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开局在阳谷县当都头 第162节

  “我来写奏,将军盖印即可。”许贯忠当真如苏武头前所想。

  他这般人,要么不干,一旦真干了,那定是一心在此,别无二念。

  “先见人!”苏武如此一语,却不自觉点了一下头,还催动了一下马匹,让快走的马匹稍稍跑起来。

  莱州城,四门紧闭,城头上,倒是有了几个军汉。

  想来是贼人走了,许多人又回来了。

  自有人去叫门,待得门开,苏武直去州衙。

  那赵明诚也回来了,面色煞白,眉锁不松,见得苏武,远远奔来相迎。

  苏武一礼,赵明诚直接来扶,扶的动作极大,好似要相拥一般,口中有语:“苏将军,你可来了,你可来了啊……”

  说着,便似就要流泪……

  苏武先叹息,就问:“赵相公,城中百姓如何?”

  赵明诚来答:“城中百姓无碍,许多人都奔出去了,那贼人入城来,倒也没有滋扰百姓。”

  苏武再问:“城中富户如何?”

  赵明诚却是沉默了,低头,抬手作请一下:“苏将军且坐……”

  “富户是不是损失惨重?”苏武倒也不坐,直接再问。

  “人也多是没事……”赵明诚如此来答。

  “却还是有死伤之事?”苏武也问。

  便是苏武也有猜测,贼人此番心急,知道苏武大军在后,想来宋江吴用也有那不断催促的命令下去,贼人心急之下,逼问钱财,岂能不动手段?

  死伤之事,只怕……还不会很少。

  赵明诚无力点了点头,便有抬头来看苏武:“将军,可截杀到了贼人?”

  就看赵明诚的眼神,那慌乱还在,却也知道自己犯大错了,那害怕也有……

  苏武更从赵明诚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乞求,乞求帮助……

  上次在青州见他,他刚起复再用,正是意气风发,酒席之间,便是那主角人物,老宗泽是三百里去迎他这个上官……

  今日再见,苏武只有叹息……

  “贼人截杀不少……”苏武点着头。

  “这就好这就好……”赵明诚也连连点头。

  “可是……”苏武这么一语,顿住了。

  “什么事?苏将军只管来说,咱们二人一见如故,近来书信来去多次,已算知交,将军有话就说……”赵明诚又慌乱起来,想来心中一直忐忑。

  “可是这事,如何是好啊?”苏武看着赵明诚。

  赵明诚闻言,面色更白,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脚步稍稍一移,身形跟着一晃。

  苏武抬手一扶,还是一句:“如何收场?”

  赵明诚再看苏武,眼神里皆是期盼:“将军可有良策,将军可有办法?”

  苏武又叹气……

  却是身后许贯忠忽然说话:“将军,赵相公,坐下来说,坐下来吃杯茶,慢慢说!”

  苏武看了一眼许贯忠,岂能不知许贯忠那打岔提醒之意?

  苏武对着许贯忠摆摆手,便是告诉许贯忠放心就是,他心中犹豫几番,岂不就是为了笃定而来?

  若是不提前去想去犹豫,那就是此时犹豫了……

  苏武知道,赵明诚会求自己,就像此时,就像眼前。

  赵明诚更在作请:“坐坐坐,坐下说……”

  苏武点头,落座。

  赵明诚那期盼的眼神,又在苏武身上,口中连连来问:“这一战,是胜了,对不对?苏将军既然这么快到了莱州,那肯定是打胜了贼人!”

  “胜了。”苏武点头。

  “将士可有死伤?莱州府衙里的钱都被贼人劫去了,但我……我青州家中也颇有资财……”赵明诚抓住了苏武的手臂。

  “死伤不多……”苏武如此答着,拒绝了赵明诚的钱,便也真是没什么死伤,一场两千对八千人的大战,比苏武想象的要轻松许多。

  也是苏武使尽浑身解数,开战之前,贼人体力士气已然大减。

  更是苏武没想到,宋江吴用之辈,在他苏武面前,已然是那惊弓之鸟一般。

  赵明诚当真好似要哭出来,只问:“苏将军,不是大胜了吗?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苏武看了一眼许贯忠,起了身,摇摇头:“赵相公,倒也无妨……咱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许多年来,都不曾严惩过官员,相公本就在青州隐居,此番致仕,倒也无甚……”

  苏武说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大宋朝,对文官太好太好,自真宗仁宗而下,从来不杀文官,坐牢都少,苏轼坐过牢,也不过三个月而已,已然是极其少见之事。

  一般犯错,贬谪就是,哪怕真犯大错,革职回家,再大错,不外乎发到琼州当官,没有更严重的了。

  此番赵明诚之事,其实后果不算太严重,因为苏武把这个屁股擦得还算干净,赵明诚十有八九,革职回家去,再不续用。

  苏武之语,是安慰赵明诚。

  却是也没有安慰到,赵明诚两行泪水,还是落下来了,为何?

