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顷奇怪地道:“之前不是说了吗,有他儿子在身边照料,命应该是保住了。”
“这你都知道?”
李孜省精神一振,问道,“消息保真吗?”
庞顷点头:“祁娘送来的消息,应该做不了假。”
“她知道什么?”
李孜省皱眉道。
“呵呵,这次张国丈病得可不简单,直接就在外宅住下来了,连家都不回,你说那女人知晓与否?
“祁娘还专门跑来找我,说是让我给她做主。您说我能跟她出什么主意?帮忙请大夫么?”
庞顷说到这里连连摇头,颇有些无语。
李孜省缓了口气,道:“如此说来,来瞻是在外宅养病咯?倒是属于静养的范畴。但问题是那院子里……美女如云,来瞻静得下心来吗?唉,我就说他贪花好色不好,很容易伤身……”
庞顷深以为然,附和道:“虽然二公子没明面上说,我觉得他也在担心,他父亲会因其独特的嗜好而英年早逝。”
李孜省无奈道:“看来关心来瞻的人都会有此想法!不过……他儿子担心他出事,难道我就不担心吗?”
庞顷笑道:“您的意思是……您比他儿子还要担心?那您岂不是……”
“滚!这是打趣逗闷子的时候吗?”
李孜省横了庞顷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桌子道,“赶紧去吃饭,一边吃一边说,也别狼吞虎咽,小心噎死你……稍后该问的我一句话都不会少。”
“您就不能再等等,等我吃完了再问?”
庞顷一边挪步到旁边的餐桌旁,拿起碗筷先猛刨了一口,等吞咽下肚才略微不满地抗议。
李孜省气恼道:“让你边吃边说算是好的,还敢挑刺?且问你,出京时,我那位贤侄可有跟你交待过什么?他应该很清楚你来西北的目的吧?”
庞顷道:“他没交待啥,且一度以为我是去南边提前铺垫治河等事项的……您会不会多心了?”
“不会。”
李孜省自信地道,“我看人从来没出过差错,让我在赢得一场胜仗后便择机跟鞑靼人讲和,虽说未必是来瞻的主意,但一定跟我那大侄子脱不了干系。”
“啊……您的意思是说,让您先打一场胜仗后再去接触鞑靼人,让他们上贡的主意,不是出自张国丈?而是来自于……张家小国舅?”
庞顷也很惊讶。
李孜省道:“你是在质疑我看人的眼光?”
庞顷道:“那倒没有,我早就说过,张国丈家的情况非常复杂,很多时候都是那位小国舅决策外事,只是经由张国丈之口传达出来而已。如此说来,您逢迎的对象应该是那位二公子,而不是张国丈。”
“你胡说八道啥?”
李孜省骂骂咧咧,“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你让我怎么个逢迎法?也跟对待他爹一样,天天往他身边塞女人?他一不缺钱,二不缺地位,更有陛下对他一家人的信任!你说我除了在他父亲身上使劲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庞顷脸色稍微有些尴尬,拿着筷子迟迟没有夹菜。
“呆着作甚?吃你的吧!”
李孜省再道,“你离京前,见到了我那侄儿,是吧?”
庞顷颔首道:“自然见过。”
李孜省道:“既然没有交待新的内容,那我就得好好揣测一下张二公子的用意。他既然不提你来西北的目的,想来是对你的行止早就心知肚明,也就是说,其实他比来瞻更有城府,看得也更远,认为讲和这件事,应该由我去完成,而不应该以他父亲的名义。”
“……”
庞顷听到后多少有些无语,一脸怀疑的表情。
“还不明白吗?你在京师好好的,我突然让你来西北,肯定不会只是让你当个幕宾,必然是有重要差事交给你,那有什么比让你去跟鞑靼人接触,促成他们称臣纳贡更重要呢?”李孜省道。
庞顷越发质疑了:“那位二公子,心思应该没您说的这么复杂吧?”
“哼!”
李孜省轻哼一声道:“你都知他非凡人了,还敢这般小觑他?想来他也很清楚,如果我派人去跟鞑靼人接洽,一定得是‘自己人’,我总不能随便挑个人去吧?或者覃公公去也很合适,但他能听我的?”
庞顷不满道:“所以我就比较听话,专门干这种送死的事,是吧?”
李孜省闻言白了庞顷一眼,道:“现在来瞻的病才是关键……他可一定不能出事。这次与鞑靼讲和,毕竟兵行险招,要是朝中有人替我说话,陛下也认可的话,那我这就是功劳。但若是……”
庞顷问道:“有张家二公子在,也不行吗?”
“当然不行。”
李孜省一脸严肃地道,“他年岁终归太小了,连来瞻这样读书人出身的国丈,尚且无法得到他人的推崇,张小国舅就算再得圣宠,终归还是不能站在明面上。所以我在来瞻身上发力,还是管用的。”
“哦。”
庞顷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李孜省提醒道:“你慢点儿吃,也稍微听着点儿,回答认真些。”
“说吧!”
庞顷随口道:“正听着呢。”
李孜省道:“接下来你不能留在这儿了,你得赶紧回京城一趟。”
“什么?回京?”
庞顷瞬间停下手上的动作,瞪大眼睛看向李孜省。
好似在问,你逗小孩呢?
我这才刚来,你就赶我走?
还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让我赶回京城?
