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534节

  这都能让他猜到?

  原来覃昌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一心给怀恩治病,目的真就是为了把这件事揭破!

  现在连李孜省都知道了,那我那皇帝女婿能不知晓情况吗?

  这样一来,覃昌就不用再背负责任,全看朱祐樘如何决断了!

  李孜省看了看还没回过神来的张峦,好奇地问道:“你应该还没去应约吧?”

  张峦摇头道:“因为搞不清楚覃昌的虚实,我没去,让延龄去了。”

  “嘿,你还挺机灵的。”

  李孜省笑着道,“这下无论如何,你都把自己立足在一个医者的立场上,并没有与这件事发生太大的牵扯,也就谈不上有多大的责任!”

  “嘿!?能有多大牵扯和责任?怀恩生不生病,并不是我能控制的……”

  张峦打从心眼儿里不想掺和进这种事。

  想到之前覃昌求自己为怀恩治病,回头可能皇帝还会再请他帮忙,他就一阵发愁。

  本以为做了大官,还做了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成功混入到读书人的行列,终于不用再充当神棍,演大夫,在人前装腔作势。

  现在才知道,之前表演过一次,还演得出神入化,人家都信以为真,关键时候他就得继续装下去。

  心累!

  李孜省抚摸着下巴,皱眉道:“不知来瞻你感觉如何?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同寻常,其中或有阴谋诡诈……”

  张峦扁扁嘴,不以为意地道:“有何不寻常的?无非就是覃昌有意把事情闹大,以便把怀恩感染重病之事揭发出来……这分明就是在甩锅,仅此而已。”

  “嘿,来瞻,你这随口一言,就直指问题核心哪!”

  李孜省喜滋滋地道,“看来你早就把事情给看透了,却故意不在我面前说,让我担心,是吧?”

  “没有没有,其实我对此也是一脸懵逼,都是延龄帮我分析,我才有所明悟的……”

  张峦主打一个实诚,。

  李孜省白了他一眼:“这点儿小伎俩,还用得着延龄帮你参谋?其实我说的不寻常,主要是这不太符合覃昌这个人的性子。”

  “怎么了?”

  张峦闻言有些纳闷儿。

  李孜省道:“换作以前,就算覃昌知道怀恩生病,他也绝对会守口如瓶,断不会加以干涉。

  “但这次他却一反常态,竟请国丈去为怀恩治病,还把覃吉也一并拉下水……总觉得他在筹谋什么。”

  “筹谋?”

  张峦眉头紧锁,道:“怀公公重病在身,覃昌有何好筹谋的?他可是司礼监的二把手……说句不中听的,若是怀公公不幸过世,恐怕又得他顶上去。只要他在陛下身边一天,司礼监掌印之位怎么都逃不掉吧?还需要他如何筹谋法?”

  李孜省笑道:“来瞻,今时不同往日。一个曾经退过一次,甚至被韦泰挤下去过的司礼监印公,本身又没什么大本事,其实很难在司礼监中立足的……不然为什么是怀恩接替了韦泰,而不是他呢?”

  “这……”

  “再者说了,今日司礼监内,真可谓人才济济,李荣、戴义、萧敬纷纷脱颖而出,哪个不能独当一面?这会儿已不是先皇时期,靠亲疏远近以及论资排辈来决定官职,而是靠能力。司礼监一众太监中,总有能力强过他的。”

  见张峦依然有些不以为意,李孜省笑着道,“而且就算是论与陛下的亲近程度,覃昌及得上东宫常侍出身的覃吉吗?你平时所见,覃吉老实憨厚,从不喜与人争,但其实他也是个厉害角色,能力并不比覃昌差多少,只是少了在司礼监做事的经验罢了。”

  张峦点了点头,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覃昌筹谋的是挣表现的机会,以期在陛下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以便未来他能从怀恩手里接过司礼监掌印之职?”

  “我一时间也说不好。”

  李孜省也有些苦恼,摇头道,“照理说他再怎么争取也不会得陛下亲睐,陛下更多是利用他的经验,培养自己人,等哪一天新人能独当一面了,他就该跟韦泰一样,滚回家养老了。

  “但……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是犯嘀咕,觉得他是要搞大事……也可能是我太过多疑了吧……”

  ……

  ……

  李孜省的无心之言,可算是落到张峦心坎儿里去了。

  一晚上,他都在琢磨李孜省说的那番话。

  “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厂督,特务头子,能筹谋什么?哼,李孜省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说这些干嘛,害得我也心神不宁……我绝对是被他给带偏了!”

  张峦坐在那儿,手旁的几案上摆着几碟下酒小菜,近处还摆放有盛满美酒的酒杯,却已经很久没动过筷,也没拿起酒杯来喝上一口。

  祁娘从外边进来,手上提着盏红灯笼,看了看尚未动过的酒菜,好奇地问道:“老爷怎还不就寝?难道是对今晚的安排不满意?”

  张峦一摆手道:“老黄牛都有休息的时候,何况是人呢?夜夜笙歌,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今晚咱就歇歇,不必安排人了……”

  祁娘笑道:“老爷是该注意下身体了……要不赶明儿给老爷请个大夫回来,给老爷瞅瞅身体?适当进补一下……”

  “呸,把话收回去,你不知道本老爷是干嘛的,是吧?”张峦呵斥道。

  “您……”

  祁娘还真不知道张峦是怎么成名的,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张峦举起酒杯,喝了口才正色道:“我本身就是给人治病的……知道痘疮是谁防治住的吗?是我!我还是先皇的主治医生,近来司礼监掌印怀恩生病,也来找我治病……我若有病的话,还需要找外人?”

  “知道了,老爷,您没病。”

  祁娘讨好一般陪笑道,“乃妾身失言了,请您恕罪!”

