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爽快地道:“李侍郎只管上报,我这边没有任何问题!”
“呵呵。”
李孜省笑道,“看我,只顾着大事,都没来得及问问你的事……令嫒如今怎样了?”
张峦无奈道:“人还在宫里,说是今日就要进行下一步选拔……也不知具体是怎么个情形。”
庞顷道:“以在下所知,今日午后,太子殿下就会亲临清宁宫,做最后的遴选。如今清宁宫内只留下三位小贵主,其中一人就将是太子妃,包括张府千金在内都有机会。”
“嗯。”
李孜省点头道,“来瞻你放宽心,即便在这件事上我做不了主,但只要情况不利,我会立即进宫跟太后娘娘建言,尽量让三女都留在东宫。所以,即便今日不进,来日……也必定会进的。”
显然李孜省做了打长期战的思想准备。
你女儿能直接进东宫固然好,不用我耗费精力和动用大量人脉资源,但就算不进,我也会想办法让她成为太子的妃子,这样以后东宫争宠,必然会用到我李某人。
到时你不就得乖乖继续跟我合作?
只是这么一来,好像张玗不能中选,对李孜省来说反而最为有利,因为这样他就更容易拿捏张峦。
当然这些话,李孜省不会直说,他仍旧要表现出尽心竭力帮助张峦的态度。
“多谢李侍郎,在下感激不尽。”
张峦赶忙称谢。
李孜省笑道:“怎么还落到你来感谢我了?该我谢你才是。”
说到这儿,李孜省又转向庞顷吩咐:“炳坤,赶紧去库房拾掇点东西,让来瞻带回去,我这就入宫去……有些事必须当面跟陛下说清楚……最近宫里宫外发生的事可不少,我少有在家的时候,需要你为我打点周详。”
随即李孜省冲着张峦点点头,“我还是那句话,来瞻,你想来,李府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只要我在府上,就必定不会冷落你,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便可。”
……
……
李孜省亲自送张峦出门,那谦逊有礼的态度,略带讨好的语气,简直把张峦当成生平知己,对张峦的器重表现得一览无遗。
等人远去,李孜省伫立目送良久,才依依不舍返回家中。
“快,收拾收拾,我这就入宫。”
刚进大门,李孜省就像换了个人般,目光热烈,健步如飞,恨不能马上飞到皇帝身前。
庞顷笑道:“道爷您这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啊。”
李孜省笑着白了庞顷一眼,道:“瞧你说的,这算什么春风得意?宫里将要发生大变故,我这能算是得意吗?我为陛下感到难过都来不及呢!”
庞顷继续在笑。
你这叫难过?
就怕你在皇帝面前笑出声来。
“真乃国士也!”
李孜省突然感慨道,“像来瞻这般人物,实在是世间罕有!”
庞顷附和道:“不是罕有,应该算是亘古第一人了吧?”
“嗯,言之有理,怎么偏偏就让我碰上了呢?看来连老天爷都眷顾我。”李孜省继续在那儿抒发感想。
庞顷突然想到什么,为难道:“要是他女儿做了太子妃,他将来当上国丈,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李孜省却不以为意,摆摆手道:“你在瞎担心什么?大明的外戚,你认为有多风光吗?”
庞顷恍悟,眉开眼笑道:“是极是极,看来是敝人多虑了。”
“何止多虑,简直是杞人忧天!若张来瞻真做了外戚,为了爵位和俸禄、田产,甚至是朝中的人脉,哪一样不需要我扶持?我朝中这么多关系,莫不是个摆设?”
李孜省一脸的志得意满。
庞顷道:“我还以为,道爷不想出手帮他,甚至想以其女留东宫之事,拿捏于他。”
“哼,你这就短见了!把我当什么人了?”
李孜省一脸不悦之色,“我虽非读书人,但也是正人君子,他人相助于我,我自会投桃报李……
“从我入朝开始,哪一个人哪一件事,我不是遵照如此原则对待的?”
“这是自然。”
庞顷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在想,你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你不知道外间都把你贬损成啥样了?
李孜省道:“若来瞻今日所说之事一一兑现,万娘娘病故,朝中格局必将发生重大变化,陛下以后定不会再纠结易储之事,太子将会逐步走到前台来。到那时,我就需要东宫有一人能替我递上话。”
庞顷道:“若是张氏之女,选不上太子妃呢?”
李孜省皱眉:“那就有些麻烦了……虽然也可以让其女留在东宫,但妃和后,差距还是很大的。”
“对。”
庞顷对此很认同。
若张峦的女儿当不成太子妃,将来也就做不成皇后,如此一来张氏女在宫里被皇后压得死死的,宫外论外戚势力,张峦也没法挑起大梁。
李孜省抬头看着天空,想了想道:“去,派人跟东宫常侍打声招呼。”
“啊?”
庞顷大惊失色,问道,“道爷,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冒险了?若被人知道,事可不小。”
李孜省道:“陛下这会儿一心盯着万娘娘的病,哪里还有心思管其它的?再说了,如今凭我在朝中的实力,还有人敢乱嚼舌根不成?”
庞顷道:“就算如此,也大为不妥。”
李孜省皱眉道:“先前我与覃吉覃公公有过一些交集,他在城内的私宅,你应该知道在哪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层关系我一直没动用,以其在东宫的地位,相信能影响到太子的判断,这件事非他出面不可。”
“覃公公为人低调,再说临时去找,时间上未必来得及。”庞顷依然迟疑。
李孜省道:“难道太子不想多个臂助?覃公公就算再秉承公义,也要为太子的将来着想,我一再示警灾异,都算得上是明面上偏帮太子了,难道覃公公耳聋目盲?
