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家中休养的李孜省,从庞顷口中得知,有官府中人联合在京商贾,要去找张延龄工坊的麻烦。
“哎呀,茶水凉了,快给我换一壶新茶过来。”
李孜省使唤道。
庞顷道:“二公子才华过人,确实不假,但这次的事怕是不太好应付。因为要跟二公子交手的那帮人,是不会跟他讲道理的……看准的就是张家外戚的身份,不能与民争利,所以……”
李孜省打量过去,扁扁嘴,不屑地道:“炳坤啊,你是瞧不起来瞻,还是瞧不起延龄?”
“我……”
庞顷有些无法招架。
李孜省笑了笑道:“什么欺行霸市,无非是想攻讦张氏在皇宫内织布这件事……刘吉水平太次,官场权谋净走一些下三路的招数,为人所不耻。”
庞顷道:“您看,是否需要找些市井中人,反过头去闹事?”
“说说你的计划。”
李孜省感兴趣地道。
庞顷凑上前,小声说:“既然有人跑去张氏的货栈和工坊闹事,那咱就在京师找一批带有江湖匪气的家伙,跑去横插一脚,大肆破坏,不让人知晓与张氏有关即可。”
李孜省道:“你这不是添乱吗?有官府背景的人去张氏名下的产业闹事,结果被打了,旁人能不说是张氏派人干的?”
“我们是去闹事。”
庞顷耐心解释道,“就是……两不相帮,砸张家的东西,兼打前去闹事的人……这样谁会认为这是张氏找人干的?
“且当时咱不跟张氏的人解释,等回头我再找二公子澄清。”
“嘿嘿……”
李孜省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庞顷不明所以,问道:“道爷,你倒是说,这主意行不行啊?人随时都能叫来,现在赶过去,完全来得及。”
“人家缺你这点儿人手?”
李孜省笑着道,“不过你脑袋瓜倒是挺灵活的……这确实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机会。不过听上去,更像是个搅屎棍。”
“道爷,您不同意,也不带这么埋汰人的吧?”
庞顷瞬间有些不高兴。
我帮你去还人情债,你居然说我是搅屎棍?
李孜省道:“之前来瞻救我,二公子可说是既出力又出人,忙前忙后,堪称重情重义……如果我在知悉他身处危难的情况下,袖手旁观,你说是不是不太好?”
庞顷解释道:“敝人以为您只想报恩张国丈,对其他事情都漠不关心,所以才把此等事揽在自己身上,此番不过是照例来跟您请示一下。”
李孜省摆摆手,道:“张家父子,有时候得分开看,来瞻那边喜好什么,我一清二楚,完全可以满足他,至于二公子嘛就未必了,难得有个报答的机会。
“再说了,这次有人针对我,也就是针对张氏。只要影响来瞻的名声,也就是在破坏我的前途,甚至是影响我的身家性命,咱不得不打起所有精神跟他斗!”
庞顷心说,我靠,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我还以为你心大,觉得那只是市井逐利之事,不想掺和进去呢。
李孜省道:“正好,老在家里猫着也不是个事儿,出去走走,顺带欣赏一下小国舅如何智斗一群憨货。”
“也不能太过小觑对手。”
庞顷赶忙提醒。
“怕出事?那就准备充分点儿,把你的人全都叫上。”
李孜省道,“用不着便罢,用得上的时候,就给我冲上去打砸抢。别说什么两不相帮,就得可劲儿说是那群闹事的人请去的,想要对张家不轨……我再通知一声顺天府,到时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娘的逮回去。
“不是要去讲理,败坏张家小国舅乃至来瞻的好名声么?我就得让他们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天子脚下乱纲常?还有没有王法?”
庞顷笑道:“道爷,如此一来陛下必然龙颜大怒,重惩前去张家捣乱的人及其幕后指使者,还是您狠啊!”
李孜省一甩袖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贫道最近闲得慌,不跟权臣斗,改而跟一群市井小民斗,他们哪个玩得过我?”
“也对,上林苑和钦天监那种小地方,实在屈您老的大才了。”庞顷恭维道。
“哼!”
李孜省轻哼,“都是他们逼的。”
……
……
城外工坊。
一群负责营造的匠人和里边做事的工人,此时乱成一团。
手上的活计都暂时停了下来……
因为没人告诉他们要如何应对这种突发情况,他们只是来此打工的,并不负责为张家解决麻烦。
合同工就做合同工的事。
在张延龄这里,雇佣关系很清楚,且明码标价合情合理,从来不用签什么卖身契。
“时候差不多了。”
柴蒙看了看外面太阳的位置,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手一挥道:“走,出去跟他们会会。”
帐房老王为难道:“先生,二公子没来,这么出去,会不会太过冒失?”
