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90节

  庞顷突然想到什么,为难道:“要是他女儿做了太子妃,他将来当上国丈,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李孜省却不以为意,摆摆手道:“你在瞎担心什么?大明的外戚,你认为有多风光吗?”

  庞顷恍悟,眉开眼笑道:“是极是极,看来是敝人多虑了。”

  “何止多虑,简直是杞人忧天!若张来瞻真做了外戚,为了爵位和俸禄、田产,甚至是朝中的人脉,哪一样不需要我扶持?我朝中这么多关系,莫不是个摆设?”

  李孜省一脸的志得意满。

  庞顷道:“我还以为,道爷不想出手帮他,甚至想以其女留东宫之事,拿捏于他。”

  “哼,你这就短见了!把我当什么人了?”

  李孜省一脸不悦之色,“我虽非读书人,但也是正人君子,他人相助于我,我自会投桃报李……

  “从我入朝开始,哪一个人哪一件事,我不是遵照如此原则对待的?”

  “这是自然。”

  庞顷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在想,你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你不知道外间都把你贬损成啥样了?

  李孜省道:“若来瞻今日所说之事一一兑现,万娘娘病故,朝中格局必将发生重大变化,陛下以后定不会再纠结易储之事,太子将会逐步走到前台来。到那时,我就需要东宫有一人能替我递上话。”

  庞顷道:“若是张氏之女,选不上太子妃呢?”

  李孜省皱眉:“那就有些麻烦了……虽然也可以让其女留在东宫,但妃和后,差距还是很大的。”

  “对。”

  庞顷对此很认同。

  若张峦的女儿当不成太子妃,将来也就做不成皇后,如此一来张氏女在宫里被皇后压得死死的,宫外论外戚势力,张峦也没法挑起大梁。

  李孜省抬头看着天空,想了想道:“去,派人跟东宫常侍打声招呼。”

  “啊?”

  庞顷大惊失色,问道,“道爷,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冒险了?若被人知道,事可不小。”

  李孜省道:“陛下这会儿一心盯着万娘娘的病,哪里还有心思管其它的?再说了,如今凭我在朝中的实力,还有人敢乱嚼舌根不成?”

  庞顷道:“就算如此,也大为不妥。”

  李孜省皱眉道:“先前我与覃吉覃公公有过一些交集,他在城内的私宅,你应该知道在哪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层关系我一直没动用,以其在东宫的地位,相信能影响到太子的判断,这件事非他出面不可。”

  “覃公公为人低调,再说临时去找,时间上未必来得及。”庞顷依然迟疑。

  李孜省道:“难道太子不想多个臂助?覃公公就算再秉承公义,也要为太子的将来着想,我一再示警灾异,都算得上是明面上偏帮太子了,难道覃公公耳聋目盲?

  “只管去找,行与不行,也算有个心理慰籍。”

132.第132章 逆耳忠言(第三更求月票)

  132.

  乾清宫内。

  李孜省恭敬地立在丹陛下方。

  今日朱见深的精气神不错,红光满面,李孜省进殿时,他正在跟覃昌有说有笑,也是因为太医院告知万贵妃的病情快速好转,对他来说,心头悬着的大石头总算安全落地,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李卿家,你说……你又推算出一些东西来?那是什么?”朱见深听到李孜省的开场白后,不由提起了兴趣。

  连侍立于龙案旁的覃昌也将目光飘了过去。

  李孜省低下头,战战兢兢地道:“是……是的,陛下……昨夜……臣出于担心,再次推算了天机,不想却得出一些……不太好的预兆。”

  朱见深脸色迅即沉了下来,微眯着眼看了李孜省好一会儿,才幽幽问道:“你是说……又有凶兆?”

  还没等李孜省回答,眼看着气氛不太对劲的覃昌笑着打趣:“李仙师,瞧您说的,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又是阖家欢聚的正旦佳节,可说是普天同庆,就算有一点凶兆,伱也不该在这时候坏了节日的喜庆氛围吧?”

  意思是你这家伙好不识趣,皇帝难得高兴一回,你就跑来打搅他的雅兴,有你这么做臣子的吗?

  朱见深却抬手打断覃昌的话,死死地盯着李孜省,问道:“李卿,你所说的凶兆,是有关万侍的吗?”

  李孜省没有马上作答。

  实在是皇帝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以李孜省的精明,自然要先斟酌一下,虽然张峦已表明,万贵妃大限将至,甚至还指出病殁之日就在初十左右,但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皇帝,他还需要衡量得失。

  因为即便他说对了,皇帝也不会因此而心生感激。

  要是说错了,更是会给皇帝的信任蒙上一层阴影。

  但出于对当半仙的渴望,也出于对名利的追逐,李孜省还是忍不住道:“是。”

  这下乾清宫内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就连站在宫殿一隅的韦泰,都不由把挡在前面的幕帘拨开一条缝,往龙案那边瞅,因为谁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带着一抹肃杀之气,皇帝已隐约有发作的迹象。

  “若因臣推算出的天机不合陛下心意,而选择不上报与陛下知晓,是为臣子的失职,甚至算得上犯下欺君大罪。

  “臣知陛下乃旷世明君,一向都听得进逆耳忠言,且关系太过重大,所以臣才斗胆将推算出的结果如实上报。”

  李孜省一副忠臣耿直的模样,俯身直言。

  在场人等都在想,这算什么“逆耳忠言”?

