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谈太后上次为当今陛下选妃时,曾有过相关的言论……”李孜省补充道,“就说当今这形势,你觉得中宫之位稳固吗?”
沈禄苦笑道:“李侍郎,您这不是言笑吗?中宫的情况,就连市井小民都知道是怎生回事。”
李孜省道:“所以你们觉得,未来的皇后是拥有出众的姿色好,还是样样都平庸更佳呢?”
一旁的庞顷瞬间明白过来,道:“太后娘娘要的是后宫中正和谐,要的是太子与太子妃未来能和睦相处,相敬如宾,缔造出一段佳话,而不是出一些妖冶艳俗的妃子,分薄正宫的宠幸,最后把宫闱闹得乌烟瘴气。
“所以在这关键时候,一定会在太子妃的样貌上大做文章,越是端庄秀丽,越容易得到太后娘娘的欢心。”
沈禄这才听懂李孜省的话。
因为成化帝独宠万贵妃这个老女人,做得太过荒唐,周太后异常恼火,即便成化帝是个孝子,但其半辈子都没有就其宠信万贵妃之事跟母亲达成和解。
虽然成化帝独宠万贵妃并不单纯是因为其姿色,但跟前后两任皇后容貌不突出、在后宫的竞争力不强也有一定关系。
皇后想要固宠,且能守住自己的地位,就需要有出众的美貌作为依托,能够成功吸引住皇帝的目光,小夫妻俩琴瑟和鸣,自然不容易为外物所扰。
反之,若依赖那所谓的母仪天下的风范,让人敬而远之,恐怕只会起到反效果。
故此周太后此番给太子选妃,一定会非常注重身材相貌等外显的东西,而不单纯是找个贤良淑德的人塞在孙子跟前当摆设。
想明白这一切,沈禄顿时心情开阔,大概觉得,这次东宫选妃之事自家侄女已是十拿九稳。
“汝学,别回去了,中午留下来吃顿饭,有些事想与你商议下……以后若来瞻真做了东宫姻亲,我与他走动多有不便,但你就不一样了,或要成为我跟他之间的联络人,地位会随之凸显……”
李孜省开始考虑将来的事情,俨然已把张峦当成未来太子妃的父亲看待,而沈禄也水涨船高,越发受到李孜省器重。
“多谢李侍郎看重。”
“欸,这么客气作甚?还不快去准备酒菜?”李孜省最后这句却是对庞顷说的。
“已经在准备了。”
庞顷道,“道爷,明天就是正旦节,祭祀过后朝官就会休沐,在这之前,还有点事,可能需要您留心一下。”
说着,庞顷用怀疑的眼神打量沈禄。
大概意思是,你留沈禄吃饭我不反对,但现在有重要的朝事要跟你说,你看是不是先让他回避一下?
沈禄也很好奇。
李孜省作为通政使,在家里处理朝事也就罢了,怎么连你这个幕宾好像都深度绑定了?
庞顷无官无品,竟然也有资格过问朝事?
李孜省挥挥手,道:“但说无妨,让汝学也旁听一下,为将来行事作个参考。”
庞顷这才恭敬地禀报:“有关年初吏部铨选之事,流程基本走完了,但还有些细节没有敲定,关乎不少官员的升迁和调动,也有跟咱们这边提前打过招呼的……”
李孜省笑着打趣:“这些人之前动用关系,来咱家里打点,送过厚礼,现在要我兑现承诺予以提拔……你就明说嘛,遮遮掩掩作甚?”
沈禄听了不由一阵汗颜。
他早就知道李孜省在朝中权力很大,但也没想到把卖官鬻爵做得这么明目张胆,都直接让府上幕宾去跟那些人见面,甚至是收受巨额贿赂。
虽然沈禄也不觉得成化朝是什么吏治清明的朝代,但当亲耳听到这个,一时间还是很难适应。
庞顷道:“名册什么的都已列好,眼下……”
随即庞顷看了眼沈禄,笑道,“乃河间府的一些官员,这两年受到打压,前景堪忧,您看是否有必要另外布置一番?”
