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管苏武是礼节也到位,满心是担忧。
黄皓也是无奈,只能看着苏武出城去。
黄皓回到府衙大堂,左右看了看,叹一口气去:“诸位啊,贼配军,多是如此!从来如此啊……”
有时候也是恶性循环,你越看不起军汉,平常军汉也没办法,穷困潦倒也要求生,要打仗了,你还不给钱,他凭什么给你打?
然后,你还就得紧要时刻靠他们,还真不得不给,给完,更看不起贼配军,更是要骂。
要不,就把整支军队解散了?乃至,谁愿当兵,换谁来当?有人愿意当兵吗?
那这大宋朝,天下皆贼,皇帝就得换人当了,换愿意赏兵的人当。
这赵家之大宋,成也军汉,败也军汉,这是历史必然,赵家倚仗之事,必遭反噬。
狄青岳飞等人的悲哀,根源也在此。
就看这府衙大堂之内,一个个唉声叹气。
还得黄皓再说:“以往啊,那都是听着说,史书里看,而今啊,真是见识到了,贼配军,当真都是见利忘义之辈也……诸位……诸位啊!”
众人抬头来看黄皓。
黄皓又是语重心长:“诸位也听到了,便也只有两策,要么,诸位回去,发动家中家丁奴仆,乃至家中壮丁,皆上城去守,咱们自己啊,与贼人拼了就是。要么……唉……”
黄皓无奈非常,你道他此时心中站在哪一边?
他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买卖中介,一方来买,一方在卖,他的利益,就在于促成这桩买卖。
如今是买家出不起价了,卖家要走了,中介是急的,也看看买家急不急?
“相公,不是我们不愿意出钱,是二十万贯实在太多……”
“是啊,咱们密州贫瘠啊,你看怎么密州的百姓,日子过得多难?那城中的百姓,哪个不是艰难度日?这价钱怎么也当少一些才是……”
黄皓一时也是沉默,这与密州百姓穷苦有什么关系?
贼人真进来了,还能去抢那些穷人家的破箩筐?
黄皓也不说话,就看着众人来去攀谈,这个也难,那个也难。
忽然,就听得哪里传来一片嘈杂,众人连忙出门去看,便也听说是城外军汉鼓噪而起,众人又立马坐车往城楼而去。
那营寨也不远,看去,便是军中有人在拆军帐,有人在把物资装车,有人牵马,有人来去奔走,更是到处喧哗无数……
有那一骑高头大马,四处在奔,似真是在弹压左右。
黄皓一声叹息:“诸位,诸位……贼配军,就靠这上阵来赚钱了……人家赚的就是这份卖命钱,给你们卖命呢,护的是你们的身家性命……唉……”
一阵沉默之后,有那一个老员外开了口:“我出……三千贯。”
黄皓大喜:“好好好,极好,刘员外大义!”
“两千五百贯……”
“我,认一千贯……”
“我认一千五……”
只待来去一说,有那衙门的押司记录,只待记录完了。
黄皓苦着个脸:“诸位,诸位啊,还差七万贯呢……”
便是有人来问:“府衙里出多少?”
黄皓来答:“已经算了府衙里的了,府衙出三万贯,加在一起,还差七万贯……”
“相公,平日里……”
黄皓立马转脸就去看那人,眼神微微一眯……
那人连忙又说:“那我再出一千贯。”
黄皓眯去的眼神立马就变,换了个笑脸:“好好好,诸位诸位,这只是些小钱而已,与身家性命来比,九牛一毛罢了……”
“我再出五百贯……”
“唉……八百八百,这得收多少亩的田租去?”
黄皓也笑:“陈氏乃大族,良田不知多少,不必在乎这些小钱了……”
“一千五……”
“九百贯……”
黄皓左右拱手去笑:“诸位都乃我大宋之栋梁也,朝廷有难,诸位慷慨解囊,实为美谈。”
军中,鼓噪不止,苏武到处“弹压”几番,鼓噪慢慢小了一点。
如此,苏武进了中军,那许贯忠便是有语:“老话说,食肉者鄙,这话不错。”
苏武便问:“怎么?先生又多了几分失望?”
许贯忠点头:“将军前几日之言,都对,将军惯于人心呐,将军愿救,我也不是不愿出力,只是每每心中起壮志,不免又被世态炎凉去了大半……兴许,避世是对的……将军以为呢?”
“避世对不对,我倒也不知,但做事嘛,先做了再说,不做,怎知结果?”苏武答了轻松随意。
“就怕做了,辛辛苦苦呕心沥血,不免一场空去……”许贯忠好似也是随意一语。
苏武听来这话,竟是点了头:“是啊,不免也是一场空啊……”
为何这么答?因为有一个人叫岳飞,他做了,辛辛苦苦呕心沥血去做了,岂能不是一场空?
许贯忠,真的预见到了……兴许也是他看透了这大宋朝,看得太透,避世还真不一定是个坏的选择。
却是苏武如此一语,许贯忠却又意外非常,他只以为苏武会继续说那种激人奋发的话语来说服他。
没想到,苏武真的认可他说的“一场空”之言。
许贯忠只问:“既然将军知道会是一场空,何必还要执着其中?”
