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的环境并不好,使得楚世昭的身上多有泥泞,但他并没有在意这些。
他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脑海之中,楚世昭对朝堂上,父皇麾下的这些大臣多有印象,许多人手上的那点把戏,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父皇让他上朝会,给他这么一个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怒斥群臣的机会。
应和之余。
楚世昭从中走了出来,大大方方的四方步径直地站在了曹微和杨方之前。
仿佛身于牢狱之中的人,并非是他一般坦荡。
一行人就从诏狱的位置走了出来,外边的天际还是昏暗着的,这时的曹微早已换上了一幅肃穆恭维的低顺模样。
他慢慢地说道:“晋王殿下,陛下果真是厚爱你啊。”
“到时候认个错,这事,就算了结了。”
曹微提醒了一番,而杨方也是深表认可地点了点头,在他们二人心中,天下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永晋陛下。
实在是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人他会去硬着头皮要跟永晋帝执拗。
语气比先前软了许多的曹微,自然也是向楚世昭低头的意思。
毕竟,现在的局势是在楚世昭这边。
等他们赶到东周门,其实还要走一条皇道,这会儿的天色已经没有先前那般幽暗。
自东周门入内,楚世昭还要在一侧偏门候着,显然朝会上,永晋帝还要谈论一些其他事务。曹微吩咐着两个太监去开门。
在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发出不该有的声响,这两个小太监双手轻轻将门边的把手微微抬起,然后一点一点往里挪,谨慎细微的动作,让两扇门合在一起的大门能够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的情况下被移开了。
永晋帝就在里面候着。
他已经命人查过了。
楚世昭离开宫里,在长安的晋王府居住以来,每个月的行迹都在册子上写着。
因为永晋帝明令禁止皇子离开长安,楚世昭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长安九门外的地方,那里是长安这边贫民百姓最多的地方。
楚世昭也的确有接济百姓的动作。
不过这些年来,除了接济百姓外,楚世昭也没有和什么其他不干不净的人接触过。
可永晋帝心里面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毕竟楚世昭这样的做法,不就是显得他无能吗?
天子脚下都如此,其他地方要有多么不堪,就极难想象。
然而,永晋帝知道归知道,不舒服归不舒服,但他不会说出来,而且他更认为这天下朝政如此,是与群臣有关。
他一个皇帝,就能日理万机,梳理天下事要吗?
还不是这些大臣不堪重用。
“等下朝会,你好自为之吧。”永晋帝只是留了这么一句话,负手而立,就离开了这座殿中。
好自为之?
我楚世昭要是真好自为之,向那些大臣妥协,向父皇你‘求饶’,那才讨不得好。
今天,我就是要让你这大周朝堂血流成河!
楚世昭的脑海里,对永晋帝时期,那些在位的官员,其案底知根知底。
这次全给他们开了。
不给他们开闷了,我就不姓楚。
老头子,你最好这辈子都别保我,这辈子都让我好自为之!!!
曹微看着低下头来的楚世昭,又看到再次提醒的永晋帝,以为这一次晋王殿下是要服软了,立刻答道:“过了今天,殿下好好避避风头,就不要再掺和朝堂之事。”
“当个闲散的王爷,那日子也是如意的。”
而东周门前,身着各级官员应有袍色的官员已经陆陆续续赶到。
相比起正光帝的勤政,保持着近乎于一天一次的早朝,永晋帝除了继位初期,还表面维持三日一次的早朝,到了永晋十年,就开始不上早朝,而是私下联络官员进行小型朝会。
桓盛只是六品的兵部主事,属于可来可不来的级别,朝廷是不会硬性要求这种级别的官员来早朝。
即便来了,也是站在相对远的位置。
其余大臣也是相继落位,像那些一二品的官员,都是身处大殿内,和永晋帝近距离对话。
卢恩闭目假寐,他从旁人的口中,大致已经知道了是什么情况,而桓盛没和那份不明所以的贺表扯上关系,那就和他无关,所以到时候朝廷上不管扯什么,他就借着资历不予置理。
马上他就要衣锦归乡,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等到永晋帝威仪十足地坐在龙椅上,由身旁的太监递话,今日的早朝已然开始。
不过先谈论的,还是南方闹得灾荒,还有北方匈奴人又侵扰边塞的消息。
你一句我一句,闹了半个时辰,才将这些琐事拾掇干净。
“诸位爱卿,可知道.最近朕的儿子,给朕借着贺表一事,上奏了一份折子吗?”
“这折子用心险恶啊——”
“朕呢,不信朕的儿子会这样对待他的父亲,所以这份折子,朕以为.是有人暗中唆使。”
“朕不安啊——”永晋帝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可到了最后一句话,他拖长声音,在殿内近乎用咆哮的语气呵斥道:“是英雄是好汉,那就敢做敢认,暗中离间朕与老四的父子之情,意欲何为啊——”
“意欲何为!”
大殿之中静若无人。
“宣晋王入殿——”永晋帝将情绪缓缓收敛,他扬了扬手道。
第68章 你晋王真是来找死的?怎么能那么刚!