“河间府官员?”
李孜省沉吟起来。
庞顷笑道:“正是。自尚书陈钺致仕后,河间府官员这两年在朝前途渺茫,尤其是陈钺之弟陈栗,中了举人后一直在四方游走,想放官而不得。陈氏一门,又一向与河间府张氏一门交好。”
李孜省晒然一笑:“区区一个举人,不值一提……对了,他想放什么官缺?”
庞顷道:“似乎是想做个北方中县的知县。至不济放个州府的八九品闲差,只要能当官就好!”
李孜省问道:“人已来府上拜访过了吗?”
“未曾。”
庞顷道,“此人尚未有关系能连通到道爷您这儿……不过,据说陈钺另外一个胞弟陈麟,最近正在京师四处奔走,为河间府出身的进士和举人谋前程,希望在吏部铨选时能有个好去处。”
李孜省点了点头,随即瞥了眼沈禄,问道:“汝学,你怎么看?”
“这……若只因来瞻一人,便要拔擢河间府官员,斧凿的痕迹未免太重,或不该如此。”沈禄可不觉得,让李孜省去提拔什么河间府官员,对他有什么益处。
别说现在张峦的女儿还没嫁入东宫,就算真的成了太子妃,河间府的官员也不能因此而一步登天。
李孜省微微点头,道:“言之有理。全都拔擢了,也不合适,挑几个堪当大用的,在铨选时适当照顾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陈钺之弟,那就给安排个顺天府的知县,让他当当。”
“啊!?”
庞顷有些吃惊,问道:“京郊知县,这待遇会不会太好了点?”
“我连翰林院侍读学士都能调回京城,还差他一个知县?张来瞻在朝中背景还是太过薄弱了,以后怎么面对重重危机?多几个人帮忙,未尝不可。”
李孜省说到这儿又打量沈禄,“汝学,你认为呢?”
沈禄无奈道:“李侍郎高瞻远瞩,在下不敢妄议。”
李孜省笑道:“回头有机会,见见河间府的官员,看看其中是否有可用之才,陛下一直说任人唯贤,我觉得很对。
“若只是因为陈钺的罪,而令河间府官员失去晋升途径,分明就是党同伐异,我不清楚个中因由倒也罢了,既然知晓了那就必须出手纠正一下,这不是为了维护朝廷的清明吗?”
庞顷道:“道爷说得是,朝中那帮清流,最喜欢做一些心口不一之事,乡党之争一直都存在。道爷您以往只是不屑与他们一般见识罢了。”
李孜省点头:“朝中乱象,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这也算是气象更新,我就不信史官还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我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朝廷,苍天可鉴,日月可表,绝无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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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109章 少爷命(第三更)
109.
大年初一。
张家略显冷清,当天一大早,张峦就带着张延龄去沈禄府上拜年。
这次他来,还有把张峦府上的豪华马车连同车夫借回去使用的的意思,再有就是出城去看看徽商赠送的宅院。
“进到沈府,可要守规矩,不能乱了方寸,若是表现得好,回去时为父给你封个大红封,让你手头也有可以全凭自己心意调度的闲钱。”
张峦显得很大方,似乎是要分润给儿子一点好处,让儿子尽心尽力为自己办事。
张延龄笑着打趣:“爹,你可真大方。”
张峦沾沾自喜:“那是,为父几时对伱们吝啬过?以后咱们家光景只会越来越好,为父最不会亏待的就是你和你大哥,再就是读书这事儿……谁知道京师的人这么排外,连同那些各地来京挂靠的士子,一个二个也都是势利眼,全都瞧不起咱,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老师。”
“呵呵。”
张延龄笑了笑,没有接茬。
随后父子俩进到沈禄府中。
沈禄考虑周全,给父子二人准备了一些礼物,也有给张延龄的压岁钱,数额还不小,一片金叶子,足足值五两银子,俨然把张延龄当成自家儿女对待。
“来瞻,最近你家正宅那边,可有找过你?”
