不是没有思想的人,每每上阵,只看得友军如猪狗,熙河军汉,岂能心中畅快,人家都不卖命,自己去卖命?军汉又如何愿意?
唯有如此激励一语。
兵匪兵匪,自古,兵与匪,许多时候就是一家,破城劫掠,几千年来,都是常有之事。
便是也想,反正,城内百姓,当也被贼寇洗劫一空了,只管再洗劫贼寇就是。
按理说,攻打杭州,也该是这么激励军汉,入城之后,谁抢到就算谁的……
却是辛兴宗也不知,其实富阳城内,邓元觉劫掠不多,邓元觉,可不是那些乌合之辈。
只管是军令一下,互相一传,再看这数千熙河之兵,那一个个眼睛都冒起了火光,同是西北而来,友军一个个都盆满钵满了,他们一个个还是穷得叮当响,岂能不羡慕?
军心已然可用!
辛兴宗也不多言,只管等鼓一起,迈步往前就去。
却看东边,出现了两千轻骑,苏武到了,带着轻骑为先锋,飞奔而来。
正赶上辛兴宗打定主意,大举攻城。
苏武远远在旁,立住马蹄,左右来说:“看一阵!”
众人也远远去眺望,那随军在侧的韩世忠来言:“好几日了,竟还破不得眼前城池,莫不又是要围困十几二十日去,照这般打下去,州县五六十个,那得打到哪一天?一年两年都回不了家了……”
苏武笑道:“你放心,打不得一两年去的……”
“嘿嘿……哥哥若领兵,让咱们打,那自不会一两年去。”韩世忠如此笑道。
“过得富阳,浙江水道也就畅通了,许还有水战要打,只待水道肃清,大军长驱直入,当是快速非常!”
苏武说的是自己心中的定计。
韩世忠便也来言:“江南两浙之地,与我家那边,着实大不同,水道竟是如此好用,此番也算是长见识了。”
韩世忠,不愧是名将,便是在学,学得极快。
“其实,我大宋,几处大水系,水道皆是好用非常,还有海路,许多人多不在意,其实海路更也好用……”苏武更也来教,便也知道,韩世忠初出茅庐,许多事其实还真不那么懂。
韩世忠点着头,忽然抬手一指:“哥哥,那是熙河兵,你说,辛兴宗能打下这富阳吗?”
且看那城头之下,正是辛兴宗在奋勇先登!
第185章 这天子,就得这么忽悠
苏武遥遥望去,不是去看辛兴宗奋勇爬墙,而是去看那城头之上的贼军铁甲。
看得一会儿,苏武来说:“辛兴宗怕是打不下来这富阳城……”
韩世忠颇有不解:“杭州那般一败,这贼寇还有如此军心战意?”
苏武慢慢来说:“那城头上之贼军,还能保持有条不紊,他们军心多少有些不那么稳当,但维持一阵之力还是有的,这城中守将名叫邓元觉,不是一般人等,这熙河兵虽然不差,但若是没有友军为助力,这小城便于调度,旁处之攻势没有威胁,那就是熙河兵与守城贼之较量,难……”
韩世忠闻言便也点头:“按理说,京畿周边之兵,必是我大宋精锐……”
韩世忠说这话,其实就是一种失望,他若不出西北,哪里能知道京畿禁军竟都是这般货色?
便是再言:“却是这京畿大军,连工匠都不多带,着实想不通,攻城之战,岂能不多带匠人?”
也是看得眼前,连一点正儿八经的大器械都没有,其实在杭州之外那么些天,也不见北边打造多少大器械,这又如何能攻城?
苏武笑来一语:“其实,京畿禁军之中,倒是藏龙卧虎……”
“我怎么没看出来?”韩世忠没明白。
苏武再言:“那些禁军汉子,许多人诸般匠人技艺都是娴熟,要铁匠有铁匠,要木匠有木匠,泥瓦匠,裱糊匠,灯笼匠,石匠……诸如此类,应有尽有……”
“哥哥是说禁军汉子?”韩世忠又问。
“嗯!”苏武认真点头。
“禁军之精锐军汉,何以还能是工匠?”韩世忠算是长见识了,黄土高原里小地方的小人物,哪里又能知道这些?
“汴京何等繁华之地,那一个月一贯五的军饷,又怎么活得下去呢,不谈不谈……”苏武摆摆手,再来说:“这城池若是打不下来,倒也不好弄……”
韩世忠震惊不已,便是一语:“哪管他们呢,只管让他们打就是!只要咱们骑军到此,那贼寇倒也不敢出城来,那就让那谭稹这么耗着!”
“耗着……”苏武叹息一语,这么耗着哪是个事?
