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军出征一晃两个月了，报回来的消息，攻城战进入胶着状态，没有短期攻下金陵的可能。
这倒不是很急，金陵是天下坚城，攻城战都打了一年半了，再打半年很正常。
问题是淮军太拼了，两个月来，已经有两个营的“伤兵”陆续从前线乘船回凤阳基地，补充的士兵又从凤阳基地开赴前线。
这个伤亡倒不是很大，可战果很大。两个月来，已经从前线分四批带回了一万一千颗长毛人头。
小香崖多么风雅的地方，自从淮军参战，隔三差五有人头送过来，实在是大煞风景。
挥挥手让手下标营处理人头，乔大人去蜇园躲清净。
吴文锡大人也是一脸烦恼，“乔大人，自打这文氏的各大工厂建起来，通往徐州的铁路开通，咱们泰州的税收倒是大幅度增加了，可环境差了不少啊。”
乔大人深有感触，不说蒸汽机车汽笛的噪音凌晨把人吵醒的事情。那些工厂整天黑烟滚滚，搞得海陵城到处都是煤烟子。
天空不再纯净，这蜇园都到处灰尘，唉，焚琴煮鹤啊。
本来还想着把蜇园买下来，将来养老，现在没心思了，这海陵啊，不可久留。
…………
金陵，神策门外淮军大营。
“报告，回去轮休的第一批士兵已经回来了。”
报告的是营务官吴子义，自从淮军加入围攻金陵的战斗，他奉命回凤阳，多招了两千士兵备用，在凤阳训练。
招兵的行为，也让上级觉得，这边攻城在不断伤亡嘛。
不断有士兵回去修整，把新兵换过来参战。
但吴子义很怀疑，这隔三差五的攻城演戏，跟实战氛围相差甚远，新兵得到锻炼的机会其实不多。
两个月来，炮击城墙就没停过。城内李秀成偶尔来视察，看到破败坍塌又重新修补的城墙，都能想象到这边守城战的艰难。
在如此困苦的情况下，守将张继庚不怕牺牲，组织了十次反冲锋，打退了淮军一次又一次几乎成功的攻城突袭，牢牢守住了神策门。
本来名不见经传的将领，如今已经有了“武勇善战”、“太平军铁壁”的光荣称呼。
李秀成把在神策门防御淮军的任务，放心地交给了这位冉冉升起的名将。自己调动守城主力，跟湘军不断残酷死拼。
第165章 军火大佬的诞生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哼着这首诗的，是一个憨厚的大个子，陆庄近几年唯一出的童生任军。
泰州人文荟萃，进士举人出了无数，状元都出过俩。但陆庄太小，一直没出过啥人物，直到邵全忠横空出世。
邵全忠发达了，陆庄的兄弟们跟着鸡犬升天。在淮军当官的就不提了，陆庄老乡都跟着发家致富了。
林波仔的亲戚承接了给英国人收蚕丝的活计。泰州本来不产蚕丝，但桑树这玩意，一年就能养蚕，有了文氏商会的补贴，很快就成了产业。
波仔的媳妇熊氏现在那是跟文氏大老板文秀常见面的人物，包销了整个泰州的生丝。
林家波仔在外面当官，还拿了圣旨和黄马褂回来供着。熊氏在家，靠收购包销生丝，则让林家成了陆庄的首富，就是到海陵都能排上号了。
现在谁也不敢提当初王老虎把熊氏抢进陆家祠堂的事，你家的蚕宝宝不想赚钱了啊？
宋老大家的三儿子宋棫被送去了中学念书，老大在家种地守家业，老二本来是在海陵学皮匠的伙计，谁知一个臭皮匠居然也能发财。
文氏商会把制作军靴、武装带、弹药盒的生意全包给了宋家，宋家手底下有好几百皮匠，这就够赚钱的了。
等那个洋鬼子格兰特来了海陵，据说他家在美国就是开皮匠铺的。
宋家跟老格家合作，委托人从格兰特家弄来了最新式的洋工具和洋皮鞋的样子，作出的皮鞋已经在上海滩卖出去了不少。
这还不够，据说美利坚那边缺人，手工贵，这边的皮货卖到美利坚，用蒸汽船运过去还可以赚钱。
美夷那边正在打仗，听说两边征招了三百五十万军队，乖乖，这得是多大的仗？
这武装带、弹药盒、军用皮靴的需求简直大了去了。
现在宋家专门开了去北边张家口收购皮子的商栈，这皮货生意做到了外洋，眼看又是一个巨富，洋鬼子老格家也跟着发了战争财。
