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大清忠不可言 第67节

  “那你将来到底想德被苍生呢,还是想当曹操呢?”

  “谁知道啊,干着看呗。只要大权在手,当个征西将军其实也不错。”

  “听你的口气,对你义父还是很尊重的,今天你耍赖把他气成那样,以后还怎么见面?”

  “嘿嘿,义父可是个精明人。我们俩实际上是合作关系。我负责杀人,他负责罩着我,打下功劳我们俩分赃。这回他不愿意背锅罩着我,其实是他先耍赖。”

  “好好的父子关系,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变成了土匪分赃?”

  “本来就是么。我敢保证,明天他就跟没事人一样来找咱们来了。他要没有那个气度,也当不了我义父。”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钟楼巷邵宅。

  邵宅门口,已经立好了两个石头狮子像,门右边是一颗古老高大的银杏树。

  银杏树上,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灰面鹫鹰,意外成了这座古宅的客人,正在打瞌睡。十几人的队伍踏着夜色归来,也没有惊醒它。

  夜风吹拂,树叶晃动,大地一片沉寂。这只凶猛的大鸟困意朦胧,还蛰伏在黑暗里。要等到黎明到来,才是它展翅高飞的时候。

  …………

  第二天,一艘双桅豪华版漕舫从海陵启航,直奔镇江。

  后舱船舱里,十三岁的邓世昌沉稳而坐,旁边是一起来参加学童班的林泰曾和刘步蟾两个小弟。

  他们都家境良好,此前在家都上过小学,还有的已经学过英文,气质跟同行的十七个姜堰农民子弟完全不同,要沉稳得多。

  舱尾两个山羊胡子的老先生对坐饮茶,都是船政学堂在海陵城内新雇佣的教师。

  一个是善写公文的退休师爷,一个是擅长算数的老账房。他们平时可没资格坐布政使大人的官船,此时分外兴奋,聊兴正浓。

  他们会成为船政学堂初级班的国文和术数老师,邵全忠实用为主,并不想把学童们培养成文采风流的人才。

  识字和数学廖容也会,可不能可着他一个人霍霍,廖容只负责教英文和航海术。

  外舱条凳上,十名长短双家伙的新军警卫和十名配腰刀穿对襟服的亲兵相对而坐,表情严肃。

  船头甲板上,乔松年、邵全忠父子迎风而立,谈笑风生。

  乔大人今早亲笔题了“海昌号”和“镇江船政学堂”两幅字,当做这次视察给船政学堂的礼物。

  后面一段距离,邵恒忠带着两个加强连的恒字营军官教导营老兵,护卫着营务官吴慈去上海滩,吴慈身上,带着盖了布政使、知州印鉴的贷款担保书。

  他们回程,会押运三百万两白银回来。

  …………

  二十天后,徐州码头,同一艘漕舫停在了大运河边。

  布政使乔大人携泰州邵知州视察徐州,主要考察利国驿煤铁矿务公司的筹建情况,一支文氏家族子弟带队的队伍已经带着五万两白银的一期投资提前十天到了这里。

  初期这里还是靠传统方法采矿,紧急附加订购新式采煤、炼铁设备的电报已经跨洋拍到了纽约普特南机械公司,转交到容闳手上,货款会汇入渣打银行该公司的账户。

  邵全忠扶着乔大人下船,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小香崖桃花夜宴双方差点撕破脸的事情好像根本没发生过。

  一艘单桅小型快船从后面急追过来,靠着漕舫停泊,一个疾行队员跳下船,奔跑到邵全忠身边。

  “报告统制大人,情报处乐处长急信。”

  邵全忠接过拆开。

  “我部蒋春霖获悉,湘军幕僚李鸿章,去年末因曾国藩不听他的劝谏,驻扎祁门战略死地,且重用好为文人大言的无能之辈李元度,与曾国藩闹翻了,愤而离营至今未归。

  经田星主持在家的兄弟合议,已派吴子义携重礼前去说服,若能招揽其至淮军,必为统制大人强力臂助,特此汇报统制大人。”

第103章 南皮张氏

  邵全忠看情报并不背着乔大人,现在两人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利益链接在一起的最可靠盟友。

  乔松年撇了两眼,摇摇头,“李渐甫自称‘书剑飘零旧酒徒’,孤高自傲。投曾伯涵以前在安徽自己办团练,可一路高升,挂到过按察使衔,咱们这个小庙,好像还装不下他这尊大神啊。”

  邵全忠点头,“义父所言甚是,所以孩儿一直深感时不我待,不惜跟洋人借款也要快速推进淮军的成长。他们愿意试就试试,不成也没啥损失不是?”

