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二弟没有忘记跟自己结拜时候的初心,在鞑子朝廷的官越做越大,并没有就此一心当鞑子走狗。
不过,张之洞这个一心考进士入中枢的家伙,他可真不怎么放心,别向清廷告密,害了二弟才好。
邵全忠神秘一笑,“大哥的顾虑有道理,不过你没有我了解张之洞。这家伙聪明绝顶,可是个底线很灵活的人。谁有实力他靠谁,咱们淮军只要不倒,他绝不会出卖咱们。”
“你是说——”
“没错,他跟吴大人、尤县令一样,会两头下注。他这个人啊,别看将来会被称为名臣,跟左宗棠那个火爆憨直的炮筒子完全不一样,老佛爷喜欢听什么他说什么,从来不违拗上峰意思,指望他死忠朝廷,那是不可能的。”
田星懂了,不提张斯文的一层关系,就算单考虑利益,张之洞也不会出卖淮军。聪明人嘛,肯定也有一旦淮军执掌天下,当从龙之臣的想法。
张之洞底线灵活,毕竟还有底线,至少还是一心为华夏强盛在尽心尽力。
他这个底线灵活的习惯传到儿子辈,就变得更灵活,后来,十三个儿子里有两个积极参与了“曲线救国”……
当然这个世界有邵全忠在,可能想曲线救国的,也没机会,卖国无门了。
田星忽然有个疑问,“老佛爷是谁?”
“过几个月你就知道了。”
“对了,那两个洋人是大有能耐的?咱们华夏这么弱,他们能在咱们这留住么?”
“当然能了。我大清现在可也是列强啊,不比美国差太多,至少是亚洲一哥。不要提被英法打得屁滚尿流的事,英法那是一流列强,输给他们不丢人,美国一样不敢惹他们。咱们现在至少倒驴不倒架,还算二流列强。美国人在咱们这当官,还是很自豪的。”
田星这个大哥够义气,一心想的都是帮自己成大业。这次无为战役,田星劝降了杨辅清,功劳仅次于运筹帷幄的张之洞。
但他拒绝自己给他报功,把瞎编出来的“炮毙辅王”的功劳让给了廖容。
这次上报朝廷的功臣显然都会被封官,战报里提到的廖容、张之洞、尤四海都不是自己的亲信,需要拉拢,增加团队稳定。
亲信们求长远,都为此暂时作出了牺牲,尤其是光头乐森,他其实非常需要战功……
邵全忠回营,第一时间没去小香崖,也没回家看老婆,第一件事,集合队伍,发赏。
这是一个军阀时刻要注意的,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你给钱不到位,不及时,谁还给你拼命?
这次战役,阵亡的没几个,基本是在杨辅清部向田星部三次冲锋的时候,从战壕里露头,被火绳枪打死的,抚恤和伤兵重赏基本都在歩军右翼三个营里。
这次不但有步兵战功,还有几个被临时带过来领赏的海昌号洋炮手。
准确拦截敌军,半渡而击,情报部门功不可没,情报处谍报科长蒋春霖也出面,给那些献身太平军中低层军校的青楼情报人员代领重赏。
别的主官还可能贪污手下的赏银,蒋大才子绝不可能,这位可是怜香惜玉的典范。按理当过八品盐场大使的人,不贪也不能缺钱,他怎么变那么穷的?跟在青楼出手敞亮有很大关系。
普通趴战壕打枪的士兵没有重赏,有均赏啊。战场是最锻炼人的,经此一战,大家都有了经验,再上战场可就基本不哆嗦了。
重赏和抚恤由邵全忠亲自发,均赏手下分别发,邵全忠背着手,亲自监督,看着部下们把均赏发到每一个士兵手里。
眼看着一摞摞银元宝发出去,格兰特和埃默里十分感慨。清国现在还是不是列强存疑,这钱是真多,不愧是能招来英法合伙打劫的天下第一富裕国度。
发完赏,天都黑了,邵全忠宣布,再次放假三天,打完一场仗,让士兵拿着赏钱回家团聚一下。
邵全忠可没回家,马上又下军营,看望战斗中负伤的士兵。
邵全忠在伤兵营见到了海陵城里的另一位神医吴安业。
吴老先生正在给在江边沼泽行军不慎跌伤的士兵按摩、推拿、正骨。
天佑泰州,这个时代排前两名的神医都在泰州。
排第一的费伯雄住泰兴五圩,这个年代属通州,不过离海陵比通州近得多。人家是御医,妙手回春,医理精深,给好多大腕治过病,如今被文秀亲自请来,在文氏庆余堂药房坐诊。
家住海陵城内的吴安业排第二,比费老先生小五岁,这是位立志为劳苦大众服务的医生。
泰州本地药材少,外购就要加运费,贫苦老百姓用不起,吴大夫就专研中医的“外治法”。
最擅长给人贴膏药,辅助以敷、熨、熏、浸洗、擦、坐、嚏、缚、刮痧、火罐、推拿、按摩等一二十种方法,可谓集中医外治之大成者。
这些疗法用药少,省钱啊,吴大夫在泰州老百姓中的名声非常好。
吴大夫给士兵推拿完,贴上他的独门膏药,在石灰水里洗手,擦擦,一抬头看到了进来的邵全忠。
邵全忠朝吴大夫深施一礼,“感谢吴神医来帮忙。”
吴大夫并没见大人物的慌张,只是朝邵全忠拱拱手还礼。这位可当过候补知县,也算入过官场,见官可不用磕头。
“邵大人来泰州后,泰州盗匪绝迹,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为乱世中一片净土。吴某作为泰州子民,享受邵大人给的太平日子,当为大人效力。”
专业人士不大会讨好大官,打完招呼就去治疗下一个中了枪伤的士兵。
手术取出弹丸,包扎,又嘱咐了一下,“自己再吃一颗你们淮军配的八宝丹,即可生肌痊愈。”
邵全忠回头问张斯文,“咱们淮军还给士兵配八宝丹?”