任军看着林、宋两家发财，只能眼馋，谁让波仔和宋老二是邵全忠的亲信呢？
任家在陆庄是外来户，上一辈才从温州苍南搬过来的，跟邵家关系不够厚，那就没啥特殊照顾的了。
不过任军念过书啊。虽然因为有老秀才在隔壁潘家圩子设帐授徒，他这个童生连教书先生都混不上，但脑筋够用啊。
本来他这个童生只能在家耕田，还是旱田，赚不了几个。值钱的水田哪有外来户的份儿啊？
但现在不用了。
文氏搞了个助农公司，从美夷那里引进了一种叫林肯犁的玩意。好家伙，用马拉的话，一趟过去，几十个后生扶犁也干不过。
海陵军械所还搞出了一种叫锅驼机的洋玩意，烧煤就能干活，比牛马力气大得多，这玩意拉着林肯犁走一遍，旱田马上就耕完了。
当然农民买不起这东西，但助农嘛，文氏向所有有旱田的农民低价出租林肯犁和锅驼机，租价便宜到根本赚不到钱。
文氏赔钱助农，老百姓都歌颂老邵家老文家功德无量，任军这个读过书有见识的却撇嘴。
农民闲下来了没事做，不就进了文氏的工厂了？邵全忠那个家伙精明着呢。
咳咳，他自己也被老爹驱赶着进了文氏的工厂。不过因为念过书脑子灵，操作洋机床学得最快，很快被丁拱辰大人看中，进了海陵军械所当技工。
说实在的，这也多赚不了多少钱。但美夷和英夷合资的有线电报一铺进海陵，任军一下子就发达起飞了。
邵全忠能打，江宁布政司、整个安徽还有河南的东南部一角都成了淮军的地盘。
淮军所有地盘都要通有线电报，洋大人难道会自己去铺么？
任军看几下就学会了，领着人组建了海陵电信工程队，从洋人手里接铺设有线电报电缆的活。
现在，童生任军已经成了我大清头一个电信专家。
这玩意你林家、宋家搞不懂，就得看我这个有脑筋的发财了吧？
邵全忠在金陵围攻长毛都城，拿回了两万颗长毛人头了，听说乔大人看人头都看腻了。可攻城进度好几个月了没啥进展，邵全忠闲着没事，倒是要求把电报通到他的军营。
任军的电信工程队接了这个活，长江两边的电线杆都立好，电缆都拉好了，今天是最后的对接。
任军亲自把关，从船上下电缆，铺在江底。铺在水里的电缆外面要套上古塔胶防水，可得小心。
听说跨大西洋的电缆外皮破碎，现在还没有修通。欧洲人要知道美洲的消息，现在得从亚洲这边的跨太平洋电缆获得。
一切搞定，任军到了淮军大营，拿出测试用电报机，向海陵发报。
“邵哥，测试成功，你已经可以用电报了。”
邵全忠很满意，“大军，你真让我意外，没想到咱们陆庄还能出电信专家。以后啊，咱们整个华夏都要铺电报线，你这钱有得赚的。”
任军挠挠后脑勺，“这其实没啥技术含量，很快别人也会学会的。我在海陵军械所当技工的时候，倒是对造枪感兴趣。听说你不让丁老爷子仿制快枪，说太难，我看也没啥难的啊。除了咱们不能自己造的弹簧，我用军械所的机床都仿出来了。”
“咦？人才啊。”
邵全忠翘脚拍拍任军的肩膀，任军连忙弯腰让邵全忠拍得更方便。
“大军，以后铺电缆的活让你公司手下人干就行，你先到海陵军械所，专门负责仿快枪。不过啊，先别急着造，过几个月，英国人就要搞出实用的后膛枪了，到时候再大批仿制。”
任军拍拍胸脯，“一定帮邵哥你干好！”
“大军，你也是咱们陆庄出来的，我不能让你吃亏。你建一个军火公司，文氏出钱控股，你技术入股四成九。等后膛枪开始仿制，不但有淮军的订单，还有咱们接近两万条前装枪改后膛的活计，都给你，咱们一起发财。”
“好嘞，我就知道，跟着邵哥，有肉吃。”
任军跑步出去，马上筹建任氏军火公司去了。
拿着邵全忠的手令跟文氏要钱，让张斯文帮忙从美国进口新的机床，联系弹簧的订货，等一切置办完毕，估计英国人的后膛枪也出了，正好开始大干。
胡六娘迈步进帐，“雨亭，张斯文来电。”
邵全忠一楞，美夷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第166章 金陵城破
“二哥，石老三的雇佣兵独立旅到达这边，已经装备好派上了前线。
