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玗略微蹙眉,谨慎地道:“妾,不知该如何落笔。”
周太后笑道:“让伱写几个字,不要有压力……哀家看她们都在尽力表现自己,弹琴的弹琴,写字的写字,热热闹闹,可你呢?通程没有表现,难道是无本事傍身?哦对了,她是什么出身啊?”
明知故问,老太太偶尔也会装装样子,通过对陈贵的提问表现出此时的她其实对张玗一无所知。
陈贵笑着回道:“老祖宗,此女系监生家庭出身。其父为地方士绅,中过秀才,其堂伯父曾为辽东巡抚,乃资格的书香门第……此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不就是说你啥都会吗?既有才识,为什么不好好表现一下自己呢?今天就当是闲叙家常,哀家想亲眼见识一下你们这些晚辈的能耐。”
周太后说着,把张玗招呼到近前,目光在张玗那滑若凝脂的俏脸上掠过,随后起身,左手牵着张玗走到桌案前,右手指着铺开的白纸道,“就写你之前所提的那句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陈贵问道:“老祖宗,就这几个字,显不出什么水平……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周太后瞥了陈贵一眼,然后意有所指地看向张玗,“又不是考状元,难道你以为在座谁能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诗词来不成?”
听到这儿,张玗突然一怔。
她随即想到,自己好像真的会写诗……
啊不对,是写词,都是弟弟手把手教的,之前亲笔写过一首,后面弟弟又教了几首,她也全都记住了。
她在想,延龄这是怎么了?
未卜先知吗?
不过好在周太后只是让她写固定的两句诗,没让她现场发挥,所以她也不用担心是否太过突兀的问题,只管拿起蘸满墨水的毛笔,然后小心翼翼地在上好的宣纸上,把命题作文般的十个字,清楚无误地写出来。
……
……
就在清宁宫选妃如火如荼进行时,端敬殿内,朱祐樘还在继续温习功课。
年后不过初二,东宫讲官尚在休沐中,这会儿本来朱祐樘可以安心休息几日,但他非常勤奋好学,再加上脑子并不是非常聪明的那种,年前很多功课都未能做到融会贯通,以至于他需要趁着开年这几天,自行温习补足。
朱祐樘喝了杯茶,又出恭一趟回来,正想继续埋头看书,突然见到覃吉含笑立在桌案边。
“老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出宫省亲去了吗?实在没必要这么早便赶回来。”
朱祐樘对覃吉非常关心。
覃吉到底是老太监了,他在宫里名望还算可以,能混到这年岁的老宦官,虽没有资格儿孙绕膝,但家族里边基本都会过继个孩子给他继承香火,出去后可以跟孩子一家人甚至是亲眷走动,这算是皇室给他们这些老太监的优待。
覃吉道:“我实在放心不下太子您……今天候选太子妃的女子已经全部送到清宁宫去了,估摸着过几天太后娘娘就会把人送到东宫来,交由太子做最后定夺。”
朱祐樘这才知道,覃吉是放心不下选妃之事,才会早早回宫。
“老伴你多虑了,选谁不是一样呢?”
朱祐樘神色古井无波,淡淡地道,“反正都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活。”
覃吉苦笑道:“太子啊,等到大婚后,您就不再是稚子,成了家便意味着要背负起责任来,以后这端敬殿内也不再只有太子您一位主人,还会多出一位女主人。”
“她……以后将一直生活在这儿吗?”
朱祐樘说到这里时,神色中明显带着几分紧张。
虽然他不算是什么自闭症患者,但平常少与陌生人接触,如此一来自然会有社交方面的焦虑和恐惧。
想到有个女人以后会跟自己天天生活在一起,融入到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朱佑樘便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123.第123章 担忧(四更求订阅)
123.
朱佑樘的担忧,说白了就是他暂时还没做好当丈夫的准备,说是十八了,但其实只是虚岁,且虚中加虚,还有半年多他才正式满十七周岁,哪怕再懂事,在这么个近乎封闭的环境中,根本就没办法锻炼心性。
宠溺地看了朱佑樘几眼,覃吉微笑着点头:“太子妃当然要在东宫生活,虽不用与太子朝夕相对,但以后几乎每天都会见面。有了太子妃为您打理身边一切事务,想来将来太子的生活也会更加正常些。”
朱祐樘问道:“难道我现在的生活不正常吗?”
覃吉想了想,无奈摇头:“太子现在的生活太过清苦了……每天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一点儿生活乐趣都没有。”
“不会啊,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每次读完一本书,我都成就感满满,更从书本中领略到很多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朱祐樘面带憧憬之色,向往道,“只是……我很想知道宫外的光景,会不会像书中提到的那般,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呢?如果海只是狭窄的,而天空也是闭塞的,那鱼和鸟岂不是都被困在深渊里,在方寸间活动?”
覃吉听到这话,不由带着几分惊讶。
他随即想到,这想法有点危险啊。
哪有太子对外面世界那么向往的?
当上太子就只能一直留在宫中,当了皇帝更是如此,就算偶尔出宫门,那也只是祭祀天地,至于说出巡什么的,根本就不符合当今国情,有了英宗御驾亲征全军覆没的先例,想都不要想。
朱祐樘道:“选就选吧……即便选定了,我也不知该如何与之相处,真是头疼啊!”
