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奭本来就开始不爽起了王嗣霸道的作风,这些流言正中其心坎里,于是了些许顾虑。
他早就想要打压王嗣了,但奈何没有理由啊,皇帝不能为所欲为,身边也没有能够与其交锋的臣子。
清一色的儒臣!谁对付谁还不一定呢。
刘奭越来越后悔没有听从徐宁的建议了,如果陈异还在担任御史大夫留在长安的话他哪里会如此被动?
现在连御史这种皇帝近臣都成了王嗣的人,他和被架空还有什么两样?
如今唯一能信的也只有大将军徐宁了,也因为如此,刘奭对史高的信任程度也与日俱增。
只要是和儒党敌对,那就能拉过来用!
弘恭看了一眼石显,对方立即会意,出列道:“陛下,前将军为人刚正不阿,两袖清风,没有什么徇私枉法,贪污受贿的情况,这应该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诽谤。”
“相当一部分?你的意思是这流言属实?”刘奭捕捉到了关键词,他原本以为老师是亲自自己的臣子,可现在看来他也是王嗣的人。
弘恭给了石显一个赞许的目光,这小子有点前途,等我死了,这中书令第一个举荐呢,宦官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石显的这个回答堪称满分,直接谴责萧望之也不现实,皇帝肯定不信,但如果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就不一样了。
果然,刘奭怀疑起了这位老师。
“是的陛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前将军毕竟是太学中人,对于手下弟子徒孙肯定多有帮衬,石显这小子害怕得罪人,可臣不惧。”
“前将军结党营私,借用权力提拔亲近之人是属实的。”
弘恭只是该自己出场了,如果能扳倒萧望之,便能向大将军证明自己的价值!到时宦官便能崛起。
后来石显专权,也证明了徐宁这步棋相当正确,他死后,徐氏在这场“浩劫”中幸免于难。
“嗯…这毕竟是你的一家之言,未经查办,朕难道还能将自己的老师治罪吗?”
说白了刘奭就是不想背那个骂名,他现在比谁都想搞死萧望之,但弑师的名声不怎么好听。
就算要杀,也要装作不知道,表面功夫得做足了,具体的就只能弘恭石显自行斟酌了。
其实没有刘奭行方便,给弘恭十个胆子他都不敢私自杀死一位宰辅重臣,本质上是顺势而为,包括后期石显专权,何尝不是对儒家势力的清算呢。
宦官与外戚的缠斗也要开始了,儒法之争将从台面转到幕后,而真正负责制衡的是宦官!
“陛下臣以外可以先请谒者招致廷尉,等到一切搞清楚后,再决定不迟。”石显出了一个主意。
招致廷尉……
刘奭若有所思,看来这家伙是在自己台阶下,他下的命令是审问,具体怎么做是取决于石显。
届时骂名也骂不到他头上。
嗯…这家伙不错有前途,嘶,感情对付儒臣的最佳人选就在身边呐!
刘奭的心思有些活络,他在思考是不是可以用宦官清算儒臣,虽然会对国家造成一定损失,但总比皇权被架空的好。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不必背负骂名!
石显还不知,自己日后会成为权倾朝野的大宦官,王嗣这个连徐宁都无法奈何的大儒,会败在他的手中。
………
萧望之以“徇私枉法”的罪名被关入监牢,一时间朝野动荡,这位可是陛下的老师,儒党的核心人物!