陈诚和石老三都是军略高手，既能立功打胜仗，又能最大限度避免损失。到现在为止，咱们折损的雇佣兵一共也不超过半成。”
好消息啊，有英王和翼王在那边做主，自己还是相当放心的。
“前期南北军的战斗，因为北军统帅麦克莱伦是学院派出身，作战过于谨慎，追求准备上的完美，惧怕损失，贻误了不少战机。
今年年初，麦克莱伦被林肯总统撸了，换上了激进的谢尔曼上将。
谢尔曼部下的军纪很差，以前只是他一部残忍好杀。他当了北军总司令后，北军开始实施‘全面战争’的策略，烧掉占领地所有建筑，让手下士兵放手屠杀抢劫，以此摧毁南军的经济基础，震慑分裂美利坚的势力。
本来咱们的雇佣兵，除了张汉臣部军纪一般，陈诚、石老三部都军纪严明。可现在奉命打劫，烧杀抢掠，一下子军纪就败坏了。
估计战后，美夷这里，会有十几万亚裔血脉婴儿出生……
弟为此深感不安，以后这一师一旅的部队，不适合再召回国内作战了，此为二哥一重大损失。弟正在为战后这些雇佣兵去哪儿找出路，现在还没有章程。
弟斯文。西历一八六四年五月三日于纽约。”
邵全忠一把把军帽甩在桌子上，“他妈了巴子滴，这美夷真不是东西，生生把英王、翼王的好兵给带坏了，成了禽兽兵，特娘的赔大发了。”
胡六娘愕然，“美夷果然是衣冠禽兽，看着一个个风度翩翩，不干人事啊，在自己国家内战里都搞焦土政策？”
邵全忠摇摇头，“我大清和太平军对刚也特娘的一个味啊，扬州都被双方屠了好几遍了。这金陵城破，曾国荃要是不屠城，我跟他姓。可咱们淮军不能跟着学坏啊，英王、翼王那么能打的人，将来用不上。不行，我得找熙华德多要点钱，弥补我的损失。”
胡六娘捂嘴而乐，“雨亭你不是要计划着打东瀛鬼子和老毛子么？国内用不上，你派他们帮你打鬼子总没事吧？”
邵全忠稍感安慰，“六娘你脑子不错啊。还行，让他们祸害倭寇和老毛子去没问题。可是美夷内战不能总打不完，我一时半会还不可能对倭寇老毛子开战，怎么安排他们，可愁死我了。”
“报告！海陵军械所仿制的五十门威廉姆斯速射炮，和文氏兵工厂生产的大量一磅炮弹、发射火药送到了。”
总算来了个好消息，邵全忠一挥手，“回凤阳轮休的士兵减少二百人，给炮兵加强营扩大两个加农速射炮连的编制，马上开始训练使用这种新武器！”
炮兵阵地浓烟与蒸汽四起，“砰砰砰砰”的速射炮声不绝于耳，开始了新一轮的练兵。
自打淮军加入战场，金陵上空飘了不少的热气球，这已经成火线上的一道风景。
湘军侦查不到淮军的动静，淮军的热气球上，侦察兵带着望远镜，将各处战场情况看了个通透，连洪秀全的后宫都看得清清楚楚，整个战场对淮军单向透明。
曾国荃向淮军讨要热气球，被告知海陵军械所产能有限，没有多余的，无力供应友军，总之就是不给。
没有邵屠夫，也不吃混毛猪。湘军已经在上海滩跟法国人订购了热气球，不过啥时候到货不知道，估计赶不上金陵城破了。
淮军前敌临时指挥部里，滴滴滴滴的电报声不绝于耳，各侦查部队的情报源源不断汇总到邵全忠和张之洞手里。
“城内太平军已经粮尽，洪秀全开始带头吃‘甜露’草团充饥。”
“由于没有食物，金陵城内人相食，凄惨无比，火线士兵大量失去战斗力，能战斗的士兵已经不超过一万。”
“金陵城内太平军全军戴孝，洪秀全驾崩，据分析死于毒草中毒，李秀成扶幼帝洪天贵福继位。”
邵全忠和张之洞相视一笑，金陵城破在即，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终于到了。
邵全忠一拍帅案，“部队停止轮休，全体一级戒备，随时准备入城！”
张之洞轻笑，“洪秀全死了，他的脑袋不值钱了，咱们入城后，主要攻击目标可得选好。主公你得选一下，要钱还是要官为主，咱们不可能两者兼得。”
“当然是要官。”
“如果这钱有四千八百万两呢？”
邵全忠一怔，“咱们能吞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