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道,“要不,咱换个地方吃茶?”
“不用,我带了点人前来,你要是用得上的话,随时听候差遣。”
李孜省指了指后面。
其实他身后没跟什么人,此话一出场面多少有些尴尬。
庞顷连忙解释:“为避免碍眼,人都是分批前来,正陆续往这边聚集……喏,看到挑着扁担,或是手上拿着家伙事的挑夫、脚夫么?多是我们的人!”
“呵呵。”
张延龄闻言不由展颜一笑。
李孜省作为朝中大员,跑这里来瞧热闹就算了,竟还带着人手前来?
真有点儿大材小用的意思。
“伯父这边请。”
张延龄引导道。
“走走走,在家闷得慌,今儿正好看看热闹。”李孜省笑着招呼,“说起来之前少有跟贤侄你单独叙话的机会。不知这几位是……?”
“我啊,张家老大。”
张鹤龄拍着胸脯道。
“哈哈,另一位张贤侄也在呢?这位是徽州商贾吧?记得之前好像见过一次,却忘记姓什么了。”李孜省招呼道。
秦昭赶紧上前施礼,却没有说话。
李孜省回过头问道:“贤侄,你可有准备好?我听炳坤说,这次人家是专门针对你而来,阵仗闹得可不小。
“本来我还打算让顺天府帮一下忙,结果今儿连顺天府的大门都进不去,看样子已有人提前打过招呼,我这失势的家伙说话不管用啊!”
张延龄笑道:“无妨,无妨,官府来人反倒不好办。正好,您带了人,晚辈也带了人。您看那些墙边站立着的粗汉,附近有木杆、板砖等趁手物,或是恰好倚着箩筐和木桶,那里面装着家伙事……这些都是我的人。”
“嗯!?”
李孜省瞥了一眼,发现那些人身高体壮,看起来似乎笑嘻嘻,人畜无害,实际上眼神中都有一股子戾气,心中一凛,道,“这么巧吗?我竟跟贤侄你想到一块儿去了……”
“是啊,我也觉得挺凑巧的,竟跟伯父您不谋而合。”
张延龄道。
李孜省问:“那你准备如何应付?要不要先听听我的见解?”
张延龄道:“这点,还是让家兄来跟您说吧。”
“嗯!?”
李孜省当即好奇打量张鹤龄。
张鹤龄把袖子一撸,道:“这群人敢来闹事,我能让他们好受?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保管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这么动粗,不好吧?”
庞顷在旁边提醒,“有伤和气不说,还有辱斯文。我看对面有许多文弱书生,可经不起打。”
“唉!”
张延龄叹道,“我是这么想的,他们敢上门来挑事,嘴上说我们欺行霸市鱼肉乡民,却赤手空拳,毫无准备,分明是瞧不起我们张家啊。”
“哈哈。”
李孜省笑道,“是啊,他们说你们张家仗势欺人,却又无所畏惧,其实就是看准了来瞻和你们张家人要脸,不会打他们。嘴上说的,跟他们心里想的,那是两回事。”
张延龄道:“说来凑巧,我与伯父所见略同。他们正是一边骂我们欺人太甚,一边却又觉得我们不敢把他们怎么样,才会如此肆无忌惮。既如此,那为何不索性成全他们?找一些人,将他们暴打一顿?”
“这……”
李孜省一时间没摸清楚状况。
张延龄继续道:“家父一直说,树要皮,人要脸,但也得分场合,如果面对那些本身就是不要脸不要皮的家伙,我们为何非要给他们留颜面呢?颜面这东西,在权势和地位面前,一文不值。”
“呵呵呵……”
李孜省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这笑容,既不开怀,也不敷衍,却蕴藏深意。
张延龄道:“伯父带人来,是为了帮我清场打人的吧?”
“正是。”
李孜省笑道。
庞顷一听,不由皱眉,赶忙用眼神提醒李孜省。
咱不能由着这小子胡来。
你不都说了,带人来是为了把事态扩大化?
怎么成了帮主家打人?
张延龄笑道:“您看,您是大人物,今日竟为这点儿小事而来,晚辈心中甚是感念。您不愧是家父最好的朋友,都没什么能回报您的。”
“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李孜省笑道,“之前我在诏狱中,你不就帮过我的忙吗?我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接下来,是直接开打吗?我跟炳坤吩咐几句,若马上就要动手的话,我得回避一下,免得误伤。”
张延龄道:“倒也不用着急,我已经安排了恩师柴先生出面,先跟他们讲道理。如果理能讲得通,他们愿意收手,或能避免一场械斗。若不然……他们不讲理的话,那就只有用棍棒侍候了。”
“嗯。孺子可教也。”
李孜省道,“这样,贤侄啊,我看你那个什么先生已经出来了!你先过去调度,我跟炳坤说两句,稍后就来。”
“好,伯父您先忙。”
张延龄行礼后,便带着张鹤龄等人往门口围拢过去。
……
……
“道爷,您可不能任由那小子胡来。”
庞顷担忧地说,“京师首善之地,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在此打人,罪过可不小。这不正好趁了那些闹事者的心意,令张国丈名声受损?”
