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好李孜省跟庞顷交待完事情,施施然走过来,见到张峦那不寻常的神色,不由好奇问道:“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张峦抬头看了李孜省一眼,一摆手道:“没有,府上好好的……就是司礼监的覃昌覃公公给我来信,说是一位重要的亲人生了场大病,希望我能出面给诊治一番。”
“呵呵。”
李孜省乍一听没太当回事,笑着调侃,“来瞻,你治病救人的本事可说是人尽皆知,但谁都不敢来麻烦你……你可知道是为何?”
张峦仔细想了想,问道:“是否是因为我没治好先皇的病,众人都觉得我医术不精?”
李孜省哑然失笑道:“你也是,先皇重病在身,众太医束手无策,唯独只有你得先皇信任,鞍前马后在病榻前诊脉和确定治病救人的方子……这些充分说明了什么?”
张峦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为啥没人找我……难道是说我沾过先皇的龙体,他人怕我给再给他们诊脉,会无福消受,折了寿数?”
“呵呵。”
李孜省捻着颌下胡须,笑着道,“来瞻,看来你是真没把自己的本事当回事啊……难怪,毕竟你本领大得很,又不只限于治病这一方面。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就是觉得你现在位高权重,不好意思登门来求你帮忙诊病。”
“唉!”
张峦幽幽叹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事关生死了,相熟的人来求我帮忙,我还能见死不救吗?
“只是……我能力有限,能不能出上力就两说了。这不,覃公公为了亲眷都想让我出手帮忙了,这不正好说明……事关生死,那些繁文缛节和身外事,就没人在意了吗?”
李孜省听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分析道:“说来也奇怪,内外臣之间往来,除非是办皇差,否则很少以私下的理由会面。”
“哦,对。”
张峦点了点头,赶忙把信叠好,往怀里塞去。
李孜省又道:“覃公公可是宫里的老人,且是做过印公的大人物,他不会连这点儿规矩都不懂吧?他有什么亲眷生病,应该去找太医院的人,相信那边的人断不会不出手帮忙,为何要找你,还如此神秘?”
“我……”
张峦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李孜省继续分析:“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某一位贵人生病了,又不好随便对外人言,所以就以私下请托的方式来找你帮忙?”
张峦惊讶地问道:“贵人?你是说宫里先皇遗留下来的那些妃嫔吗?”
李孜省道:“宫里的贵人生病,几时轮到覃昌来私下请托你?我是说,有跟他关系比较亲近,且地位隆宠,生病了又不好对外人言,还要遮遮掩掩的人?”
“啊!?”
张峦大为不解,问道,“生病这么大的事,还用得着隐瞒?换作是我,巴不得早点儿找名医来诊治,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习惯!”
嘴上这么说,张峦心里却在想,还好名医就在我身边。
有吾儿在,好像我都能更长寿些。
真好!
不用去求外人,谁都可能会害我,但吾儿却不会。以吾儿的本事,为我治病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孜省道:“那要是来瞻你生病了,一定会尽早让人知晓?”
“这……也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吧。假如我不想上朝,正好借助生病的机会,在家好好休养,自然要对外大肆宣扬,别人前来探病还有一笔额外的进项;
“反之,如果我事业心重,一心要权倾朝野,随时随地都要掌握朝政状况,肯定会竭力隐瞒病情……但是,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会主动去找大夫,让其来给我诊治,不需要让他人请托。”
张峦摇头道。
“呵呵,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李孜省突然笑了起来。
张峦惊疑不定,问道:“你知道是谁?我认识吗?难道是说哪位阁老和部堂?亦或者……”
“都不对!”
李孜省摇头道:“难道你不觉得,这次怀恩怀公公回朝后,气色有些不太寻常,甚至有时连精神都不太好吗?”
“怀公公!?”
张峦摇头道,“以前我又不认识他,我可不知道他以前的精神状态如何,我见到他倒还觉得挺好的,全身都充满了那种……力量?啊不对,乃正气,让人油然生出一种激越的情怀!只是……咳咳,好像吾儿跟你有相同的看法。”
“你是说延龄吗?嘿,咱贤侄可真有本事,继承了你的衣钵。”
李孜省欣然道。
张峦脸烧呼呼的,心想,别是我要继承他的衣钵……总感觉怪怪的,让我这张老脸不知往哪儿搁。
李孜省笑着问道:“咱贤侄还说什么了?”
“你直接唤他名字便可。”
张峦道,“那小子平时神神秘秘的,有些话还不肯明说。李尚书,你的意思是说,其实是……怀公公生病了,怕被人知晓,所以让覃公公来找我问诊求药?”
“嗯。”
李孜省点头,“这是我的分析,做不得准。信上还怎么说?可有约定好时间,在什么地方会面诊脉什么的?”
张峦道:“有提到,不过……我不知该怎么说……我真的要去赴约吗?”