到底该怎么办,苏武也在想。
就看那攻城之战,当真激烈非常,那熙河兵踊跃在攀,辛兴宗倒是并未身先士卒,只在城下催促。
军汉们倒也卖力卖命,只因辛兴宗有一语,城内钱粮,只管去取。
没来过江南两浙的时候,在西北,一贯钱就是不小的数目,到了江南两浙之地才知道,在这里,遍地都是钱,当真遍地都是,只听说那苏将军赏兵,连辅兵出手都是十贯,没有功勋的兵,出手便是二十贯。
羡慕不已,但那也是人家用命打下了城池,而今机会在眼前,岂能不用命?
军汉们奋勇去爬,城头上的贼军,却也悍勇,铁甲一丛丛,把这城头堵得死死,那贼军之中,还有那悍勇之辈,身强体壮,力大如牛……
上去的军汉倒也不算少,却是怎么也打不开局面。
辛兴宗不断在城下大喊:“快上,快上!”
军汉们倒也不必他来催促,前赴后继在爬。
僵持之局!
便是城中,还有各处铁甲贼人源源不断而来,也在那阶梯之上前赴后继,檑木滚石,箭矢之类,更不用说。
辛兴宗喊是在喊,也皱眉不止,怎么就这么难?
许多难处,器械少,友军烂,贼军还颇为强悍,两浙之墙,又高又坚……
谭相公又急又催,也只知道急催,却也不知收罗匠人,出钱买木。
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八万大军,好似假的一般,这都是什么事?
真要问辛兴宗此时后悔与否,是否后悔当初改换门庭?
其实,这件事上,辛兴宗是不后悔的,因为他知道,谭稹就是童贯的接班人,这条大腿抱上了,抱好了,来日利益甚大。
不是谭稹,也有王稹李稹,这般事,总归该这般来做。
但……到底是哪里错了呢?总归是有什么地方错了,事情才会到得这个地步!
远处,苏武也看得皱眉不止,其实也是在想其他,既然是这个局面,苏武转头去,看向左手边的水道,浙江水道……
想着想着,忽然一语:“咱就不在这富阳陪着了……”
“哥哥之意是?”韩世忠便来一问。
苏武也来一问:“你说,为何自古而下,一般而言,打仗鲜少有绕开城池孤军深入之事?”
韩世忠便来答道:“哥哥考教我?这问题再简单不过,且不说孤军深入腹背受敌之事,大军,便要行大路,无有大路,行不得车架,绕城而去,必无辎重补给,而大路所在,就是城池关隘所在,轻易岂能孤军深入?”
也就是这个道理,古代的大路,其实很少,邻近之处,一地到一地,几乎就一条大路可走,大军打仗,粮草最重要,但凡绕城而过,那就是极大的冒险。
苏武闻言点头:“那若是此番,我要绕城孤军深入呢?”
韩世忠看了看苏武,又看了看左手边的那宽阔水道,陡然一乐:“嘿嘿……哥哥有大船小船无数,这水道就是粮草之供应,只要控制住水道,孤军深入又何妨?若是在西北,万万不可如此,但在此处,无碍也!”
“看来要先开水战了!”苏武想得认真,方腊麾下,也有水军,浙江四龙,就是浙江这条水道上的四个大贼。
分别是玉爪龙成贵,锦鳞龙翟源,冲波龙乔正,戏珠龙谢福。
此时这四人都在浙江水道之上,显然方腊也知道,要把这浙江水道控制住。
这四人麾下,有大小船只五百左右,水军却不过五千出头,换句话说,大船没多少,多是小船,乃至小舢板。
方腊这水军,还真没发展起来,也是他一路进军杭州,大船闻贼就逃,他拢不到大船。
也是他还没有打到大江边上,若是让他打到润州、江宁之地,那大江之船就完全不一样了。
更是时间太短,方腊想要自己造船也来不及。
说来说去,这水战可打,苏武还有三四十条大船在手,大船打小船,那真是碾压的优势。
苏武想定之后,大手一挥:“这城池怕是打不下来,不看了,回头!”
苏武说着,打马就转头去。
大军还在后面,来得也慢,如此想定,那更是不急,只管远远宿营,不往富阳靠了。
也是苏武来看了之后,放心不少,本也还怕谭稹逼着麾下军将卖力,也怕这富阳着实不堪一击,此时已然看过,也就笃定,富阳没那么好打。
既然谭稹被钉在这富阳之处,那也要利用一下,谭稹没船,苏武有船,只管水战一胜,苏武从浙江里直往西南去,绕道富阳之后,乃至新城也可以不管,只奔桐庐城!
如此,富阳城的邓元觉也不可能来袭苏武后军,其实来也不怕,更也断不得苏武粮道。
那就是加快进度,事半功倍,越快越好。
却是将台之上,谭稹早早也看到了苏武那轻骑在远处观战,心中愈发急切,频频派令兵去催促辛兴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