柴蒙道:“真得什么事都靠二公子么?那还要我等作甚?我大小也是个生员,还应付不了几个市井之徒?
“听好了,你们今天都在旁看着,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许出手。后门腾开出路后,你们便从后门离开,这里就交给我了!”
第593章 回击
张家工坊外,此时已经聚拢了大批人。
晋商、京商和鲁商,正是这批闹事者的主要发起者,百来号人全都换上了短衣、小帽等平常服饰,号称是前来围观的百姓。
京城士子有不少被挑拨前来跟外戚张家“讲理”,他们被顶在了人群前头。
真正的百姓占总数或许连三成都不到。
且就算真有跑来看热闹的,也多为左邻右舍,他们平常受了工坊的一些恩惠,对于张家并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更多是来瞧个究竟。
随后而来的是本地坊正。
他带着一些从地方上临时招募来的丁壮,态度相对中立,主要是为了维持秩序才出现在此。
因为坊正生怕闹出什么乱子,尤其知道这里是外戚张家的产业,如果真出事的话,本地坊正很可能要背黑锅。
“尔等何人?来此作甚?”
坊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有着秀才功名在身,带着人挡在了人流前面。
在京但凡当个闲差,能称之为乡老或是乡绅、乡贤的,必定有一定的出身背景,且能在官府那边吃得开,还要家大业大在本地有根底,上下疏通关系皆有门路才可。
一名三十来岁穿着身直裰、头戴方巾的清瘦男子主动挤开人群上前,招呼道:“这位是徐坊正吧?早就听闻您的大名……今日乃我们跟外戚张家之间的一点儿私人恩怨,请不要过分干涉。”
坊正一听对面连自己的根底都知晓,还敢轻视皇后的娘家人,顿时收起轻慢之心,问道:“敢问阁下是……”
男子道:“顺天府的官家人很快就会赶到,在此之前这里不会出什么乱子……请你回避一下。或是退到一旁,做个见证便可。”
“别惹事。”
徐坊正带人避到一边,嘴上发出威胁,“你们不叫官府的人来,我也会叫。来人哪,赶紧去通知五城兵马司的人,不行的话,去县衙那边叫些差役过来。”
“是。”
他背后跟来的家仆,赶紧跑去就近的官衙叫人。
……
……
“出来,出来……把道理讲清楚!”
“欺行霸市者,乃外戚张氏一门是也!”
“仗势欺人,垄断营生,是为朝廷蛀虫……”
“鱼肉百姓,为世人所不齿!”
人流浩浩荡荡到了工坊大门口便停止了前进的步伐,然后换着花样骂了起来。
但言语似乎稍显温和。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少年郎发出感慨:“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遑论商贾乎?这不,连骂人都少几分气势!”
正是张延龄。
张鹤龄主动请缨:“二弟,且让我上前,骂还回去。”
秦昭问道:“二公子,您既然已亲临现场,不去主持大局吗?”
“不用了。”
张延龄环视一圈,发现正不断有人往这边聚拢,尤其是隔着老远就看到一辆还算熟悉的马车缓缓而来,正是李孜省府上的马车,当即道,“未曾想,这群人看起来凶恶,未免也太怂了点儿……
“要换作是我,直接带人冲进院子去,打砸抢一番,只要对方敢反抗就高呼‘外戚打人了’,顺势躺下几十个,鸡血、鸭血抹一身,然后就往外抬人,力争把事情闹大。既然是存心来捣乱的,在门口空口白牙讲道理有那必要吗?”
秦昭抿嘴一笑:“所以当初梁公公的人,就不是您的对手。”
张延龄道:“我可没跟梁芳起过正面冲突,我对付的是彭家人,就是那个叫彭勉敷的家伙。”
张鹤龄闻言气呼呼道:“说起来我就生气,那次还挨了一闷棍,如果再见到那家伙,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大哥,留点儿力气,等下打人用。”
张延龄笑道,“走,去会会,看看是谁来了!”
……
……
李孜省刚从马车上下来,迎头就见到张延龄带着几人迎上前来。
“哎哟,贤侄,你也在呢?”
李孜省笑着拱手,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前辈尊长,给一个后生晚辈行起礼来那是顺溜得紧。
张延龄笑问:“怎么劳烦您大驾前来?”
李孜省道:“这不是闲来无事,听说这边热闹,就过来瞅瞅么?顺道的事情……”
“我也是顺道。”
张延龄随口道。
庞顷好奇地问:“这儿不是您的产业么,怎还顺道呢?”
张延龄道:“正因为是自家的,才顺道来看看,不然我才懒得管呢……这不来了后便有些失望,竟都还没开始……不过如此也好,可以把对手的底细看得更分明些,倒是让伯父您见笑了。”
“哪里话。”
李孜省看了看左右,问道,“令尊不在吧?”
“他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