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525节

  张峦眨了眨眼睛,一脸期待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去修书?”

  “对啊,我不说了吗,你乃翰林院掌院学士,先皇既逝,《宪宗实录》该修撰了吧?难道你就没做过准备?”

  沈禄问道。

  张峦一脸懵逼,瞪着无辜大眼,问道:“还有这事呢?怎么没人告诉我这些……我跟你讲,翰林院那个什么掌院学士,我根本就没履任过,更没领导过谁……每次去翰林院都是匆忙进出,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都当我不存在……也没人告诉说,我可以领衔修书啊。”

  沈禄闻言不由汗颜。

  心里在想,你被人骂,那是一点儿都不冤枉。

  人家当官不能说兢兢业业吧,至少把本职工作做得很好,而到了你这里,完全就是朝廷的蛀虫,哪儿有你跟没你都一个样,甚至有你的话还会造成破坏,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干啥的吧?

  沈禄不好指责张峦,只得委婉地说道:“我这只是提供个思路,要是你觉得不行的话,就当我没说吧。”

  “别别别,你这提醒非常好,也非常及时,只是我不太会修书,或许会耽误正事。不过,好在我有……”张峦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我不行的话换我儿子上也不是不可以。

  但随即他就意识到,这么说的话实在太丢人了。

  你说出谋划策这事儿,由儿子从旁协助,那还说得过去,完全可以用自家小孩有灵性或是脑子活泛等等当作说辞。

  但你要说修书嘛……还是修撰《大明宪宗皇帝实录》,你也要用你儿子,那不是儿戏吗?你老脸还要不要了?

  沈禄好奇地问道:“你有什么……?”

  “我是说,我在学术界,好歹还有那么点儿知名度,还有几个知心朋友,或许他们能相助一番。”张峦心花怒放。

  真是庆幸啊!

  今天让我遇到了沈汝学,从他这里得到一番提点,令我茅塞顿开,原来我应该走修学修书这条路,才能挽回我那日渐败坏的名声。

  恰好,我有个随便什么事都能帮到我的好儿子。

  你说这不是巧了吗?

  沈禄道:“来瞻,在下不知你所说的朋友是哪些,但我觉得吧,修这种盖棺定论的史书,外人是帮不上忙的,得靠翰林院中一众大儒……我从来都没资格去翰林院,对翰林院内的差事也不好贸然做出评价。”

  “行行行,汝学你要是没见识过,回头我带你去参观游历一番。”张峦心情突然非常晴朗,笑眯眯地道,“顺带我再请你吃餐饭。”

  “不用了,你看我冒昧而来,绝对不是为了这些琐碎的事情……我在通政使司供职,短时间也没法跟翰林院牵扯上关系,暂时就不去自讨没趣了吧!”

  沈禄谦让地道。

  “行啊,你想怎样就怎样。总归你是亲戚,以后咱经常走动。”

  张峦笑眯眯地道,“正好我这边有些事,正打算一一请教……你说你当官这么多年,也算得上从政经验丰富,我可算是找到能好好问询之人了。”

  “啊?遇到事情,你不应该请教令郎延龄么?”

  “他还是个孩子,懂个球啊?”

  张峦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却在想,吾儿的大能耐,还能让你知晓?必须得混淆你们的视听!

  ……

  ……

  张峦在沈禄这里认真取经。

  等结束后,不顾天马上就要天黑,没有选择留在家中,也不去崇文门的外宅安逸享乐,而是径直出城去找儿子商议修书之事。

  等他出城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常顺一边赶车一边回头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这天都黑了,您要出城怎不多带点儿人手?”

  “这里又不是我老家那旮旯地儿,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还能有人劫道不成?那边那边……专心着点儿,居然走过了!”

