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程浩一走,程万里又是叹息:“只念你照拂着他,他真有点长进吧……”
苏武看着程万里,其实心中无奈,太标准的中国式爸爸了。
“相公放心,程兄可当真不似相公所言之不堪,相公岂还能信不过我看人的眼光?”苏武笑着说。
程万里看了看苏武:“不是信不过你的眼光,是怕你逗我开心,这厮我自己生的,我能不知道吗?”
“说不定还能立功而回。”苏武如此一语,他也不是疼孩子的家长,既然是这么个缘分,还真要一起去江南,到时候,逼一逼赶一赶,若是程浩当真憋着这股劲,说不定还真有机会立个功劳。
这也是苏武急着今天就把恩荫之事办妥的原因,机会来了,不可错过。
有时候,男人长大成熟,还真就在一瞬间。
这大舅子若是当真堪用,来日定然是极大的助力,可以百般信任的助力,多一个这般的人,有何不好?
苏武主动使点力气,也是应该。若是当真不堪用,那也不亏什么,就看程浩自己了。
程万里当真笑了出来,只与苏武说:“莫要说笑与我听……”
苏武也不多言,能不能支棱起来,能不能打一下父亲脸,就看程浩自己了。
外卖点回来了,三人吃饭,也有酒。
程浩是一语不发,哐哐干饭。
程万里全程黑脸,只在看苏武的时候稍稍缓和。
这气氛着实是难……
还得苏武来说话:“明日与我同去枢密院上值,我带你先去拜见枢相,枢相定留你在身边随差,伺候的人事,其实不难,只在一个心思灵活、见缝插针、眼明手快……”
程浩点着头:“妹夫放心,我自省得……”
“你省得什么?说了你就听着记着。”程万里黑脸来训。
程浩低头,再去干饭。
苏武却笑:“无妨,便说说……”
程浩抬头来:“这般事,我如何不省得,我与那些同窗好友交际,哪次不是我前后招呼伺候他们?他们哪个不喜我?什么场合,哪次便都叫我去……”
其实这话,说出来不是开心,而是一种淡淡悲伤……
为何?只问这京城里的读书人是什么圈子?什么人在朋友圈里做这些事?自是朋友圈里地位比较低的人……
为何程浩地位比较低?不必多说,家世出身而已。
程浩若是这些事做得不好,谁还待见他?
这话听来,程万里默不作声,却是心中也难受不已,他以往何曾想过这些?
今日程浩说来,程万里又岂能不想?真若深入去想。
便是儿子,在外面怕是也没少受委屈,连他程万里昔日都被无数人耻笑,耻笑他给阉宦跪拜之类……
他的儿子,又岂能不受人耻笑?更何况还有退婚之事……
苏武也懂,只管说:“无妨无妨,如今不同往日……”
“吃饭吃饭……”程万里抬手一挥。
苏武笑道:“吃酒吃酒……相公请,程兄请!”
程浩把酒杯抬起来,看了看苏武,与苏武酒杯一碰,看了看程万里,便把酒杯收回来了。
却见程万里此时忽然把酒杯送了出来,程浩还愣了愣,却也连忙把收回的酒杯往前去碰一下。
便是碰这一下,程浩一脸受宠若惊,只管来说:“敬父亲此杯!”
“嗯……”程万里黑脸点头。
“吃酒……”苏武笑着一饮而尽,许多事,有戏,程万里外冷内热。
苏武忽然也问:“怎的今日相公回家这么早?”
问的是高升了,应该正是到处热闹的时候,晚间当是觥筹交错之时。
程万里黑着脸:“我何等日理万机,便是他们随便想请就能请得到的?”
“哈哈……”苏武明白了,便是大笑,大人物就是大人物,自有姿态,且也还有一点那种报复心态。
显然昔日里,程万里也没多少真正的朋友,乃至交际圈里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高官……
这回,是真装了一大的。
程万里忽然也笑:“哈哈……”
“相公吃酒!”苏武提杯去。
程万里笑出来后,停都停不下来,又道:“其实我本也无甚多事,只管板着脸说,公务繁忙,哈哈……”
说完,程万里一饮而尽,饮出了一种极大的畅快。
程浩一脸蒙圈看着二位,却也不傻,只问得:“父亲到底升得什么官职?”
程万里当真坐正:“为父我,如今是京东两路安抚招讨经略制置使,领正奉大夫,贴龙图阁待制。”
“啊!!”程浩立马站起。
“坐!”程万里抬手一压,许也是要给儿子出口气去。
程浩愣愣再坐,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妹夫,不是说假,不是做梦,只说一语:“我说前日怎的他们都忽然待我那么好呢,原来他们多是知道父亲要升大官了……”
程万里听得此语,忽然心中舒服不少,竟是主动抬杯:“吃酒。”
程浩立马举杯碰了上去,然后一饮而尽,再来笑道:“父亲,那我往后再出门,岂不……”
程万里闻言,已经到嘴边的酒杯便放了下来:“已然有了差事,往后莫要厮混!”