“人啊,有时候就是不能看得太透彻,一旦看透彻了,便也就无趣了,谁人不是一个死?少则三五十年,多则七八十年,乃至夭折者也众多,那既然不过都是一个死,何必还活着?不若生下来就死了算了……是不是此理?”
苏武笑着来说,也不抬头,只看案前公文。
许贯忠闻言也笑:“将军歪理……却也还真有几分见地……”
“是吧?世事看得太透彻,并不是大智慧。看透不过一个生死之后,还愿意去好好活一世,此般,才是真正的大智慧。”苏武继续说着。
“受教,受教啊……将军,原来将军不是执念,只是还愿试一试,早死晚死,都是个死……其实啊,将军,我怕死呢,还怕痛。”
“但你胆子可不小,走遍天下之胆魄……”苏武抬了头。
“之所以能走遍天下,便也是怕,趋利避害,趋吉避凶,遇事则逃……哈哈……”
“行吧,钱当是要来了,随我到营门等一等去……”苏武已然起身。
“愿随同往……”许贯忠便也起身。
“许先生明知大战在即,此番却还同往,以先生趋利避害趋吉避凶之能,想来,此番战事,大吉。”
苏武打趣。
许贯忠便是点头:“自是大吉。”
钱真就来了,一车一车从城池运到军营,军中,立马号角就起。
一列一列的军汉开始出营整队。
苏武打马在前,只去看远方贼人营寨,贼人之营寨,当真选得好,一处大山岗旁的小山岗,山岗不高,却也居高临下,山岗之上,定也有泉水在涌。
山岗前后左右,皆是高高寨栅。
这选址,一看就是为了拖着久战而立,就是为了让苏武大军拖在此处。
见得苏武出兵了,密州城楼之上,便是一片欣喜,黄皓也换了笑脸:“这苏将军,倒是说到做到,诸位辛苦了!”
“保境安民,我等职责所在……”
“是啊,只念那苏将军真的能击退贼人,这笔钱那倒也不白花了……”
“贼人凶狠,这些军汉,倒也不知会不会真的拿钱卖命……”
这么一语来,满场众人,皆又是愁容,还能不知道这些紫贼军汉是什么人?要钱的本事很大,卖命就不一定了……
若是今日若败,可当如何是好啊?
就看那官军列阵,旌旗不多,甲胄不少,马匹如云,看起来倒是很有一番威势。
阵前,苏武拢得各处军将来,只管来说:“已然定了计划,按部就班去做,一步一步,衔接一定要密,不可拖沓,不可出乱,否则,军法从事。”
“遵命!”众多军将拱手。
苏武大手一挥:“各自归部,只等鼓声。”
众人各自归部曲。
功寨之事,没什么战术,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弄那些长久围困之策。
靠的就是前赴后继,靠的就是配合紧密。
怎么配合?
只等鼓声一起,盾牌先去,那山寨里贼人弓弩便也攒射,四五千贼,还真有了几分军队的模样,也有几分有条不紊。
盾牌之后,有官军弓弩攒射,便是互相压制,这寨栅不比城墙,便是内外对射,防守一方并不如何占地利之便。
再后,是车板,车上拆下来的车板,横在壕沟之处,贼人虽然挖了沟,但时间也不多,壕沟并不宽广,可阻马蹄,人过也要攀爬一二,但车板往上一放,便如平地。
第三步,长枪抵近,靠着寨栅,往里捅刺,便是驱赶贼人退后。
贼人倒是也冒着箭矢往前来捅。
只是两边区别太大,官军皆是铁甲,贼人却是甲胄不多,便是互相捅刺几番,贼人已然难以靠近寨栅。
这是什么优势?装备优势,也还是寨栅与城墙区别甚大。
便是苏武从来不觉得这一场攻坚有何难,就看那简易的长梯在搭上去,更看那陷阵武松从高高的寨栅上一跃就下。
好似打仗变得简单了许多,就看各部配合得当,衔接丝毫不送,前赴后继也好似平常。
那陷阵武松跳了进去,然后,那陷阵石秀也跳了进去,一个一个都接着跳了进去,也不必如何鼓舞,也不必什么催促。
好似都是平常之事。
连带那造那简易的长梯,苏武都不曾去操心。
这个团队,这支军队,好似运转起来了,运转得流畅无比,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那密州城楼之上,黄皓更是看得目瞪口呆:“那军汉当真就这么跳进去了?”
有身边之人来答:“相公,跳进去了呢,一个接着一个,都跳进去了。”
黄皓一脸不可置信,左右去看众人,都是出钱的金主,也都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神乎其技,怎的贼人这壕沟寨栅,好似无物一般?
竟是军汉一个个如履平地,说进去就进去了?
黄皓左右来说:“诸位,诸位看到了吧?拿了赏钱,就是不一样,这卖命钱,不亏吧?”
众人连连点头:“不亏不亏,当真卖命呢,东平府真有好军汉。”
“是啊,那苏将军,还真不同一般……”
“嘿……这这这……这贼人也不经打嘛!你们看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