  等乔大人去跟恭迎的徐州知府应酬的时候,张斯文忽然拉了拉邵全忠的袖子。

  “二哥,我看你每次决断都很厉害啊,咱们真的还需要个军师么?”

  邵全忠习惯性摸摸后脑勺,跟盟兄弟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当然需要了。你二哥我对朋友肝胆相照,把朋友们聚拢在身边的能力杠杠滴。谋略方面就很一般了,现在就是靠点小聪明加老经验混。越往后,老经验就越不值钱喽,参谋长是必须有的。”

  张斯文忽然面带犹豫,“我认识一个人,论脑袋应该是能当你的参谋长。不过他可没李鸿章的能耐和名气,现在只是个举人而已,不知道二哥你看不看得上。”

  邵全忠上下打量张斯文,“呦嚯?你十几岁就跟我一起要饭,居然还认识什么举人?咱们这帮人,现在文化最高的吴子义才是个贡生,举人能来我得乐颠馅。”

  张斯文迟疑,“多年没见了,我也不太知道详细情况。万一二哥你一考察,他没那个本事当参谋长呢?”

  邵全忠拍拍张斯文肩膀,“咱们大清国的科考可不是白搞的,能当举人的就一个笨蛋没有。当不了诸葛亮,也能当萧何。主要还是看人品,只要人品正,总有能用上他的地方。”

  “人品肯定是没问题的,小时候跟我关系好得很,要不是……”

  张斯文陷入回忆,似乎有真变张二傻子的趋势。

  “那还不赶紧帮你哥把宝贝举人请过来?你多带点钱——”

  “不用钱的,我去找他,他一定能来,能不能留下倒是不一定。”

  “先忽悠来再说,到时候哥想办法把他拉上咱们的贼船。”

  邵全忠求贤若渴,马上推张斯文的后背,“快去快去!”

  “我要找的人在直隶,这就去雇船。”

  张斯文现在统领级待遇,平时基本不消费,自己有的是钱,去码头雇了条单桅快船,沿运河向北而去。

  咸丰五年黄河夺淮后,大运河被截断,去直隶中间可能还要走一段陆路换船。

  邵全忠挠挠脑袋,张斯文一口南方苗地口音,也一直自称穷人家苗女之子,怎么儿时旧交会跑直隶去?

  不管哪儿人,举人都是值钱的。能跟张二傻子交情莫逆,这人品可以保证。

  就算当不了参谋长,现在吴子义和乐秀才可都是身兼数职,忙得四脚朝天,分担一下他们的压力也是好的。这真正有本事的读书人,肯定是越多越好。

  …………

  咸丰十一年五月十五,海陵文氏福余堂药房。

  邵全忠脱帽,给坐堂的老先生深深鞠躬。

  “老先生乃当世国手,悬壶济世,活人无数,御医都当过,愿意来福余堂坐诊,小子实在感激万分。”

  老先生叫费伯雄,给道光帝的太后、林则徐、左宗棠都诊过病,乃是蜚声海内的第一名医。

  六十一岁正是老中医最好的年岁,名声经验都有了,作为名医保养得好,精力还没有完全衰退。

  费老先生连忙起身,“知州大人客气,老朽可不敢受您的礼。老朽避粤匪之乱来这扬州府,住在泰兴的五圩,多蒙您建的保险队护佑乡里,自当为知州大人出力。”

  邵全忠是来巡视新建的文氏产业的,文家的买卖就是我家的对吧?你们吃绝户要剃头,我这叫拯救孤儿寡母。

  跟老先生客气了两句,警卫进来禀报,“统制大人,有个您的本家亲戚来见您?”

  本家亲戚?陆庄原来就一户姓邵的,我他娘的哪儿有本家亲戚?

  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人规矩进了药铺,见到邵全忠扑通跪倒,“晚辈邵远,给小叔叔磕头了。”

  “起来起来。”

  邵全忠看了一眼,这位自称自己晚辈的家伙方面阔口,剑眉深目,倒是一脸正气的样子,可姿态谄媚,显得非常不和谐。

  啥就小叔叔?你看样子都三十多了,我哪儿来你这么大侄子?