  他自还要名声,如此一遭,名声尽丧,不论在哪,脊梁骨永远被人戳着,他乃名士,一朝扫地,往后再也见不了人了。

  苏武拱手:“赵相公,我便回军中去了……”

  “苏将军……”赵明诚便也站起。

  苏武回头看了看:“赵相公,我若还有词作,还寄给你……”

  赵明诚站在那里,头往前微微倾着,驼着背,双腿微微弯曲,双手无力垂在左右……

  轻轻摆摆手……

  苏武转头回来,迈步去。

  许贯忠飞快跟在身后,轻声说得一语来:“将军过于重情,其实……不好……有时候关心则乱,反误大事……”

  苏武不说话,只管往前走。

  许贯忠继续说:“去那城中军营处,我便来写,将军加印。”

  苏武轻轻点点头,翻身上了马。

  那衙门里,赵明诚瘫坐在座椅上,久久无神,便是也不知该去做什么……

  也不知他后悔不后悔,当时一时失措,竟当真转身就跑,人在恐惧之中,下意识如此去做,便是战胜不了恐惧……

  回头来,怎么会不后悔呢?

  后衙里,妻子李清照还在,当时拉着她就上车跑,跑出城了,李清照才知道详细,便是从那一刻起,李清照就再也没有了一个笑脸……

  乃至话语里,也多是讥讽。

  那后衙,赵明诚也不愿回了,回不去了,心中念想许多恩爱事。

  想的是夫妻二人煮茶闲趣,两人猜书,说一句话来猜,猜这句话出自书架里哪本书的第几页……

  妻子从来都赢,偶尔输了,便是耍赖,茶水无意之中泼在水上,便也是茶香四溢……

  那时,多美好。

  而今……

  却是今日,妻子李清照还写一首诗来,拢共四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诗……

  这诗啊……

  赵明诚想着想着,忽然只觉得胸口一闷,上下不接气了,只待闷得几番,一口痰吐出,便是胸口衣衫,一片血红……

  “来人……来人……”赵明诚看得这一片血红,又起惊慌。

  自有人来,呼喊来去,快请郎中。

  终是七手八脚抬到后衙,躺在床榻之上,郎中来了,开了药,去了。

  赵明诚抬头去寻,寻那个倩影,她在,皱着眉头站在床边。

  “我……”赵明诚开口来,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该去问,但你还是要去问,他虽然是武夫,但也圣贤书读了不少,却又岂能还看得上这般的你?”

  李清照,当真冷言冷语。

  仿佛十来年恩爱,一夕全无。

  “回青州,回青州……”赵明诚嘟嘟囔囔在嘴边。

  “青州又如何回?父老乡亲又如何见?”李清照微微闭眼,也是无奈。

  “……”赵明诚抬头来看,慢慢又把头放下,只说:“那你寻个去处吧……寻个没人认识你我的地方……”

  “从今往后,天下何人不识君?天下何人不识你我?何人不耻笑你我?”

  “我去死,我去死了罢……”兴许,所有人的耻笑,不及李清照一句冷语伤人。

  “唉……”李清照脚步微动,坐在了床边,看着赵明诚,也是无言。

  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

  去哪里?她更不知道。

  人生起落,对于她而言,更也残酷,夫妻一体,陡然间,便成了天下的笑话,成了士大夫的耻辱,再也没有抬头见人的那一抹自信了……

  苏武其实还想到了一点,若是天下如麻,四处纷乱,家国沦丧,倒也罢了,想来没有那么多人有心思还去耻笑谁,便是赵明诚这般士大夫之辈,多如牛毛……

  奈何,此时不同……

  苏武看着许贯忠写就的奏报,看了又看,写得极好,定是程相公要的那种。

  许贯忠看苏武看得久了,便问一语:“将军?”

  苏武叹了一句:“其实,怎么都遮掩不得,且不说城中那些大户,衙门里有推官判官,各县有知县相公,军中也有兵马总管……这么多人,哪里遮掩得过去?”

  “那为何头前将军要那般来问呢?”许贯忠也疑惑。

  “为何?其实是想你告诉我遮掩不得……告诉我不必多想……”苏武答着,从怀中掏出了那个小小的印鉴,染上印泥,盖了上去。

  “我却只说,其中风险极大……”许贯忠如此一答,便也点头,他懂了,摸到了苏老板的一些脉络了。

  许贯忠接着说:“人若无情,便也不好,将军本就有分寸,想来将军只是不愿亲手来做这事罢了……”

  “其实啊,是我心中对那夫妻二人,有一份太久的挂念,此时再想,都是人而已,只是我知道得太多,千想万想,便是不愿那赵相公做下这般事来,他却还是这么做了,可惜了李大家……”

  说着,苏武还是叹气,却把手中的奏报一扬:“着快骑速速发往东平府程相公亲手。”

  许贯忠听得半懂不懂,只管拿了封皮,塞好奏报,上了火漆,再火漆盖印,出门喊人速速去送。

  事情做完,许贯忠也感觉心中一松,再看将军,将军也是换了面容,少了那几分愁叹,站起身,话语铿锵:“此事就算过去了,吩咐兄弟们往城中去寻,宣讲大胜之事,安抚百姓归家……也叫那衙门里的官吏干活了,统计一下死伤之事,做个案卷存底,只待财货钱粮回来了,各家损失都补一些……”

  许贯忠立马听懂,就问:“那……留多少在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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