李孜省感慨道:“我本以为我格局高,没想到在这小子面前,竟被比下去了……真是颜面无光啊。”
“啊!?”
庞顷大吃一惊。
李孜省道:“什么功名利禄,什么道德名声,皆是浮云。如果来瞻和他的家人真是那种爱惜羽毛的存在,会自污一般与我这个臭名昭著的大奸臣往来,甚至在我失势时如此鼎力相助么?”
庞顷嘴角一撇,道:“张国丈或真不太在意那些虚名。”
“是啊,他连虚名都不在意,还在乎打几个读书人,在意什么欺行霸市的指控?”李孜省道,“终归还是我格局小了呀。”
庞顷道:“您也不必如此说,犯不着。”
李孜省指了指四周:“你看看那些人,就是张家小儿找来的,哪个不是凶神恶煞,跃跃欲试?这说明他并不是在做样子,而是真准备好好教训那些前来闹事的人。
“也是啊,我那兄弟和贤侄都不在意的虚名,我还抱着它作甚?他人欺辱上门,我还得跟他们讲理不成?今日之事,便如朝堂争锋一般,他人挑衅而来,我必以棍棒回击而去。方不辱权臣之名!”
第594章 动手不动口
李孜省看了看现场纷乱的情况,准备抽身离开。
张延龄只身走了过来,问询:“伯父不上前瞅瞅?”
“不去了。”李孜省笑道,“拳脚不长眼,一会儿真要有乱子,我怕被殃及。贤侄,你要留下来?”
“说来凑巧,晚辈也觉得此处乱糟糟的,不适合留下。”
张延龄居然持相同见解。
李孜省建议:“那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喝喝茶?耐心等个结果?”
“怎好打扰伯父您?”
张延龄笑着说。
李孜省正色道:“诏狱里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们父子,难得今日出来相见,坐下来喝喝茶有何不妥?”
“不敢居功。”
张延龄手一摆,道,“伯父这边请。”
“走走走……炳坤,你带着人留下,听候调遣。”
李孜省犹自不忘留下他带来的人。
“是。”
庞顷拱手领命。
李孜省再看向张延龄,问道:“贤侄,准备还算充分吧?官府那边需不需要找人帮你顶一下?到底是在官差眼皮子底下打人,会不会不太好?”
张延龄摇头:“无妨,打人嘛,动静自然要闹得大一点,何需在意官府的态度呢?有官府的人在,才能显得更有声势。
“不过家父那边已提前得到我传报,照理说这会儿他已经派人去顺天府、兵马司等地方打过招呼了。”
“准备充分啊!”
李孜省好奇地问,“先前我看工坊里出来代表张家的那个年轻书生,就是你的那个什么先生,他面对众人慷慨陈词,由于隔得远,加上现场太过嘈杂,不知到底说了些什么……”
张延龄笑着道:“这不是嘛,那群人冲进工坊,说我家囤积大批官盐,高价兜售,又在仓房内找到大批白色晶体,开始指责我张家贩运官盐,甚至以私盐冒充官盐销售,欺行霸市。柴先生便跟他们理论。”
李孜省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道:“你们张家还做官盐买卖?”
“没有。”
张延龄笑道,“那不是官盐,是纯碱。两回事。”
“何为纯碱?”
李孜省一听是个新名词,越发好奇了。
张延龄道:“涉及到制造琉璃、香皂等物,甚至是布匹印染等,都需要用到纯碱。这个不太好解释,总归是一种化学品。”
李孜省感慨道:“贤侄出手不凡啊,找一堆好似盐的东西堆放在那儿,故意引那些人上钩,是吧?”
“并无此意。”
张延龄耐心解释,“其实之前一直都贮存在此,供生产所需,并没有经过特别安排。”
“呵呵。”
李孜省笑了笑,以为张延龄只是在掩饰罢了。
正说话间,背后一群人哭喊着,自工坊大门处四散奔逃。
李孜省赶紧往路边躲避一下。
“打人了,打人了!”
几个书生抱头鼠窜,后面有人拿着棍棒追打。
李孜省惊讶地问:“怎么突然就不讲道理了?这就……开始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