张斯文打开自己的背囊,“不但有八宝丹,还有行军散、避瘟丹呢,这大夏天的,要是没有行军散,可得有不少士兵中暑。”
吴大夫回头解释,“这可是你们庆余堂一个掌柜的叫邵远的,从胡雪岩那里学来的法子,丹丸虽然配置简单,却很实用,很不错的。”
呦嚯,邵全忠已经快把一个多月前来求职的那个借光亲戚邵伊古给忘了,没想到这个便宜侄子还挺能干的。
邵全忠一个个把伤员全部探视完毕,挨个查问伤情。格兰特和埃默里一直跟在身后观察这位新上司,格兰特不住点头。
从伤兵营出来,格兰特朝邵全忠挑大指,“长官,你回来不先去见上司,不回家,先给士兵发赏,这么晚了还在探视伤员,你的军队,一定会给你拼命的。”
邵全忠感叹,“我当年也是从底层干起来的,这可不仅是作秀让士兵感恩,是真的觉得这些跟我打仗的兄弟不容易。”
格兰特点头,“我看出来了,你的做法我可学不了。这让我想起一位在美墨战争中认识的战友托马斯.杰克逊,也是与士兵同甘共苦,他的士兵就特别能打,因此我对长官的未来非常看好。”
“好啦老格,陪我走这么久辛苦了,赶紧跟我一起回家。”
格兰特来的时候,带了十口家眷,当时安家费还没发,没地方住。
容慧出面,请他们暂时住邵家的客房,他才等着邵全忠一起回家。
“小埃,今天你也别住军营,跟我回去,我请客,给远道而来的两位接风洗尘。”
三人带着卫兵回到鼓楼巷邵宅的时候,都已经晚上九点了,邵宅灯火通明,依旧没睡,显然在等邵全忠和客人回来。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容慧咯咯的笑声。看来,渡过了怀孕一两个月不小心容易流产的不安全期限,现在慧儿又活跃起来了,邵全忠脸上难得露出温馨的笑容。
宅子里忽然亮光一闪,然后是“砰”的一声。邵全忠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大步就冲了进去。
第117章 一张珍贵的照片
邵全忠冲进院子,立刻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院子里弥漫着白烟。
他可刚从战场上回来,对闪光啊、烟雾啊、响声啊分外敏感,这个院子里住着他最关心的人,紧张得不得了。
不过院子里好多人,根本没有大乱的样子。容慧听到脚步声,回头笑呵呵望着他,“你才回来?看上去怎么着急上火的?”