李孜省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这边自个儿就能接待鞑靼小王子一行,引导他们前去京城上贡。但京师那边……我能倚靠谁?来瞻生病,那就意味着朝中再也没人替我说话了!”
“敝人回去也无用啊。张国丈该病还是得病,我又不是大夫。”庞顷显然不想这么奔波劳碌。
李孜省无奈道:“炳坤,很多时候我只能指望你啊。就算不用来瞻,你是不是也得在朝中帮我好好打点一下?
“今上登基后,因为来瞻护着你,导致新老更替一直无法顺利实行,先皇时很多旧臣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且都地位卓然。他们该知晓,朝廷不能乱,一旦乱了,大清洗开始……我固然先遭殃,他们也别想安生!所以……”
庞顷苦笑道:“问题是现在都没人听咱的……知道是您派去的,躲都来不及。”
李孜省笑道:“那是先前,他们觉得我只有张来瞻这么个靠山,别的什么都不会,前途惨淡。但今时不同往日,我有了军功,还把外夷慑服,让他们乖乖上贡……既然以后朝廷少不了我,他们为何要跟我划清界限呢?”
……
……
李孜省跟庞顷交待好回京后事宜,尤其是要与哪些人接触,让哪些人为自己说话,以及要针对那些人,又对哪些人有所提防……
李孜省可说是想得非常周到。
约定好,庞顷明儿一早就动身出发回京,不再参与接待鞑靼人事宜。
随后李孜省就安排庞顷去客房休息,而他则准备写一份上奏。
李孜省提起笔,还没写上几个字,外面就传来覃昌洪亮的声音:“李尚书,在吗?有大好事。”
李孜省很好奇覃昌怎么未经通传便进到自己的巡抚衙门,且还这么光明正大到自己住的后宅来。
等他出来迎客时,就见千户王方陪同覃昌进来,老远就看到覃昌手上拿着样东西,在灯笼微弱的光芒照耀下,正冲着他笑。
李孜省心中警铃大作。
一个镇守太监突然带着武将出现在他的后宅,且自己还是不设防的状态,这让李孜省有了危机意识,没敢贸然上前。
李孜省远远隔着,拱手道:“覃公公,您这是……?”
覃昌笑道:“陛下来旨意了,对您接下来的差事进行提点,说未必需要在战场上有所建树,只要能让鞑靼人臣服,最好能完成朝贡事项,并不是不可以……这不,旨意都在了。”
李孜省这才放心走了过去,接过覃昌递来的圣旨,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又将御旨还了回去,诚惶诚恐地道:“哎呀哎呀,我应该跪接才对……且等我沐浴更衣……”
“哎呀,哪里用得着那么繁琐?”
覃昌一把拉住李孜省,又对旁边的王方道,“王千户,你赶紧去安排好明天接待事宜。牲口什么的都准备好,得办得热闹和隆重些,最好让偏头关以及周边将士都知道,鞑靼人是来朝贡的,且对咱陛下,还有李尚书,那是心悦诚服。”
“是,是。”
王方赶紧应声。
李孜省心道,你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事儿,才把他叫来巡抚衙门的?
问题是你完全可以私下说,为何非要叫到我跟前来?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让我很紧张,生怕有人要卸磨杀驴?
李孜省招呼:“要不,咱们进去说话?”
王方毕恭毕敬地道:“李大人,卑职不敢叨扰,此来主要是尚有接待方面的事项想请示您……”
“一切都听覃公公的。”李孜省当即把差事甩给覃昌,有点儿赌气的意思,你不是喜欢瞎掺和吗?
我给你机会!
你这个曾经的司礼监印公,主持这么点场面事,总能手拿把掐信手拈来吧?
覃昌笑道:“那王千户就听咱家的……咱家定要给它安排得明明白白……走走走,李尚书,咱进去说话吧!”
“走!”
李孜省做出请的手势。
随后覃昌摆了摆手,把王方给屏退,这才信步上前,与李孜省并肩入内。
第710章 不得不低头
进到李孜省的书房。
覃昌环视一圈,问道:“听说您派去跟鞑靼人接洽的人,已经回来了?为何没见到他人?”
“哦,已经跟他交待清楚了,他明日一早便会动身回京。”
李孜省对此并无隐瞒的意思,直言不讳道。
“什么?为何不让他参加接待仪式?要是他这个出使的人都不在,能取信鞑靼人吗?”覃昌显得很担心。
你派了个人,代表你,代表大明朝廷出塞去跟鞑靼人谈判。
鞑靼人现在如约前来。
但你派去的人却不在,那……鞑靼人会怎么想?
李孜省笑着问道:“覃公公,换作您送信来之前,您觉得让我那至今也没有官身的幕宾出面担任接待工作,合适吗?”
“这个……”
覃昌也是个场面人,仔细一想就大概理解了李孜省的意思,故意责备,“李尚书,这就是您的不对了……
“既是您亲手主导之事,总不该把事情往外推啊。要真有何变故,您还想推脱,说此事与您无关吗?呵呵。”
李孜省道:“我那幕宾,做点儿杂七杂八的小事还行,真要应付大场面,还得靠覃公公您来。毕竟他代表不了任何人,连我都代表不了。”
“哦,原来是这层原因啊。”
覃昌不想过多计较,随即催促道,“李尚书,您还是赶紧把陛下的圣旨看完再说其他的吧。”
“啊,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