“只管去找,行与不行,也算有个心理慰籍。”
第132章 逆耳忠言
乾清宫内。
李孜省恭敬地立在丹陛下方。
今日朱见深的精气神不错,红光满面,李孜省进殿时,他正在跟覃昌有说有笑,也是因为太医院告知万贵妃的病情快速好转,对他来说,心头悬着的大石头总算安全落地,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李卿家,你说……你又推算出一些东西来?那是什么?”朱见深听到李孜省的开场白后,不由提起了兴趣。
连侍立于龙案旁的覃昌也将目光飘了过去。
李孜省低下头,战战兢兢地道:“是……是的,陛下……昨夜……臣出于担心,再次推算了天机,不想却得出一些……不太好的预兆。”
朱见深脸色迅即沉了下来,微眯着眼看了李孜省好一会儿,才幽幽问道:“你是说……又有凶兆?”
还没等李孜省回答,眼看着气氛不太对劲的覃昌笑着打趣:“李仙师,瞧您说的,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又是阖家欢聚的正旦佳节,可说是普天同庆,就算有一点凶兆,伱也不该在这时候坏了节日的喜庆氛围吧?”
意思是你这家伙好不识趣,皇帝难得高兴一回,你就跑来打搅他的雅兴,有你这么做臣子的吗?
朱见深却抬手打断覃昌的话,死死地盯着李孜省,问道:“李卿,你所说的凶兆,是有关万侍的吗?”
李孜省没有马上作答。
实在是皇帝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以李孜省的精明,自然要先斟酌一下,虽然张峦已表明,万贵妃大限将至,甚至还指出病殁之日就在初十左右,但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皇帝,他还需要衡量得失。
因为即便他说对了,皇帝也不会因此而心生感激。
要是说错了,更是会给皇帝的信任蒙上一层阴影。
但出于对当半仙的渴望,也出于对名利的追逐,李孜省还是忍不住道:“是。”
这下乾清宫内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就连站在宫殿一隅的韦泰,都不由把挡在前面的幕帘拨开一条缝,往龙案那边瞅,因为谁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带着一抹肃杀之气,皇帝已隐约有发作的迹象。
“若因臣推算出的天机不合陛下心意,而选择不上报与陛下知晓,是为臣子的失职,甚至算得上犯下欺君大罪。
“臣知陛下乃旷世明君,一向都听得进逆耳忠言,且关系太过重大,所以臣才斗胆将推算出的结果如实上报。”
李孜省一副忠臣耿直的模样,俯身直言。
在场人等都在想,这算什么“逆耳忠言”?
连你信口胡诌一般的谶言,都能当成忠言来上奏吗?
开什么玩笑!
朱见深一张脸涨得通红,在短暂沉默后,他侧头厉声喝道:“速将太医院的人召来。”
“陛下。”
覃昌善意提醒,“昨日太医院的人不是已经诊断过了吗?且当下万娘娘的身体状况,的确是大为改善……明眼人一看就知,这件事可做不了假。”
朱见深随手抓起桌上几本奏疏,“啪”地掷于地上,怒斥道:“让你去传召你便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速去!”
覃昌神色古怪,却只能低着头疾步出了殿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等覃昌离开,朱见深余怒未消,血红的眸子再次恶狠狠地瞪向李孜省。
李孜省不敢与其对视,因为他知道,自己所说的话,算是触了皇帝的逆鳞,稍有不慎就要落得个万劫不复的悲惨下场。
“李卿,朕知你素来忠心耿耿,但你也知晓如今朕正在兴头上,你先前说的那番话,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吧?”
朱见深阴测测地发问。
李孜省心中一突,直接跪了下来,额头撞地砰砰作响,泣声道:“陛下,臣自知罪孽深重,但天机演变半点不由人。臣实在不想因为对万娘娘的病过度乐观而耽误治疗,造成不可弥补的遗憾。”
“嗯。”
朱见深微微点头,“也是,就算太医院的人不说,朕先前也查过典籍,知道肝病异常凶险,不是说三两天就能痊愈的,或许其中有什么隐情……”
李孜省听到这里,才知道眼前这位痴情的皇帝为了心爱的女人,也是可以下力气去做很多事情的。
朝务上可从没见皇帝如此用心过。
朱见深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压抑心中翻涌的火气,继续问道:“除了此凶兆外,还有旁的吗?”
李孜省仍旧跪在地上,恭敬地道:“臣推算到,初九那天或有一场邪雾发生,此邪雾直接关乎万娘娘病情,若是邪雾未发生,那万娘娘或就可以……顺利度过此劫。”
隐身于大殿一角阴影里的韦泰听到这儿,心说这不就是市井神棍经常采用的骗人套路么?
先预言一个看起来很扯淡的灾异变化,然后说其与某某事休戚相关……
当然要是灾异没有发生,万贵妃也顺利病愈,届时李孜省就会说,其实这是他推算天机甚至是主动出手化解灾劫的结果。
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说,要摆阵法来驱邪了?
朱见深对道家之事非常迷信,当下如同市井小民一样问道:“那……李卿家,这场邪雾该如何化解?”
韦泰心说不妙。
陛下,您这是上当了啊!
换作民间,神棍就开始要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