结果却被陛下关了起来,这代表什么?难道是要对儒臣下手了吗。
众人想的很多,这些年儒家独断专行,任何一个君主都不会允许的,开始清算也是正常,毕竟当年的宣帝登基后,第一时间也是毁掉徐氏这根拐杖。
卸磨杀驴在帝王家不少见。
一向稳如老狗的王嗣也陷入了沉思。
手段高明的帝王绝不会自己亲自下场,当年的宣帝也是在内斗陷入白热化时才出的手。
可问题就是这位陛下并不是什么精通权术的皇帝,脑袋一热直接把萧望之砍了不是不可能。
“陛下您这是想干什么呢,老臣居然有些看不透了。”王嗣的眼睛有些混浊。
“难道是你吗,徐大将军。”
朝会之上,儒臣集体请命希望能重新彻查,刘奭也看到了王嗣集团的可怕。
几乎是一言即出,众人无不跟从,唯独徐宁史高等少数人保持沉默,刘奭对于他的忌惮达到了高潮。
但却也没什么办法,满朝居然连一个能为他说话的臣子都没有,难怪父皇说要让朝中保持均衡呢。
就比如现在这种情况,连操作机会都没有,因为满朝没有其他臣子!
刘奭仔细斟酌了一下,本来他是想要趁机表示自己不知情的,但如此一来,皇权可就真的形同虚设了!
于是沉声道:“前将军萧望之结党营私,朕已经查清楚,关入监牢合理合规,你们莫不是要挑战我大汉律法?”
没想到啊,他一个最不喜欢法家律法的人,居然要用这个来维护权威。
王嗣继续道:“陛下这是诽谤啊,前将军素来刚正,为官清廉,对于我大汉更是一片赤城!倘若如此定会令天下英杰心寒的!”
“王相此言差矣,凡事要讲证据,按本将军所知,这郑朋就是前将军拔擢起来他,可是他的私德有很大问题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徐宁说话了,关键时刻他的立场比谁都要坚决。
大司马大将军,实际上当朝权力最大的官职,这种人物的话已经不是其余人能驳斥的。
王嗣表情平缓:“那郑朋素有才干,原本道德也并无不妥,后来前将军也与其断绝了关系,大将军所言太过片面了。”
“呵呵…是吗。”徐宁从衣袖中取出来了一份竹简,扔到了对方面前:“看看吧,这是郑朋等人的口供。”
“一个溜须拍马的人,难道道德多么高尚吗?而且他的过错也是数不胜数。”
王嗣捡起翻阅,脸色顿时一黑。
没想到郑朋这家伙居然还用圣师徐恭拍了马匹,而且私下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人,做了些缺德事。
这下坏了,徐宁啊徐宁,这是你设的套吗。
第100章 宦官专权,儒党式微
郑朋确实做了一些不符合规矩的事,萧望之依然用他本来没什么事,毕竟不算大事。
后面断绝关系也来得及。
可问题就是萧望之被关进了狱中,其罪名就是“结党”,这个东西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能够为皇帝提供一个借口。
王嗣对此无话可说,他没想到徐宁会直接出手。
其他人即使是史高甚至徐博这种人物,他都有办法压下去,可这是当朝实际上的话事人,徐宁!
王嗣的实权其实不如大司马大将军,只是威望要更强而已,徐宁不亲自下场针对的前提下,几乎没有人是对手。
刘奭从宦官手中接过郑朋的口供,看了看,心中不禁为徐宁竖了一个大拇指,这不愧是我大汉忠臣啊!这种时候他的立场就十分重要。
今后一定要好好告诫太子,动谁都不能动徐氏,父亲当年就后悔了。
他们比想象中的忠诚的多,真正做到了君子“朋而不党”,在朝中各党派保持中立,但却是坚定的保皇派,大事大非面前从未出错。
这次也一样,皇帝陷入孤立,他毫不犹豫的站队,和儒党首脑王嗣硬刚。
要知道,一个搞不好就会被拖入党争之中,再也无法做到独善其身。
刘奭感动不已,对于王嗣的忌惮也达到了顶峰,太可怕了,他居然能联合朝臣孤立皇帝。
而且最重要的,他无人可用,除却徐氏外没有大臣愿意站出来。
就连法家的残余势力也不敢,他们被皇帝打压的太惨了,只敢搞一些小动作,在王嗣面前就乖的如同鸡仔。
看来扶持宦官对抗儒臣迫在眉睫了。
“前将军望之做过朕多年的老师,做事也是兢兢业业,为官素来廉洁,正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虽然望之犯了法,可朕还是打算赦免他。”
刘奭也没急着翻脸,现在还不是杀萧望之的时机,如果现在动手这个罪名就需要他来背。
必须后面再找个机会。
王嗣闻言,脸色变化很微妙,只能沉声道:“老臣代望之谢过陛下!”
