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585节

  李吾唯道:“不是让,而是进行收缩。一次性就断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把生意的规模往回收,乃必然之事。难道这会儿秦当家还敢盲目扩张吗?这银子花出去,十有八九是要打水漂的……”

  秦昭眯眼道:“所以说,接下来无论再有什么事,我都不用来找你了,是吗?”

  “这个……”

  李吾唯期期艾艾地道,“在下……绝对不是要与您分道扬镳,只是咱徽商……全都怕了。这是在京徽商集体商讨过后得出的结果,并非在下一人的意见,请秦当家见谅。”

  ……

  ……

  秦昭跟李吾唯的会谈,可说是毫无收获。

  从商馆走出来,秦昭抬头看了看天色,并没有立即上马车,而是挪步往街口方向行去。

  徐恭赶紧跟上,问道:“当家的,怕不怕他们食言而肥,把先前许诺过拿出来的粮食又收回去?甚至有的人举家外迁,拒绝履行承诺?”

  秦昭道:“朝廷所需的第一批二十万石粮食,分到我们徽商这边的额度,其实连五万石都不到,就算跑几个人又能怎样?我们家又不是补不上缺额。只是怕粮食都从京师之地调运,会让京师本地粮价飞涨。

  “再者说了,各地运粮北送,本来京师就是最后的目的地,大头还得从湖广和江南等产粮大省征调才行。”

  徐恭点头:“是啊,调粮的话,总得从源头走。但先前看张家那边的意思,这次的事分明很急,他们能接受我们从产粮地调运吗?时间上会不会来不及?”

  秦昭神色显得很谨慎:“从产粮地抽调,自然再好不过,可惜行不通,因为时间太过仓促,所以才会用到京师之地咱徽州商贾,他们手上都有现货。

  “说句不好听的,先前他们被官府查扣的财货,价值合起来,恐怕连五十万石粮食都不止,现在就出这么点儿,对他们而言算什么?”

  “当家的,现在我好像明白李当家他们的意思了,这不就是变相地缴纳赎金吗?”

  徐恭叹道,“他们对您的期望,是让您有张国丈一家为靠山,遇事能一次性解决,威慑其他势力,不要向我们徽商伸手,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需要花钱买平安。”

  秦昭厉声喝斥:“但要不是我,这次他们连买个平安的途径都没有。”

  徐恭提示道:“问题是这次外地商贾似乎就没这麻烦……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回觉得,概因我们徽商跟张国丈走得太近,才遭致祸端。”

  秦昭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心中虽然清楚地知道,这些都只是徽商的误解,但有些道理不太好说明白。

  毕竟在其他徽商看来,你秦昭肯定会向着你的靠山说话。

  你跟张家合作的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就算被查扣一部分货品,照样不影响你把生意做大做强,张家也会保你们渡过难关。

  而我们呢?

  我们跟张家的联系又没那么紧密,到最后我们还得靠花钱来买太平,这钱花在哪儿不是花?花在谁人身上不是花?为什么非要把钱粮交到你手上,让你去张家和朝廷那边赚好人呢?

  “看来这盆冷水,还是没把他们浇醒啊。”

  秦昭叹息道,“这次的事情,张家对手明明来势汹涌,却被张国丈父子二人轻松化解,雷声大雨点小,现在已到了收尾时。如果无法依托张家,那接下来……张家对对手的全力反击,会让意志不坚者陷入危局中。”

  徐恭道:“或许在李当家他们看来,这次已经交纳了赎金,大概能太平一段时间,所以不在意后续了吧。”

  秦昭气恼道:“遇事退缩,那有什么利益可言?明、后两天徽州商贾聚集时,我便不去了……你替我去跟他们传话,眼下他们的钱粮是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除非他们打算以后不做生意了!

  “或者……他们把生意做到海外去,否则的话……就得知情识趣!”

  ……

  ……

  秦昭随后就去见张延龄。

  同样是在张家工坊充作的实验室内,此时张延龄正在研究一套流水线作业程序,由不同的工匠负责不同的事,在一套体系下完成制造和拼装,可以极大地提升效率。

  张延龄的任务,就是提前把每个人所要做的事,都计划好。

  “秦当家辛苦了。”

  张延龄笑道,“想来你们徽州商贾对于这次募捐钱粮之事,意见很大吧?你承受的压力,想来也不会小!”

  秦昭笑了笑,道:“这点儿担当,我们徽州商贾还是有的。再者说了,眼下朝廷有困难,我们徽商帮朝廷渡过难关,以后也会得到好处,属于互利互惠。”

  “呵呵。”

  张延龄灿烂一笑,道,“这话听起来有点儿违心啊!互利互惠?算了吧。朝廷一直想的都是如何索取,就好像我们张家,也是一直在给朝廷供给钱粮,你看得到什么好处了吗?该被人骂,被人当作奸佞,不还是一样?”

  秦昭好奇地问道:“先前那些人对张家出手,您不打算反击吗?”

  “反击?不好、不好。”

  张延龄似乎非常大度一般,感慨道,“我们张家一向讲究以德服人,我们要跟他们讲道理,反击不是会制造更大的争端吗?”

  “……”

  秦昭瞬间无语。

  在我面前你的话都说得这么违心吗?

  还讲道理?

  先前他们来闹事,你们不用拳头,改用板砖、棍棒,还是挺仁慈的,没直接动用弓弩刀剑,如此就算是“以德服人”了?

  “再说了,家父最近忙着黄河河工事,一时顾不上这边。”张延龄道,“连筹募钱粮之事,他都交托给我了。”

  “交给您?不一直都是国丈爷在忙里忙外吗?”

  秦昭很好奇。

  皇帝交给张峦的差事,那就应该是张峦来完成才对吧?