  “哦,哦。”

  常顺赶紧跳下马车,调转车头。

第556章 都需要名声

  等张峦见到儿子,已经是上灯时分,张延龄正在跟一众工匠开会,进行纺纱机和织布机的组装调试工作。

  得知张峦前来,张延龄心里很纳闷儿。

  毕竟以他所知,最近老父亲一到晚上就比较“忙”,不是去见李孜省,就是自己去别院找乐子。

  好像对骤然富贵的张峦来说,夜生活就是他的全部。

  能在这个时候见到张峦前来,张延龄揣测,或许是便宜老爹有非来见他不可的理由,亦或者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等见过面,坐下来后,张峦的一番话立即让张延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不着调。

  “吾儿,为父其实就是不甘心,你说我为大明做了那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么一直被人骂,骂得还很难听,心里能不觉得憋屈吗?你姑父给我指出了一条明路,你说我要是把修书这差事承担下来,那我不得名留青史?”

  张峦幸福地憧憬起来。

  张延龄听了哭笑不得,问道:“可是……爹,修皇帝实录这种事,无论如何总撰官也落不到你头上吧?”

  “嘿,你怎么瞧不起为父我?为父可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名义上现在翰林院以我为主……”

  张峦黑着脸看向儿子,大声驳斥。

  张延龄有些无奈,摇头道:“爹,你别急着瞪眼,我且问你,这件事除了沈家姑父跟你提过,还有任何人与你说过任何相关的话题吗?你只告诉我有没有……”

  “这个……倒是真没有。”

  张峦想了想回道。

  “这不就得了?”

  张延龄耸耸肩,道:“哪怕是陛下,在修书这种事上,也不可能主动邀约你……因为谁都知道,你只是监生出身,才学仅限于秀才,擅长的是出奇谋,专门坏别人的事,而非修书。”

  “那……先皇和陛下知道我水平有限,怎么还让我当翰林院掌院学士?”

  张峦心里有些不爽。

  翰林院我都能说了算,为什么修书我却不行?

  就因为我出身低,别人就觉得我一定修不出来合格的史书?

  张延龄再道:“爹,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你可以自个儿把书修好,进呈给陛下,让陛下看到第一眼就大为满意,通读后找翰林院的人编撰的比对一番,发现他们修的书既比你慢,又没有你的详实,然后你就……”

  “……”

  张峦听到这里,整个人已经有些绷不住了,黑着脸喝斥:“你小子,诚心拿为父消遣的是吧?你不帮忙就袖手呗,干嘛说风凉话?

  “为父从没说要自己单干!那可不是修学问,而是撰写《实录》,皇帝的起居等事都是提前记录好的,几十年的繁杂内容都要做整理,更要进行筛选……我连先皇具体做过什么都不知道,独自闭门造车能行吗?”

  张延龄笑着问道:“也就是说,爹你没自信咯?”

  张峦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来求儿子帮忙的,吹胡子瞪眼只能起到反效果,立马改用和颜悦色的口吻:

  “为父我是不太有自信,但这不恰好是你的优点吗?唉!其实为父也意识到了,为父见不到起居注那些东西,也没法从宫里拿来给你过目,所以交给你完成不太现实。

  “好在这事儿的重点是我作为领导,居中统筹即可,并不需要亲自参与修书,一个人可是完不成那么繁重的工作的,你只需要不时指点下方向……这样都不行的话,看来是为父想多了啊……”

  张延龄立马道:“爹,你要是真想修《实录》,我可以帮你,其实这不是什么难事。”

  “不太妥当吧?”

  这下轮到张峦自己否认自己了,“之前乃为父考虑不周,从你沈家姑父那儿打听到门路后就一门心思想把事情告诉你,让你把为父完成。

  “现在想来,为父还是操之过急了……修书何等繁复,需要调集的资料何其多?没有高深的学问怎么都总结不出来……故此,陛下不太可能把这种需要长时间埋首故纸堆的差事交给我,我往前凑作甚?还不如考虑一下如何修河赚名声……”

  张延龄没好气地道:“爹,你别自怨自艾了,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事情。”

  “正经的?”

  张峦诧异地问道,“你真想独自把书修好?”

  “嗯。”

  张延龄点头道,“前一段时间,我是比较忙,应该没时间帮爹你修书,但这几天……马上就要闲下来了,就剩下入宫调试机器,还有投资组建织布厂之事了。”

  “就这些还不够你忙的?”