身为官场老手,他何尝不知陛下打的什么主意呢,看来萧望之真的必死无疑了,如今刘氏的权威还没有衰落,皇帝依然有着绝对的权力。
想杀谁真的易如反掌,无法就是顾虑名声罢了,但是找到一把刀子替他做也并不难。
“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刘奭又说道:“收回萧望之的前将军印绶,周堪刘更生等人同样不可饶恕,就削去官职,做一京城百姓罢。”
“郑朋举报有功,之前的罪过既往不咎,升任黄门郎。”
王嗣立刻作揖谢恩,儒党其余党羽见状也是选择了接受。
毕竟连王相都妥协了,而且与大将军对着干着实不太明智,还是趁早认怂算了,可别把祸引到自己头上。
儒臣虽然势大,但其实本质是虚胖,他们虽在京城中央话语权很重,但却缺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兵权!
在大汉能做权臣的只有加了大司马衔的大将军,其余的即使是丞相都差了不少,手里没兵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倘若皇帝不顾后果,是可以将所有儒臣杀干净,只是代价太大了,可能导致一些连锁反应。
刘洵之所以给徐宁大将军职就是这个用意,徐氏经过一次全面削弱后,已经丧失了成为权臣的土壤,除非刻意向儒法靠拢。
王嗣权势大,可却没有兵,只能管理内政,只要找到足够的理由就可以直接除掉,一点波澜都不会有。
因为他们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萧望之被释放,但却失去了儒党手中最后的兵权,只有辅政的权力。
王嗣虽然感觉可惜,但也只能认了,因为皇帝这么做合理合规,就是太不顾及情面了。
往后几个月,刘奭逐渐恢复了对其的宠信,给予了大量的辅政之权,赐爵关内侯,他的儿子也被拔擢为散骑中郎将,其位次更是仅次于大将军!
在外界看来,皇帝已经恢复了信任,可王嗣不这么想,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因为刘奭虽然荣宠更甚,还封了爵位,可前将军印绶依然没有还给他,也就是说萧望之这个前将军是没有兵权的。
退一万步讲,陛下并不打算赶尽杀绝,可是一个没有兵权只有辅政权的将军,对儒党而言又有什么价值呢?
他们早就不缺少这样东西了,而是真真正正的硬实力!这便是王嗣如此重视萧望之的根本原因,前将军职是儒臣接触兵权的桥梁。
可现在这座桥已经坍塌,再无修复的可能。
元佑七年,石显假传圣旨,在徐宁一路绿灯的情况下,成功调动金吾卫车骑,将前将军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并散步流言,皇帝打算将他赐死。
在心灰意冷下,萧望之自以为躲不过去,于是自行饮毒酒自杀,石显进入府邸后只发现了其尸体。
一时间朝野沸腾,刘奭通过事先的准备将锅推了个干干净净,责任全都到了假传圣旨的宦官头上。
石显也是懂事,将所有的东西都一口咬定,萧望之身死这个责肯定是要有人担的。
陛下不行,大将军同样不行,中书令弘恭作为老上司也不合适,那就只好自己来了。
刘奭表现的十分悲痛,痛骂石显等人,茶饭不思,命萧望之长子承袭关内侯爵位,表面功夫做的很足,在其葬礼上痛哭流涕。
众臣也感触颇深,挑不出丝毫毛病。
石显被免除了仆射职位,遣散回乡。
明面上他受到了惩罚,可实际上却得到了刘奭的青睐,什么样子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吗?时间一长,萧望之怎么死的就没人在乎了。
石显用不了多久就能官复原职,而且还收获了皇帝的信任,如今宠信要更盛弘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