覃吉本想说,你现在不知道,等日后进了寝宫,你俩朝夕相处后,不就什么都明白了么?
不过覃吉到底只是个太监,很多事轮不到他来说。
“太子殿下,按照规矩,这会儿应该从坤宁宫那边给您调拨几个宫女过来,最好是年长一些的,很多事,需要由她们来教导太子,毕竟……”
覃吉欲言又止,许多话没法说出口。
太子大婚照理是要进行婚前教育的,但问题是现在名义上的后宫之主王皇后根本就不管事,而有权过问的万贵妃也不会理东宫的事情,现在就要看周太后能否想起自己的孙子需要进行启蒙。
要知道现在太子已经不是孩子了,成了家就要背负起家庭的责任,可论实质现在太子充其量就是个懵懂的小屁孩,身体虽然已经发育成熟,但思想上却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什么都不知道。
朱祐樘见覃吉尴尬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是有关男人和女人那点事吗?”
覃吉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就算在皇宫这种超脱的地方,有关男女之事也是禁忌,但朱祐樘博览群书,多多少少还是明白一点,说明他并不完全是个孩子。
“是有这方面的内容,但还有更多的东西要跟太子讲清楚,包括大婚的礼数等等。”
“回头再说吧。”
朱祐樘手一挥,不以为意地道,“我现在好好的,看着书就不会想别的了,书能带给我欢欣愉悦,别的可不行。”
覃吉心想,你还真容易满足。
不过等伱知道男女之事的妙处后,大概就不会再抱有如此想法,压抑太久的人,就怕到时刹不住车。
……
……
清宁宫的选妃正在进行,而乾清宫这边,朱见深把司礼监几人,还有李孜省、邓常恩都给叫了过来。
朱见深本来派人去太后那儿催促,结果浑身力气打到了棉花上,让他颇感无奈。
此时的朱见深明显因为万贵妃的病情,而显得焦躁不安,整个人都无精打采,本来要跟眼前几人商议事情,却一直提不起精神。
司礼监掌印太监覃昌道:“陛下,年初的大祀定在辛亥日,礼部和鸿胪寺等衙门已在筹备中。”
朱见深抬头问道:“辛亥是哪天?”
“乃初九。”
覃昌道,“还有七天。”
“知道了。对了,先前说的宫外寻良医之事,可有着落?”朱见深问道。
这下无论是覃昌还是韦泰,脸上都带着一丝回避之色,目光躲闪,不敢与朱见深对视。
之前皇帝让司礼监帮忙自民间找名医回来给万贵妃治病,但事情是初一提出来的,现在才过一天,他们不由会想,哪儿有那么迅捷?
沉默好一会儿,覃昌见实在躲不过,只得出列,无奈地道:“还在找。”
朱见深也没发脾气,大概对这件事,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转而看向李孜省问道:“李卿家,你回去后可有推算过天时?最近国内可有大事发生?”
李孜省顿时很为难。
他暗忖,真当我是半仙?
以为我什么事都能算出来?
他瞅见旁边的邓常恩用不屑的目光瞅过来,心里顿时来气,毕竟年前露了大脸,而现在想再如当时一样装把大的,可就不容易了。
“未曾有。”
李孜省拱手道。
邓常恩揶揄:“李侍郎这是未曾推算过,还是推算过了未曾有?”
朱见深伸手打断邓常恩,意思是不想听这种相互攻讦的话语。
旁边的覃昌安慰道:“陛下,这是好事啊……没有大事发生,不就代表国泰民安吗?”
在场几人都心知肚明。
皇帝问的并不是什么国泰民安之事,就算是大明哪儿又地震了,再或是发生什么天灾人祸,都不及他的万侍健康来得重要,所以皇帝其实问的是,你推算出来朕的万侍到底有没有事?
不过朱见深听了,心里多少有些宽慰。
没有事,大概就是在说,万贵妃应该是命不该绝吧!
这个节骨眼儿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东宫的婚事,要早些办,礼数什么的,能省就省吧。”
朱见深吩咐,“李卿家,由你安排迎娶等事,尤其是择期完成六礼,能快就尽量快些,把最近的好日子都给挑上。”
定下迎娶谁,就相当于完成民间婚礼中的“三书”。
剩下的就是完成六礼。
而皇帝把李孜省叫来,就是清楚无误地告诉他,你可别讲究挑什么好日子,把事往后拖延到天边去。
最好就是这几天便把婚事给办了,不然冲喜怎么完成?
别等到婚事还没开始,人已经死了,那怎么个冲喜法?
冲他奶奶个腿。
李孜省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再次拱手道:“臣知晓。”
朱见深摆摆手:“还有什么事,你们自行商议吧,这两天朕焦躁不安,李卿家,你有时间务必要推算一下最近会发生什么事,还有你们……也早点在民间选拔良医,万侍的病拖延不得。”
“遵旨。”
在场几人几乎是同时俯身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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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第124章 得陇望蜀(求订阅)
124.
内廷议事结束。
几人从乾清宫走了出来,邓常恩用奚落的口吻道:“李侍郎不愧是人人称颂的国师,以一人之力左右天机,凡是朝中大小事项,听您一句,比什么都强……两位公公,您们说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