  张峦越发诧异了。

  “爹,难在前期筹备,一旦开启了,有宫里人相助,我这边慢慢就会空闲下来。”张延龄笑道,“这样一来,正好帮你修修书,帮你完成治学名扬天下的心愿。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张峦跟儿子交谈一番后,心情大佳,笑眯眯地夸赞道:“要不是你是吾儿,那你真可谓吾之子房。”

  “爹,我帮你就是帮张家,同样也是帮我们兄弟二人。”张延龄解释了自己做这些事的动机,“我不全是帮你一个人,你不用太领情。”

  “对对对,为父成就一番功业,自然也会连带荫蔽于你们,咱张家兴旺发达指日可待!”张峦觍着脸说道。

  张延龄揶揄道:“嘿,爹你的意思是……我还得靠你的荫蔽才行?”

  张峦理所当然地道:“为父已经算是成功混进大明的官场洪流中,而你这不是还没混进队伍里来吗?

  “你确定将来的造诣,一定就比为父高?为父可是阴差阳错,凭借李孜省、先皇和当今陛下几次用人才升迁到如此高位的!

  “儿啊,当官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是说你能力强,就一定能得到器重,怀才不遇的事自古以来屡见不鲜啊。”

  张延龄笑着问道:“连我堂堂国舅爷,都可以怀才不遇吗?”

  “正因为你是外戚,才更容易怀才不遇啊!”

  张峦郑重地说,“你别把当官之事看得太过简单了。”

  “我没说自己想当官啊。爹,你看我现在做的事情,跟当官的有什么联系吗?”张延龄微笑着问道。

  张峦一怔。

  随即想到,儿子最近一直忙着做生意,大把大把地给家里赚钱,好像还真没去想什么当官的事,反倒是频频为自己在朝中做官出谋划策,自己这官不能说越做越大嘛,至少是越来越重要,已是大明王朝不可或缺的一号人物。

  “儿啊,你都在忙些什么?刚才见到你跟那些市井之徒混迹在一起,差不多都快跟他们勾肩搭背了!”

  张峦皱着眉头道,“为父不是瞧不上那些具体做事之人,但你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又是上位者,得顾全体面……说出去话也不好听啊!”

  张延龄笑道:“爹,瞧你说到哪儿去了……他们都是我精心培养出来的工匠,从开始烧制琉璃时,就已经在帮我干活了,我指导了他们很多化学和物理知识,相当于我的半个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说我不对他们好对谁好?以后他们还得卖力给我干活赚钱呢!”

  张峦道:“这些市井之人最重利益,我看他们未必会一直追随你……他们一定跟徽商保持着某种联系,万一那边出更高的价钱招揽他们,他们肯定会跑到你对家去……到时候你怎么办?”

  “有这种可能吗?”张延龄笑着问道,“爹,你是觉得我给的银子少了,还是觉得人家徽商不懂规矩?现在我们家跟徽商谁是老大,难道还不清楚吗?我实在想不出徽商背叛我们家的理由!”

  “也罢,为父说不过你……宫里织布之事,你进展如何了?”张峦问道,“以你刚才所言,马上就要闲下来了?还是说,这事十有八九得黄?”

  “不是,事情已经快成了,我明天就得入宫一趟,去见姐姐。”张延龄道。

  张峦撇撇嘴道:“见皇后作甚?别没事就跑去麻烦你姐姐。”

  “那可不行。”

  张延龄道,“这次的织布工坊,姐姐才是实际操刀人,她会主持整个项目,而我就只是充当顾问而已。”

  “顾问?”

  张峦大为惊讶。

  张延龄道:“当然,姐姐遇到什么麻烦,我会从旁协助解决……爹,你需要好名声,难道姐姐就不需要了吗?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们父女很像,最近爹你入宫就没跟姐姐多聊聊?”

  张峦黑着脸道:“没有、没有!上次见他,被她结结实实凶了一顿,让为父觉得很没面子,所以最近就没去。”

  张延龄笑道:“爹,你还挺记仇的嘛……你可别忘了,咱们家的荣光是谁给带来的,你是臣子,岂能跟大明的皇后吹胡子瞪眼,不要脑袋了?”

  “哼,就算她是皇后,我也是她爹!”

  张峦一副凶恶的神色,“这是法度和纲常,永远不能变的,没我就没她!当上皇后怎么了?就算她当太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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