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军中就是军中,而今苏武之军已然不是草创时代,一切都有了章程,不能来个人就给高位。
张伯奋便是一语:“去了,只管听将军安排就是,济州兵,我自一个一个去挑,只管按照将军的章程来挑,岂能不知将军麾下精锐难得?便是挑得二三百人也好,千八百人也罢,定不敢乱来胡来,若是乱来,岂不也是堕了我父子三人之名?”
张仲熊来言:“将军放心,凭借我兄弟二人的本事,只管上一阵,前程自就取来!”
这话就对了,苏武看了看张叔夜,张叔夜微微有笑,苏武便是点头:“好!如此,一言为定,入我军伍,便是兄弟,定然不负!”
兄弟二人一拱手,兄长张伯奋来说:“只管上了战阵,将军就知我二人不是孬人。”
张叔夜起身来,满脸笑:“好好好,此事甚好,妥妥当当,吃酒,我请吃酒,昨日怠慢,今日当来弥补,二位,请!”
“请!”张伯奋兄弟也作请。
宗泽起身来:“便吃这顿酒去……”
苏武岂能不去?
五个男人去喝酒,梁山后山打几番了,那山寨关隘,便是箭矢去射,石砲去打,士卒去攀,皆不奏效。
好在今日,建康水军总管刘梦龙麾下的水军,终于是到了,大船不少,小船更多,拢共有一千多艘,倒也不是刘梦龙麾下就有这么多船,而是一路来,收拢了无数。
便是为了十三万兵马能多装一些上船。
连连打不进梁山,高俅倒是又招了一人来,此人名为闻焕章,也是高俅得人举荐,便差人把闻焕章招来军中参谋。
此人倒也不凡,正儿八经读书人,几番进考,皆名落孙山,在京畿附近居住,也当一些达官显贵家的教书匠,最爱兵法,多有钻研,出入场合之中,也多有展示,着实不差。
此时已然也到了军中,随着钦差一道而来,高俅打仗,自会来钦差,皇帝为了表示关心,又派两员将领来助阵,一个周昂,一个丘岳。
皇帝对高俅,那真是寄予厚望,且真的喜欢,似乎也怕高俅不能得胜。
却也来了圣旨,若是梁山之贼见天家兵马威势,愿意投降,也可招安,若是一心作乱,便是定了时限,让高俅速速剿灭。
天子的想法,其实挺好,只奈何到了高俅这里,高俅却不这般想,十三万大军,靡费无数而来,若是就这么招安了,那岂不是空走了一个过场?那还谈什么功勋?
必然要速速剿灭之!
一场大战就在眼前,弓弩箭矢也好,火油火药也罢,装船,人员也是,开始分配各自船只。
一千多艘大小船只,只待一入水泊去,那梁山贼寇,哪里能挡?
只待上了岸,就是梁山山寨,如此大军,一人一口吐沫,梁山之贼,也都淹死去了。
张叔夜选的吃酒之地,也挺好,能看到那水边码头。
码头上,那是堵得水泄不通,岸上也堵,水上也堵,忙忙碌碌的人群,一个个火急火燎,这边在喊,那边在骂。
苏武也看得惊奇,他也从来没见过这般盛大的场景,人也堵,船也堵,放眼望去,望都望不到边。
这若真是一般人来看,吓都吓坏了,只是那宋江吴用,已然走到这步了,没有了退路,唯有一搏,搏过去了,兴许前程似锦,搏不过去,怎么都是个死。
张叔夜看得这般望不到边的忙碌,只叹气:“何须如此?何须如此啊……”
宗泽也说:“这般场面……竟是在剿一处三五千军都能击溃的贼人……便是伐辽也都够了。”
张仲熊说了愣话:“朝廷,有的是钱粮。”
张叔夜呵斥一语:“休要胡言!”
张仲熊立马低头。
苏武其实也憋屈难受,这场面,真的有些超乎想象了,他以为对十三万大军没太多概念,而今是真有了这个概念……
那一千多艘大小船只,苏武也有了概念……
太多太多……
这种浪费可惜,苏武实在难受,但凡这些钱粮,用在该用的人手里,用在好用的人手里……
但就是都这么去打了水漂……
“今日如此准备,明日,大概就真要开战了。”苏武说着。
张叔夜转头来:“这般若是败了,又当是一个什么场景?”
张叔夜其实是不敢想象的,十三万大军之败,想一想都恐怖。
宗泽立马来言:“明日,当关城门。”
千里迢迢来打仗,一旦溃败,就是全无组织了,这些人还怎么回家?
溃兵如匪,乱兵似贼,回不得家也好,无人管他们也罢,他们都要求自己的活路,还能做什么?
这一场大溃败,周边州府百姓,要受多大的冲击?
张叔夜只管再看苏武。
苏武知道这眼神之意,就好比昔日呼延灼兵败,呼延灼麾下人不多,还有苏武帮衬,算是慢慢把人重新组织起来了,所以没有多大的乱事。
但这十三万人之败,那高俅可是呼延灼?高俅都要陷入贼手,也不知多少军将葬身鱼虾之腹,这些全国各地来的人,还怎么组织?
张叔夜之意,是想着苏武来组织。
苏武多大能耐?
能去拢住十万人?
苏武只说:“我尽力……”
“苏将军当速调麾下兵马来济州,到时候……”张叔夜不说明。
苏武也明白,还怕一事,溃兵冲击州城,要钱要粮要路条要回家……
这种事,若是不能强力镇压,慢慢梳理,便是那军营里粮食够用,那也是有人抢去许多,有人忍饥挨饿。
更何况,军汉出门来,是赚钱的,成了溃兵乱兵,谁还给钱?不带钱回家,哪个军汉又愿意?动点歪心思再正常不过……
只要安然回家了,朝廷又哪里一一追查得过来?