  连你信口胡诌一般的谶言,都能当成忠言来上奏吗?

  开什么玩笑!

  朱见深一张脸涨得通红,在短暂沉默后,他侧头厉声喝道:“速将太医院的人召来。”

  “陛下。”

  覃昌善意提醒,“昨日太医院的人不是已经诊断过了吗?且当下万娘娘的身体状况,的确是大为改善……明眼人一看就知,这件事可做不了假。”

  朱见深随手抓起桌上几本奏疏,“啪”地掷于地上,怒斥道:“让你去传召你便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速去!”

  覃昌神色古怪,却只能低着头疾步出了殿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等覃昌离开,朱见深余怒未消,血红的眸子再次恶狠狠地瞪向李孜省。

  李孜省不敢与其对视,因为他知道,自己所说的话,算是触了皇帝的逆鳞,稍有不慎就要落得个万劫不复的悲惨下场。

  “李卿,朕知你素来忠心耿耿,但你也知晓如今朕正在兴头上,你先前说的那番话,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吧?”

  朱见深阴测测地发问。

  李孜省心中一突,直接跪了下来,额头撞地砰砰作响,泣声道:“陛下,臣自知罪孽深重,但天机演变半点不由人。臣实在不想因为对万娘娘的病过度乐观而耽误治疗,造成不可弥补的遗憾。”

  “嗯。”

  朱见深微微点头,“也是,就算太医院的人不说,朕先前也查过典籍,知道肝病异常凶险,不是说三两天就能痊愈的,或许其中有什么隐情……”

  李孜省听到这里,才知道眼前这位痴情的皇帝为了心爱的女人,也是可以下力气去做很多事情的。

  朝务上可从没见皇帝如此用心过。

  朱见深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压抑心中翻涌的火气,继续问道:“除了此凶兆外,还有旁的吗?”

  李孜省仍旧跪在地上,恭敬地道:“臣推算到,初九那天或有一场邪雾发生,此邪雾直接关乎万娘娘病情,若是邪雾未发生,那万娘娘或就可以……顺利度过此劫。”

  隐身于大殿一角阴影里的韦泰听到这儿,心说这不就是市井神棍经常采用的骗人套路么?

  先预言一个看起来很扯淡的灾异变化,然后说其与某某事休戚相关……

  当然要是灾异没有发生,万贵妃也顺利病愈,届时李孜省就会说,其实这是他推算天机甚至是主动出手化解灾劫的结果。

  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说,要摆阵法来驱邪了?

  朱见深对道家之事非常迷信,当下如同市井小民一样问道:“那……李卿家,这场邪雾该如何化解?”

  韦泰心说不妙。

  陛下,您这是上当了啊!

  换作民间,神棍就开始要钱了。

  当然李孜省没那么下作,他肯定不会提银子的事情,但他多半会说,只要由他来主持一场斋醮,就能把邪雾给驱散。

  韦泰心中着急,很想疾步冲到龙案前提醒朱见深,但又担心自己话语权不如覃昌遭到反噬……

  心中疾呼覃公公你赶紧回来啊!

  你派个小太监去通传太医院的人不就行了?根本不用你亲自走一趟,作何还长久滞留外面不进来呢?

  李孜省的回答却大大出乎所有人预料:“回陛下,天威难测,臣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期冀初九大祀之日,不发生这场关系重大的邪雾。”

  此言一出,朱见深自然异常着急。

  天降异象不说,还他娘的还没法人为地干预化解,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可对韦泰而言,瞬间懵逼当场。

  这李孜省,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你只说初九那天可能有邪雾发生,然后什么事都不做,四条腿一蹬,就在那儿干瞪眼?

  那你的谶言有何意义?

  只是彰显你的水平么?

  朱见深此时已经焦急地站了起来,在丹陛上方来回踱步,心情烦躁不安。

  韦泰想过去劝说两句,却依然不敢上前。

  “出去催一下,太医院的人怎么还没来?安喜宫没人留守吗?仲兰呢?他不是信誓旦旦说万侍的病已经无大碍了吗?”

  朱见深先前还只是面带愠色。

  这下已经是怒不可遏了。

133.第133章 宫中灾厄,得喜乃解?

  133.

  太医仲兰还是被叫了过来,由覃昌在前引路。

  仲兰在路上就听覃昌提及有关李孜省谶言万贵妃病情不妙之事,所以他一来,便“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不断向朱见深磕头。

  朱见深斥问:“你这算什么意思?来找朕认罪的吗?”

  “回陛下。”

  仲兰战战兢兢,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万妃娘娘的病,虽已有好转,但前景仍旧不明朗……昨日臣说得不够详细,引起陛下的误会,今日臣特地前来请罪。”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你们这群庸医,让朕怎么信任?难道朕是那种讳疾忌医之人,是……不跟你们……讲……讲道理的吗?”

  朱见深气得浑身发抖。

  甚至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这也是他的老毛病了,幼年时留下的,一着急就容易口吃。

  覃昌生怕这件事牵扯到自己身上,赶紧道:“陛下请息怒……贵妃娘娘的病,毕竟在好转中,实在不必太过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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