很快反应过来,指着邵全忠哈哈大笑,随即马上捂嘴,“哈哈,你个土鳖,不过你这么担心我的安危,我好高兴。过来看看我的新玩具,你一定不认识。”
邵全忠已经看见容慧手里捏着的线式开关,和线连着的洋玩意了,充满直男派头,一点也不凑趣顺着容慧说,“不就是照相机么?吓我一跳。”
邵全忠会花言巧语讨好女人么?会得很。但他自负是纯爷们,婚后还是很封建大男子主义的。刚才紧急情况真心流露,看没事立刻装起来了。
这个时代的女人可不奢求什么“情绪价值”,老公正派有本事,那就心满意足。
“这是爹从曼哈顿给我带来的礼物,在美利坚也是进口的,普鲁士最新款莱卡相机。”
邵全忠环顾四周,看到了刚才一起照相的一排人,上前挨个磕头。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拜见岳母大人,爹、娘,你们也来了?这位是——”
容闳微微一笑,“这是贱内,从香山过来照顾慧儿的。”
“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一个岳父,俩岳母,加上老爹老妈,邵全忠磕了一圈头站起来,发现这人挺全啊。
“邵哥哥你回来了正好,茱莉亚嫂子,来帮忙给我们拍一张全家福。”
后面半句是用英文说的,一位三十几岁的洋妇人微笑点头。
邵全忠脱帽朝妇人鞠躬,“见过嫂子。”
容慧赶紧充当翻译。
邵全忠时刻想着他的团队,自己的团队可也是难得人挺齐啊。
回头吩咐,“斯文,去兵营把你四哥、大哥、三弟、恒忠、海昌、乐秀才、子义、宋老三、波仔、曲老三、阎老六、蒋鹿潭都叫来,咱们淮军骨干也合个影,说我开晚宴请大家一起喝顿酒。对了,顺便去把邵远也叫来。”
容闳好不容易来趟海陵,廖容明早就要带着洋炮手回镇江,蒋春霖也要马上继续混迹青楼,至少是急着先把赏钱给立功的头牌们送去。
明天放假,其余人也恐怕会回家一大半,今晚不照相,人很难凑这么齐了。
刚才合影的五个亲家坐在原位,邵全忠和容慧、文秀站到了后排,茱莉亚捏动开关,砰的一声,邵氏一家八口人的合影定格。
原来计划的请俩洋部下喝酒变成了淮军骨干十八人聚餐,厨房开始大张旗鼓忙活。
邵宅的条件比小香崖和蜇园差多了,那边聚的都是文人雅士。邵全忠这边聚会,除了容闳和邵远,基本都是穿军装的。
现代人有个疑问,脱口秀现场听众为啥都是女人,这个——女人聚会多少人都是个娱乐活动,男人聚会可是很危险的……
容闳来海陵是办事的,不过这个场合只论亲情,业务明天再说。容慧一个人怀孕,婆婆和娘一起来照顾,幸福得不得了。
唠了一会,邵家人都去休息了,淮军的部下们分批快速赶到。
茱莉亚当摄影师,邵全忠一身戎装,手拄指挥刀,在前排和容闳并肩居中而坐,左面是张之洞,右面是格兰特,再往边上是田星和廖容。
剩下的人都要站后排,发现前后排人数差距过大,海青和张斯文被众人推到了前排两边。
后排站着的,邵恒忠和埃默里并排居中,两边是乐森和吴子义,再两边是宋乐、林不二、曲老三和阎老六,蒋春霖、邵远在最左右搭边,都是一脸的荣幸。
随着“砰”的一声,镁光灯一闪,烟雾弥漫,这一张十八人合影定格。
这是淮军骨干第一次集体合影,也是邵全忠在这个时代第一次照相,这将是一张将来在史书上反复被引用的老照片。
相片里,容闳和邵远是唯二不穿军装的,容闳西装革履,邵远是传统的长衫。两个洋人还穿着美式军装,廖容则已经穿上了漂亮的英式白色海军军官服。
邵全忠十六岁出姜堰,孤身讨饭北上顺义,开始谋求发展。
如今二十一岁,五年时间,身边人才济济,已经开创出了一个相当大的局面。
其实文秀也是劭系骨干里重要的一员,不过邵全忠大男子主义发作,没让老婆参与男人的聚会。
参与照相的这十八人,在邵全忠率领下打天下,都将是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里面共计成长出了两位——咳咳,对了,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是吧?
照完相,邵全忠忽然发现了这张合影的一点遗憾,大家基本都没有军衔肩章,只有格兰特戴着肩章,还是已经过时的美军上尉军衔。
当即嘱咐,“海昌、鹿潭,你们先别离开海陵。假期结束,我要搞一个淮军内部的授衔仪式,淮军先单独跟国际接轨。”
合影完毕是宴会,邵全忠开了一大坛原来乔府珍藏的状元红。
这次宴会是以欢迎格兰特和埃默里为名头的,主宾格兰特不负众望,酒到碗干。
对于把六十度威士忌当凉水喝的格兰特来说,低度的黄酒简直可以用桶饮。
宴至午夜,格兰特被夫人扶着醉醺醺离开,剩下所有人都是躺着出去的。
邵全忠喝得人事不知,后半夜口渴醒来,头痛欲裂。
身边的文秀居然不肯伺候自己喝水,只好自己勉力爬起来找水喝。
“小样,居然连男人都不伺候了,欠收拾了是吧?”
“邵哥哥,不行,我们叫你回来,要告诉你的要事,就是我也怀孕了……”
邵全忠忘记了头痛,仰天大笑,“哈哈哈,我邵全忠相当行啊,长子次子都要有了,你们俩一定要给我生他十几个儿子继承家业。”
随即黯然,“完,这下我要跟乐森一样当和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