  邵远磕完头,自己麻溜就起来了,弯腰掏出一封书信,自来熟自我介绍。

  “晚辈出身湖广浏阳邵家塅,辈分上是邵恒忠小叔叔的侄子。这次来见您求职,特意去通州找叔祖认了亲。通州邵氏就是从邵家塅搬出来的,我们有族谱的,错不了,这是叔祖给您的信。”

  卧槽,挺能拐啊,敢情是邵恒忠的族侄。话说邵恒忠跟我就是结拜,族谱上论恐怕得论到周文王儿子那辈才能有亲戚。

  不过啊,这大侄子顺杆往上爬的架势,倒是跟我挺像。

  邵全忠看完邵恒忠老爹的信,这应该不能伪造。邵恒忠本人就在圩子里,伪造马上就得露馅。

  自己的亲戚来求职,不合适的话,自己脸子一撂可以赶走,恒忠的亲戚还是要适当照顾的。

  邵全忠脸带亲切,“你想求什么职务啊?”

  “小的经过了县试和府试,当了童生,可院试说啥过不去,好在有点文化,出门求职,在胡雪岩胡庆余堂宁波分店当了个掌柜。

  这不宁波被粤匪给占了么,我就逃难出来。胡东家那里不缺掌柜的了,我听到您镇江大捷,声威赫赫的消息,这不来求您来了么?”

  邵全忠挠了挠头,“那个谁,邵——你叫啥来着?”

  “小侄邵远,字伊古。”

  “伊古啊,我给你写个条子,你拿着去文福记找我夫人,让她给你安排吧。”

  邵远拿了条子欢天喜地而去。

  邵全忠摇摇头,富在深山有远亲啊,文秀多半能给他安排个福余堂的分店掌柜。

  但愿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别是个贪腐的,否则恒忠的亲戚,我可不大好处理。

  从药店出来,要回圩子接着练兵,一进指挥部,一个多月不见的张斯文走了过来,“二哥,我回来了,我的举人哥哥给你带来了。”

  一位二十几岁的书生迎上来,书生头戴黑色绢布圆帽,上配红缨,举止干练,目光犀利,朝邵全忠一拱手,“南皮张之洞参见大人。”

  啥?你叫啥?!

第104章 期货探花郎

  邵全忠万万想不到,张二傻子的张,会跟张之洞的张是一个张。

  自己十六岁离乡,讨饭进京,去寻在顺义当县令的同乡文大老爷谋求出路,路上碰到十四岁的张斯文。

  两人同甘共苦五年,生死相托。张二傻子在讨饭路上替自己挨过打,在枪林弹雨里救过自己命,是这个世界上自己最信任的人。

  自己居然不知道,原来义弟说的,小时候给贵人家的孩子当陪读,是给张之洞当陪读啊。

  现在的张之洞可不是自己记忆深处存留的那个老头子形象,仔细打量年轻版张之洞,邵全忠赫然发现,他面目上跟张斯文竟然有三分相似。

  联想到张斯文管张之洞叫“举人哥哥”,应该不止是陪读那么简单啊。

  不过张之洞身材挺拔,张斯文虎背熊腰,身形上倒是完全不像哥俩。

  自己碰到张斯文的时候,他骨瘦如柴、奄奄一息,险些饿死。是自己坑蒙拐骗、讨饭有术,才把四弟养这么壮的。

  老张家世代簪缨,张之洞的堂兄张之万状元及第,张之洞现在是举人,将来可是探花之姿,在当代人杰里可以排进前四——嗯,不算邵全忠这个乱入者。

  老四你要真是张家人,怎么会跑到江湖上要饭呢?

  一时间,对四弟的关注超过了初见英才的震惊,“斯文,你有这么厉害的哥哥,当初是怎么流落江湖的?”

  张斯文神色复杂,“我要是不为了二哥你的大业,就是讨饭饿死,也不会再踏进张家门的。”

  看来张家是欺负四弟了啊,张之洞叹气,“是张家有负五弟你了,不过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当事人都已经过世,虽然——唉,父亲把你接进家中读书,毕竟对你还是不错的。”

  邵全忠鬼精鬼灵的人物,一听这口气,就知道张斯文应该是张之洞老爸张瑛在贵州兴义当知府的时候,在外面“偶然的错误”,多半是知府大人遇到了张斯文口中“出身贫苦的苗女”。

  豪门多事端,张瑛过世,没有身份的外室遭遇可想而知,陪读、身份不明的张斯文没有了老爹罩着,受气是必然的……

  邵全忠反躬自省,邵氏也是冉冉升起的豪门。

首节 上一节 67/163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