“诶,知晓知晓!”程浩连连点头。
“相公,无妨,劳逸结合,说不得来日,我也与程兄一道出门去走走……”苏武这就是见缝插针。
程万里闻言,便说:“嗯,那倒是,当让这厮带你在东京城里见见一些别样的世面,总归是文人雅事要懂得一些。”
程浩明白过来了,彻底明白过来了,只管心中叹气,不说话了,接着干饭。
酒菜吃罢,程万里先去洗漱。
程浩看着苏武,眼神带有几分幽怨,语气也是幽怨:“妹夫,许你是亲儿子,我是表儿子。”
“啊?”
“你是亲的,我是捡来的……”幽幽之语,再说一遍。
苏武笑道:“相公只是还不知你之长处也……”
程浩酒意在脸,立马疑问:“妹夫,你别骗我啊,我当真有长处吗?”
“有,岂能没有,来日你便知晓了。”苏武认真来说。
“那我可信了你了!”程浩点头,面色严正。
“嗯,努力就是!”苏武也一脸严肃,认真点头。
“妹夫啊,你怎么不早来!”程浩酒多,心里想的尽是苦事。
“我怎么能早来?”苏武笑着问。
程浩不答,只道:“你若早来,你若早出现,我也早早过点好日子才是……唉……睡去睡去,明日上值,万不敢误……”
程浩边说着,便起身,摇摇晃晃往自己屋里去。
苏武自也回屋,掌了灯,再打量一下这屋子,看看书架里都有什么书,打开一个柜子……
诶……
快关上快关上!
睡觉睡觉!
早间,长枪自在小院里来来去去。
大舅哥也醒得早,早早洗漱,出门去买了面饼与汤食,放在一旁,只看苏武那长枪如游龙在飞,一时间也看得目瞪口呆。
只待一通练罢,保持住如臂指使的感觉即可,收了枪,又取长刀来劈砍几番,便往一旁台阶去坐,吃着面饼。
“妹夫,第一天上值,当要注意点什么?”大舅哥在问。
苏武没来得及答,正厅里走出来程万里,脚步虽然越过去了,却有话语:“逢人就打招呼,说话就笑,随手小事一定要快,听人支应立马应声,多行礼,必无错。”
说着,程万里已然出门上车去。
却还有最后一语:“做错了事,定不要狡辩,受了点小委屈,也不要有脸色,小事上吃不了大亏,大事上可得大利。其他的,看命……”
车架走了。
程浩看着车架走,小声说:“我都记下了。”
苏武却说:“其实你都会……”
程浩点着头:“妹夫,咱也快出门吧……”
两人上马就去。
苏武今日,许多事,一是要领来正式的调兵文书,文书下来了,还要快速去信东平府,东平府如今宗泽管事,只管要钱要粮,再调拨兵马。
去信济州,书信到时,水军五日内,当带着人马钱粮南下,先到汴河来汇。
苏武也要从汴河上船南去,大军亦然,直奔苏杭之地。
再见童贯,童贯班房里已然摆下了舆图,童贯自己也在舆图里到处在看。
苏武带着程浩来了,拜见之后,程浩只管站在一旁不言不语不动。
童贯眉头紧锁,只管招:“子卿,近前来看。”
苏武自是站到立起来的大舆图旁。
“你来说……”童贯开口。
苏武自是来说:“枢相,三件事,杭州怕是要陷,贼人不可过江,两路夹击。”
“杭州当真守不住?”童贯先说第一件事,便是头疼,杭州何等富庶之地?这若再陷了去,贼势当真不可想象。
钱粮铁器,也是不可想象。
“守不住!”苏武笃定非常。
童贯便是叹息:“那这大江水道,便是最紧要之防线了。”
苏武接话:“然也,枢相此去,有两处可选,一是扬州,便在江北,二是江宁,却在江边。此两处,皆可控制大江水道,可管控船只,如此,贼势即便再大,短时间内也还控制得住。”
这是让童贯选择一下,童贯虽然可以不去前线,但也是要做事的。
而今苏武得权柄,其实未来还是未知,不得不防贼人过江之事,大战略一定要稳住。
童贯抬手在舆图上点了点,说道:“那就江宁,江宁城也是重中之重,此处也不可失,我坐江宁,再控船只水道。你呢?”
童贯当真已然把苏武当做一个指挥调度的角色来问了。
苏武立马就答:“下官直下苏州登岸,下官麾下有水军,可控制太湖,便可堵住杭州之贼水路,自就控制贼势再往北来。”
“苏州……苏州在这里,苏州……”童贯看向舆图上的苏州,问得一语:“你莫不是准备孤军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