楚世昭自大殿外的承天门广场,在那些六品官员的注视下,慢慢走入大殿内。
“陛下,能否将那个折子,给臣等看上一看。”礼部尚书王睿贞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折子没看过,谁都不知道晋王到底写了什么。
只有看过了才知道。
“不用看了,曹微,你念给他们听吧。”永晋帝早就反复看过无数遍那份折子。
说实话,他心里很不想让这份折子被念出来,这无疑是会让他‘颜面扫地’,但是,要拿这个折子做文章,他就一定要让群臣听一听这折子的声音。
在殿内的所有大臣全部垂下脑袋,一幅恭听的模样,而曹微当场露出了比死还要难看的神色。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念这份折子了。
第一次念的时候,曹微就感觉自己离死不远了,这次当着群臣的面还要念一遍,他今年怎么就那么多灾多难呢?
但这是永晋帝的命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诵读了起来。
这一句接着一句。
群臣们听着。
然后,他们每个人的脸色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王睿贞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份奏折内要问题很大的大臣,他当场就一个‘扑腾’跪在地上的。
礼部尚书第一个下跪,其他人自然也没有丝毫的迟疑,也是跟着跪拜了下来,整个大殿内,只剩下了楚世昭站着的身影。
“怎么了?都怕了是吧?”
“敢做.不敢认啊?”永晋帝从龙椅上起身,走了下来,朝着跪拜在地上的王睿贞问道:“是你最先说国有祥瑞出,定要献贺表的。”
“老四的这份贺表,是你出的主意吧?”
“臣不敢,臣惶恐,陛下请明察啊——”王睿贞不敢说。
“你们这些人啊,常常过来劝诫朕早立太子,朕不愿意听你们的,不想立这个太子,你们就要拿这个折子来逼着朕吗?”永晋帝将楚世昭的这份折子摔在了地上。
“说话啊——怎么都不敢说话了——”
这个时候,郭谦从一旁列身而出道:“陛下,臣已经查过了,这份贺表,确实是晋王殿下亲自所书,这些日子,也没有其他人和晋王殿下有过来往。”
群臣身上的压力为之一泄,他们纷纷朝着晋王的身上望去。
你晋王发疯,何必牵连到我们这些老臣的头上啊!
永晋帝自然知道郭谦已经查过了这份折子的来源,他在朝堂上的这番施压,就是要试探去亲自看看楚世昭到底是诚心实意为朝堂作表率。
还是他另有其意,有自己的小心思。
“老四。”永晋帝露出强压怒意的神色道:“是你的父皇待你不够好吗?”
“还是.你觉得.朕当真不敢杀你。”
楚世昭微微施礼道:“陛下对我当然极好,但是陛下是我的父亲,陛下待我再好,那也是家事,而如今所言的,则是国事。”
“明知父辈做错了事情,而不去规劝,反而坐视这样的情况继续发生下去,那就是错上加错,这并非孝义。”
“同样,明知君王的行为不妥却不知道及时劝诫,那便是不忠。”
“作为臣子我应当拨乱反正,作为儿子我也不该看着父亲错上加错。”
“当然,这些错误也不能全部都加在陛下的头上,治理朝政乃是天下之事。”
“天下之事,不仅是在天子的身上,还在诸位忠臣,诸位贤臣的头上。”
“可诸位,果真是忠臣,果真是贤臣吗?!”
永晋帝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他故意设下如此矛头,摆出父子对峙,君臣对峙的情势。
就是想要楚世昭如何化解。
要是楚世昭执拗地只想和他这个父亲论个高下,只能说明他蠢。
而永晋帝虽然不会干出杀子之事,但他绝不可能让楚世昭这般胡作非为下去,将其幽禁起来,恐怕是永晋帝会下的最终决定。
楚世昭起初也是在和永晋帝对峙,言语之中多加不善之词,可是随后的话锋转变,立刻是迎合了永晋帝想要的效果。
因为实际上和永晋帝争夺权力的人,就是这些朝堂上的大臣。
但是永晋帝不可能亲自下场,这样的事情只会激化矛盾,他只能作为一个天秤,来调理群臣的关系,再囊获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过,楚世昭知道永晋帝想要利用他来对付群臣,可是楚世昭走到这里,就没打算管他这个父皇心里的算盘。
群臣被喷,是因为他们就是有问题的,就该被喷。
永晋帝被喷,是因为永晋帝也有问题,故此楚世昭也喷。
这里不分先来后到。
都给老子挨着!
《治安疏》都拿出来了,楚世昭他就没想着当个好好先生。连着被这帮蠹虫给坑死了三次,被乱军砍死了三次,还没长安的老百姓靠得住!
长安的老百姓至少挺了出来,你们这些群臣是看情况不对直接跑的!还有投降的带路党!
甚至有拿钱不办事的!
“王大人,你在松江县的十万亩,拿得可安稳?”楚世昭在朝堂上走到跪拜着的王睿贞跟前,居高临下地问道:“四年来,多少地方上的父母官上奏此事,但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