  最近也一直都听说张峦忙前忙后为朝廷筹募钱粮。

  张延龄笑道:“你觉得他很忙,只是他想让人觉得他忙而已,我也在尽力帮他营造出一种很忙的架势。

  “话说……既然你觉得他很忙,你看到他出席过什么筹募钱粮的场合?又做过什么事么?”

  “那请问您……”

  秦昭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又做过什么?”

  张延龄道:“我这不正在与你沟通?唉!其实李孜省去西北前,已经把能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了。家父虽然最近不太忙,但说起来还是比较负责的。”

  秦昭心说,感情你们张家就是在糊弄朝廷呢?

  说是你们父子俩在做事,怎么感觉……好像李孜省才是忙前忙后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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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9章 原形毕露

  司礼监。

  覃吉正在把最近朝野发生的一些事情,涉及到东厂和锦衣卫的,逐一跟怀恩做讲述。

  虽然怀恩目前并不直接统辖东厂和锦衣卫,但以他内相的官职和资历,想要控制一个老好人一般的覃吉,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覃吉也明白,自己不但是在给皇帝打工,还要随时接受怀恩的监督,做的大多数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先前闹事的那些个书生,多数都只被关押了不到三天就放了回去,只有为首的三人受了杖刑,但打得并不严重,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估计回去休养个几天就好了。”

  覃吉介绍情况,“不过据说有的人放回去后,仍旧不知悔改,依然聚众商议回头对张国丈行那声讨之事。或许还有进一步的行动。”

  “看来还是处罚轻了!”

  怀恩摇头道:“要惩戒就惩戒到底,像这样重重拿起却轻轻放下,能震慑得住谁呢?陛下本意,不是找几个人出来,严厉惩戒一番,以此来威慑他人?”

  覃吉心说,要是惩罚得太狠,那别人更会觉得张国丈不是个东西。

  到时也都会觉得我是奸臣的狗腿子,我这个老好人可就当不成了。

  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真要再发生什么情况,到时候又再应对吧!

  怀恩问道:“有关张国丈筹募钱粮之事,可有下文?”

  “不是都已经呈报陛下了么?”覃吉反问了一句,才又接着道:“这件事一直是克恭在做,我并不知情。”

  怀恩问道:“克恭上报,说是所有钱粮均已有了着落……听说陛下还在召见张小国舅时,特地问过。但有了着落,并不代表一定能落实,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发现?”

  “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

  覃吉摇了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他一直以来秉承的处世原则,那就是一推六二五。

  跟我没关系的事,我一概不去打听。

  怀恩生气地质问:“如今你提督东厂,就该在朝野广布眼线才对,这点儿消息都不知晓,那回头真要是出什么事,你如何跟陛下交差?”

  说到这儿怀恩放缓了语气,郑重地道,“当然,我并不是在为难你,而是提醒你做事的方式、方法。”

  覃吉心说,我谢谢你提醒我。

  可我怎么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呢?

  覃昌现在被陛下发配去西北劳军,内廷呈现你一家独大的架势,然后你就在这里对我颐指气使……

  既如此,那不妨设身处地想一下,要是当初覃昌还在朝中,是不是东厂和锦衣卫之事,他都只是个幌子,全是你在背后指点他怎么做?

  那覃昌不就跟个泥菩萨差不多?

  那他被贬斥,不就是替你背黑锅?

  怀恩见覃吉脸色多有回避,不由摇了摇头,似乎也不想太过勉强,毕竟彼此都是宫里老人,算得上是知根知底,于是他主动岔开话题:“有关内阁新增阁臣人选之事,初步定下来的人选,乃东宫讲官出身的刘健刘学士。

  “若刘健入阁,那阁臣中将会有三位德高望重的儒臣,如此既能为陛下分忧,也给我们内臣减轻不小的压力。”

  “这是……”

  覃吉好奇地问道,“陛下亲口指定的?不是还没经过廷议吗?”

  怀恩笑道:“陛下一早就放出消息,要增加一名阁臣人选,朝中大臣早就已经开始进行部议,当然阁臣人选方案,最后肯定是以翰林院的意见为准。而翰林院中最受推崇的学士,自然便是……刘健了。”

  覃吉问道:“不是还有张国丈么?”

  “当然。”

  怀恩点了点头,然后不以为然道,“不过目前看来,不会有人举荐他。但你我也该知晓,以张国丈的性子,或许并不适合入阁。”

  “啊!?”

  覃吉稍微吃惊了一下。

  他在想,你是从哪里看出来,张国丈不适合入阁的?

  如果他真不适合的话,那之前好一顿折腾,一大堆人跑去攻击他,还去他家里的工坊闹事,又是为哪般?

  陛下为张国丈之事,挺身而出,定下判罚的基调,甚至不惜得罪天下读书人而去严厉惩戒那些书生,目的又是为什么?

  就为了让张峦知难而退,退出阁臣竞争的行列?

  不合情理啊!

  怀恩眉头紧皱,问道:“厚方,你觉得很惊讶吗?我怎么觉得事情本该如此呢?张国丈从做官伊始,就一直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其作为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就说他身为户部右侍郎,几次出现在户部衙门?前有生病推搪,后有断腿做借口,再后来……即便是无病无灾,也没见他上朝几次。

  “如此心性,何以为官?”

  覃吉点头道:“张国丈是对做官之事不太上心,但能力还是有的。若他入阁的话,或能如那定海神针一般,稳住人心。”

  怀恩神色变得极为难看,问道:“什么叫定海神针?你从何处学来的新鲜词汇?此番遴选阁臣,连陛下都明确说了,是为分担如今阁臣的压力,让朝廷处置朝事更有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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