自古,溃兵乱兵,总是如此,不是有宋一朝才如此。
苏武头一点:“这事,我来办!”
“好好好,皆拜托将军了。”张叔夜心中急迫不已。
苏武也不等了,酒也不多吃,只管打马往军中去奔,立马派人回东平府去,先调五千人来,好在,他麾下马多。
只看第二日,拥堵的码头,开始出征了,一艘一艘的船,往八百里水泊去。
然后慢慢在水泊之中排列起了阵型,阵型广大宽阔,倒是那芦苇遍布的水泊显得有些逼仄,不是八百里逼仄,而是这种水淀一般的地形,真正极为宽广的水面并不多。
张叔夜带着两个儿子也是早早来看,宗泽更是也来的早。
此番,苏武也在水边不远处伫立,带了兵,不多,百十号,也来看盛况空前。
众人汇合,张叔夜带来了一个消息:“高太尉亲自上船了,就在那艘大船上,亲自出征。”
苏武倒是不意外,但是宗泽很意外:“他为主帅,何以也上船了?”
张叔夜皱眉来答:“如此局势,岂不就是昔日曹操在赤壁?”
真这么一说,苏武陡然一想,昔日曹操战赤壁,大概也就这番场景了吧?曹操说是八十万,想来也不过一二十万,兴许曹操的船更大一些,但场面看起来,当就是眼前这般了,只是那长江,当真一片宽广……
一想这里,苏武心中只叹一句,大宋朝,真尼玛有钱没处花啊……
张叔夜接着还说:“如此盛况,剿小小之贼,天使也在,高太尉岂能不为天子身先士卒?高太尉岂能不是胜券在握?这功劳,岂不就是信手拈来?”
宗泽叹息一语:“但愿得胜吧……”
宗泽张叔夜,没有程万里那些派系倾轧之事,还真就是一心期待一场大胜,哪怕再知道胜少败多,心中也是这么期盼。
他们,只想家国好,朝廷好,百姓也好。
出征了,其实看不到战场,苏武也没想过要去看那战场,但他知道,梁山也备了一千多条船,但大船几乎没有。
多是只能载几个人、十几个人的小船,小舢板。
都藏在那水泊的芦苇丛中,埋伏着只待高俅去。
“走吧……倒也看不到了。”苏武说着,便是那一千多艘大小船只,已然远去,慢慢去了那视野尽头。
张叔夜与宗泽,却是脚步动也不动,看不见也站在这里,远远眺望。
苏武可以理解,便也没动,陪着看着吧……
那里有混江龙李俊,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
有自小生活在水泊之边的许多汉子……
他们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三五分钟不出水来。
他们对水下深浅之处一清二楚,对其中各种芦苇荡里的水道如数家珍……
大船进得芦苇荡,便是只听得船舱里传来一种沉闷的咚咚咚之声。
小船进得芦苇荡,只看前后左右皆是快桨划来,火油罐子扔过去,箭矢也射过去……
贼人出来了,赶紧去追,追去,这里是泥地湿地,那里是草甸芦苇,兜兜转转,本阵都回不去了……
高俅那大船,又高又大,他便也一身官袍,坐得高高,便也指挥来去:“快,杀贼,贼人就在那草甸芦苇之后。”
便也有人去追。
“这边,快,水下有人,快下水去杀!”
船上水兵不多,多是步卒,高俅这一船就载了两三百号铁甲兵,好弓好弩之类,那是一应俱全,却是这二三百号铁甲兵都在船帮处往下看。
“下水下水,水下有贼!”高俅大怒来喊。
倒也有人想要立功,正在脱那甲胄,只待甲胄一脱,拿着腰刀,就往水下去跳,连跳了数人。
高俅倒也满意,起身也往高台栏杆往下看。
不得片刻,血水就汩汩在冒,几个脱了甲胄的士卒尸首便就漂了起来。
高俅更是大喊:“下水,下水杀贼,快!”
高俅这船,又高又大,岂能不是最大的目标?
只以为船只又高大又,载人又多,贼人即便来水战,便也不敢轻易往这里来。
不管高俅怎么喊,便是再也无人往下跳了,刚才跳下去那几个,已然是仗着自己有水性。
高俅麾下之兵,除了那刘梦龙麾下二三千号人,皆是北方兵,就是河南河北兵,又有几个水性好?
乃至,许多人天生对水有一种恐惧。
这让人怎么跳?
不论高俅如何催促,乃至都给赏钱了,还是无人跳。
高俅唯有远远大呼:“刘梦龙,这边来,本帅这水下有贼。”
其实听不到,但刘梦龙还是驾那作战的战船往这边来,他又岂能不护着高太尉。
只待刘梦龙一近,建康水军的士卒倒还不差,只管往那水下不断去跳,下去之后,一通搜寻,众人又上来了。
这个也报,水下没贼,那个也说,贼人往芦苇荡里去了。
高俅气不打一处来,只管大喊:“追,去追,把这些水贼斩杀殆尽。”
一旁有那参谋闻焕章,便来开口:“太尉,这些贼不必多追,小患而已,赶走就是,只管往那梁山寨子里去上岸……”
高俅转头一看,到处都是水贼在滋扰船队,乃至有些船都起了大火,高俅便是呵斥:“此乃小患?杀贼务尽,若是不杀光这些水贼,那山寨即便破了,这些水贼一逃,捕寻不到,来日又是啸聚,杀,既然遇上了,便追杀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