李孜省诧异地道:“能让大明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都如此重视的事,还不惜冒着被人谤议跟外臣私下沟通的风险,前来找你……你没理由拒绝啊。”
张峦道:“听你这一说,好像我更应该拒绝了。”
李孜省笑着指了指前面的院子:“走吧,酒菜已备好,咱赶紧入席……至于去不去赴覃昌的约,你自己决定吧。或者你跟延龄好好商议商议,没想到咱贤侄也是一号人物,说起来就是我没有年岁相仿的闺女,不然都想跟你结亲家了……”
“哦。”
张峦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辛亏你没有。
不然我可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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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1章 算谁的
当晚酒足饭饱后,张峦并没有在李孜省那儿停留太久。
而是早早便告辞,乘坐马车回到了自家别院,且独自睡下。
也是为翌日一早出城去找儿子做准备。
第二天张峦依然没上朝,直接就去城外工坊见儿子,等到了地方却得知张延龄还在呼呼大睡。
“谁都以为这娃儿是个勤奋的好孩子,没想到居然也喜欢睡懒觉……”
张峦小声嘀咕,“他以前可不这样啊。”
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的柴蒙闻言笑道:“张侍郎,您或有不知,二公子乃是快天明时才睡下。昨晚又忙碌了一夜,您说他能不困倦吗?想来这会儿睡得正香呢……不过,你的事情也不能耽搁,要不……这就让人把他叫醒?”
张峦皱眉问道:“他怎这么忙?为什么不白天做事,非得放晚上再做呢?自找的……”
柴蒙叹道:“二公子做事,经常是这般日夜连轴转,谁劝都不听,他老说时间不等人。小小年岁可真是用功。”
张峦皱眉不已,质问道:“我说你,到底谁给谁当先生?你作为老师,平时都不管教他的么?”
“当不起,当不起。”
柴蒙顿时觉得面目无光,扛起东西便往后院去了。
“咦?怎么还走了?本想问问那什么织布机的事呢。”
张峦很郁闷。
又不好意思进去把儿子叫醒,只能在院子里随便找个地方一坐,本想来个静思己过,反省一下过往,结果没一会儿自己也睡过去了。
……
……
张延龄跟张峦会面时,已经临近中午。
“爹,怎么又没去衙门应卯吗?这么早就来了?平时要见你,基本都是日头西斜时……”张延龄调侃道。
张峦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显得精神些,这才开启话题:“有件事,为父实在想不通,昨天又被李孜省好好分析了一通,心里始终不怎么踏实……我觉得还是提前问问你的意见才妥当。”
“什么事?”
张延龄随口问道。
反正老父亲求他办事,已不是一次两次。
习惯就好。
反之如果老父亲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擅作主张,他反倒会很紧张。
张峦随即便把覃昌的书信交给张延龄查过目。
张延龄粗略看完,好奇地问道:“这是谁生病了,还得劳动厂公覃昌来请?这官当得至少要比覃昌大吧?”
张峦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我靠,原来李孜省是因为这个才分析出是怀恩要找我看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神通广大呢。”
“你就是为了这个烦恼?”张延龄略微有些惊讶,“是谁有差别吗?总归是个大人物,给谁看病不是看?”
“当然有差别,其他人能跟怀恩比吗?每当想起要跟怀恩看病,我心就悬了起来!”张峦忧心忡忡地道。
张延龄见状皱眉不已,问道:“还没到约定的时候,连怀恩的面都没见到,你就纠结起来了?”
“是啊,不纠结都不行。”
张峦一副受气包的模样,苦着脸道,“说起来自打给先皇治病后,已经许久没人拿我会治病这事儿来求我了,现在覃昌突然来这么一手,我一时有点儿招架不住。你也知道我是啥水平,这宫里有的是医术方面的行家,你说我在人前给怀恩这样的病患问诊……不容易露怯吗?”
张延龄笑道:“担心个甚?连太医院的国医圣手你都能轻易给糊弄过去,现在还担心起怀恩了?”
“那不一样。”
张峦一脸认真地解释,“怀恩这家伙鬼精鬼精的……要是他觉得我压根儿不会治病,甚至暗地里试探我,我若没及时反应过来,甚至还被他带进沟里,回头他攀咬我一口,诬陷是我把先皇给治死的呢?故此,我再怎么小心谨慎都没错。”
“呵呵,所以爹你不打算去咯?”
张延龄笑着问道。
“这不是来听取你的意见么?”张峦郑重其事地道,“你说去我就去,你说不去我就不去,总归得有个应对方略。”
张延龄道:“爹,如果真是怀恩生病,他自己为何不来?反倒要让覃昌居中请托?”
“这个……”
张峦想了半天,也没说出情由。
“那就说明怀恩不想让人知晓他得了病……那事情又是如何被覃昌知晓的呢?既然覃昌都知晓了,那陛下是否知道怀恩的病情?”
张延龄接连抛出问题。
张峦越听越头大,最后不耐烦地道:“嗨,你说那么多干嘛?这些情况我上哪儿知道去?”
张延龄解释道:“爹,你得明白一件事,给怀恩治病,不能暗地里治,得明着来。知道的你是在为人治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跟怀恩密谋什么呢。
“你是文臣,还是外戚,跟内臣接触一定得公开透明!还有,如果治不好,怀恩因病而殁,到底算谁的?这些都必须得考虑清楚!”
张峦呆若木鸡,过了好一会儿才摇头苦笑:“儿啊,我全听你的还不行吗?你就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
……
京城东华门外一处食肆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