拜年等寒暄客套的话结束,沈禄不由拉着张峦坐下,仔细问询。
张峦道:“汝学,你又不是不知道,离开兴济前,主屋头那位非要把小女嫁给什么锦衣卫指挥,我没同意,他几次三番上门来闹,我躲他都不及,到京后又怎会与之往来?你为何问及这个?他来找你麻烦了?”
此时的张峦倒也不担心。
女儿都已经报名参选太子妃,且成功进入第二轮复选了,就算张殷找过来,这选妃之事也不可能说中止就中止。
沈禄叹道:“你们河间府的官员,最近一直在京师为年初吏部铨选之事到处奔走,你可知晓?”
“这个……”
张峦迷茫地道,“我如今还没有官身,事情与我关联不大,并不清楚状况。”
沈禄道:“我不过是把当下的形势报与你知晓……李侍郎出于对你的欣赏,你们河间府那些举人出身的人,将来都有机会在朝堂立足,进士就更不用提了,这些人或对你将来的事业有所裨益,你可选择适时与他们会会面。”
“什么意思?”
张峦毕竟没当过官,虽然因为张家曾出过辽东巡抚,对官场的事有一定了解,但眼下河间府官员是怎样的境遇,他是不清楚的。
沈禄笑道:“河间府的官员,自从那位陈尚书致仕后,就一直不得重用。事不关己,李侍郎以前从未过问,正因为有了你,他才会对河间府的官员留心起来……既如此,为何不索性让那些人围着你转呢?”
“可我……小女毕竟还不是太子妃。”
张峦有些无奈。
我连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都不是,怎么可能让一群当官的围着我转?
沈禄道:“无论咱小侄女最后是否能选上,至少你以后注定是要当官的,我说的是国子监的职务,你的官途或比那些举人出身的还要顺利……
“别看你只是个国子监生,只要朝中有人,哪怕你连官身都没有,旁人照样对你唯命是从……
“仅仅凭借你跟李侍郎的良好关系,朝中哪个官员敢忽视你的存在?”
张峦好似明白了什么,笑道:“原来如此……以后他们有何需求,只管上门来找我,我再去寻李侍郎,从中穿针引线即可。”
“大概便是如此了。”
沈禄点头道,“你直接去找李侍郎也不合适,许多情况你不好把握,你来找我就行,我代为引荐。”
……
……
二人又说了一些有关借马车,以及下午礼部复选之事。
随后张家父子俩,乘坐自沈禄处借来的华丽马车往城外走,车驾四平八稳,比起张家老少来京路上租买的两辆马车好太多了。
车夫在前边赶车,后面车厢里张峦一直称赞车辆行得很稳,不颠屁股。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
刚出城不久,张峦就借着上茅厕的由头,让车夫停下来,父子俩解决完个人卫生后,张峦又拉着儿子,非要在道旁歇一歇。
“原来这京城的路,也不咋地。”
张峦摸了摸隐隐生疼的屁股,摇头不已。
张延龄笑问:“爹,你还怕颠簸?你先前那些话,是故意说给车夫听,让他回去转告给姑父的吗?”
张峦没好气地道:“嘿,你当我言不由衷呢?这马车就是比咱家的稳当。”
这还用得着你来说?
人家的马车一看就价值不菲,姑且不说车身减震经过特殊处理,光是金光闪闪的铜质车厢外壳就引人瞩目,加之装饰了金线锦缎和翡翠贝壳,显得珠光宝气,车轮更是镶满了丰富的铭文和人物画像,简直就是杰出的艺术品。
这哪里是坐车,分明是坐在钱堆上,感觉自然大不一样。
张延龄看着周围的光景,此时的京师尚未修造外城,在格局上会显得很逼仄,而城外没有城墙庇护的民舍全都显得破旧不堪,基本是单层建筑,二层小楼什么的在这年头只有在京城内临街地段才能见到。
当然,城外的马路确实比城里宽敞多了,毕竟土地的价格不一样嘛。
“儿啊,先前在你姑父府上,他说的话你听到了?就是有关河间府那些官员的选用和升迁问题……你不是说自己见多识广吗?你好好给为父参详一下,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张峦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