  “罚酒罚酒。”

  张峦招呼道,“这样吧,你坐下来陪我喝上两杯。我这会儿心情郁结,有些事怎么都想不明白……唉,伤脑筋啊!”

  “老爷,需要妾身帮您参详参详吗?”

  祁娘还以为张峦想要找个人倾述衷肠。

  张峦摇头道:“这倒不用……真有事的话,我回家找犬子商议便可,你就单纯陪我喝酒。先前在李孜省处我喝得不甚痛快,眼下就当是补上一顿……我这人浑身缺点,贪杯好色,没救了……唉……”

第567章 另一个家

  紫禁城,端敬殿。

  张峦入宫,直接就被请到了这里,他一时间还有些迷糊。

  不是说让我入宫来给怀恩治病的吗?

  怎么把我叫到东宫旧地来了?

  端敬殿内外都在忙碌,很多人搬搬抬抬,张峦立在那会儿一阵别扭,他也不好意思上前问询那些宫女和太监,在场也没人来打扰他。

  等了许久,终于见到女儿从宫门里出来。

  “可让我好等。”

  张峦显得有些不耐烦,往四下指了指,问道,“这是在干嘛?”

  张玗眉眼弯弯,笑着道:“还不是你宝贝儿子弄出来的!”

  张峦皱眉不已,埋怨道:“我早就说过,你不能听那小子的……你看看这好好的地儿折腾成啥样了?先前可劲儿折腾咱们家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又跑来折腾皇宫大内,真是反了他了!”

  张玗本来笑吟吟的,闻言微微蹙眉,问道:“父亲,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你很厌恶被你儿子折腾?那行啊,我请陛下把你恢复原样,贬为白丁,干脆回兴济老家养老去吧!”

  “咳咳。”

  张峦瞬间被呛到说不出话来。

  “唉!”

  张玗幽幽叹了口气,接着道:“陛下因为得知怀大伴重病将死的消息,昨夜难受了一整宿,几次都黯然落泪,寝食难安……这次叫父亲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还是这个……”

  张峦一副我早就料到会是这般光景,怎么都逃不掉的了然神色。

  张玗见父亲消极的样子,无奈道:“其实我也知道,父亲没什么治病救人的本事,应该让二弟直接到宫里来的……唉……”

  “啊!?乖囡,你是这么跟陛下说的吗?”张峦闻言大吃一惊,心想,我这女儿真可以啊,老喜欢拆他父亲的台?

  张玗气呼呼地道:“我还没好意思说呢……但……要是我一直隐瞒不报,是不是就等同于欺君?”

  “别啊,千万别……皇后娘娘,您是贵人,别跟臣下一般见识。”

  张峦哭丧着脸道,“你要真把这事给揭穿了,那为父当初在宫里给先皇治病,就属于是招摇撞骗,绝对是杀头的大罪;

  “再者说了,你不是还有个弟弟会治病吗?为父正好可以从他身上学点儿东西,活学活用……其实为父也不想牵扯进这件事里……你看之前我主动给谁治过病?还不是覃昌求上门来,我才被逼出手,且事前还让你弟弟去亲眼过目,我再照本宣科,这样还不行么?”

  张玗一摆手道:“行了,行了,别说这个了……中午陛下可能就会过来,咱一起吃顿饭,到时带上怀公公,你先想想怎么应对吧。”

  张峦笑道:“还是有个女儿好……跟窝心的小棉袄一样,不像你娘家那俩白眼狼,没事就给为父找气受。”

  张玗白了老父亲一眼,显然没把张峦的话往心里去。

  在这儿说好听的?

  之前还跟我吹胡子瞪眼呢!

  信你个大头鬼。

  ……

  ……

  张玗带张峦参观了设置在东宫旧地的织布工坊。

  走了一圈下来,张峦也是大为吃惊:“这……这些都是你弟弟搞出来的……”

  张玗耐心解释道:“全部是他提前设计好的,图纸都是厚厚一摞,陛下分派人手按图施为,很快便建设成这般模样……宫里边主要是覃老伴和陈贵负责,我就平常过来看看,无须亲自出力。”

  张峦笑道:“那是,你现在贵为皇后,什么事需要你出手?”

  “有时候还是手痒难耐,忍不住就想亲自实践一下!”

  张玗笑着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且做这些事,让我内心感觉无比的安宁和充实。”

  张峦听到这话,心里直犯嘀咕。

  心想,我这女儿是愚蠢吗?

  当上大明的皇后,等着享福就行了,为啥还要事事亲力亲为?这是跟她娘一样都喜欢干活,不会是贱命吧?

  张玗一脸开心地道:“有时候陛下来了,也会跟我一起织布……那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

  张峦这下彻底无语了。

  张玗笑着问道:“怎么?爹想不通吗?入宫前,我也以为来了宫里后,什么事都不用做,跟笼中鸟一样,不见天日。

  “可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儿除了不能出宫外,剩下的都很自由……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且随时可以在宫里边找点事情来做,可以让自己不那么烦闷。”

  张峦理所当然地道:“那是,你深得陛下宠幸,又是一国之母,这皇宫内苑就是你的家,你自然可以在自家后园子转悠。

  “但吾儿,你也得稍微收敛一下性子,女子规行矩步,那都是应该的礼仪,哪里有像你这样没事跑出来瞎溜达的?”

  张玗当即黑下脸来,问道:“爹,你说清楚,谁瞎溜达了?这里可是东宫,乃是我另一个家,我在这儿生活了大半年……我从坤宁宫移驾到这里,故地重游,怎么到你嘴里就成瞎溜达了?”

  “咳咳……”

  张峦差点儿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心想,生女外向也就罢了,问题是嫁得好,就可以连她爹都不放在眼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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