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38节

  “那……”

  万贵妃问道:“灾异发生了吗?”

  “这……”

  朱见深略显为难,道,“昨天预测发生地动的地方,乃大明西北宁夏地界,距离京城好几千里路程……总需要一些时日才能验证,朕已着人去查探,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

  万贵妃问道:“有了灾异,定好的事情就要取消?”

  “朕还是那句话,人言可畏啊!”

  朱见深苦笑道:“若宁夏真的发生地动,而朕又下旨易储,御史言官必然疯狂上奏阻止,朕必然不胜其扰,最后闹得朝野不宁不说,事情恐怕也会不了了之,毕竟谁都不敢公然忤逆上天的意思,包括朕在内。

  “当然,朕并不准备就此将易储大计搁置……朕是这么想的,这次宁夏灾异无论是否发生,其后或许很长一段时间天下都是太平年景,只要无事发生,风平浪静之下朕再提出易储便无阻碍。

  “朕这么做,其实也是抱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心思,毕竟若真是上天示警,公然与天意对着干,对朕跟爱妃的身体健康或许会很不利。朕未及四旬,年富力强,时间上完全耗得起……”

  万贵妃一听,脸色顿时变得好看许多,却还是赶紧问道:“以陛下之意,无论宁夏是否发生灾异,易储之事不会变了,是吗?”

  “对。”

  朱见深肯定点头,“太子性子太过软弱,且体弱多病,恐怕很难担当国事。朕做这一切,也是为祖宗社稷着想,可谓用心良苦啊!”

  万贵妃心中暗笑不已。

  怎么皇帝的说辞,跟梁芳那个太监说的没什么两样?

  换太子明明就是私心作祟,却非要把理由说得那么高大上。

  万贵妃道:“那妾身就等着了,别到时又因为什么事给耽误了。”

  “不会不会。”

  朱祐樘笑着说道,“天下间哪儿有那么多灾异?待这次的事情一过,一切就算完结,年关前或许就可搞定。”

  “好。陛下,咱们一言为定。”

  万贵妃可不会惯着朱见深的坏毛病,说话就要把话给说死,你是皇帝更要金口玉言,绝不容更改。

  ……

  ……

  丙子日过去,京师太平如常。

  主要是因为宁夏发生的事情要传到京师需要几天,张延龄一点都不紧张,因为既然已在历史上发生过,就算因他产生一点蝴蝶效应,也不可能让一场既定的地震消弭于无形。

  否则他就不是人,而是玉皇大帝了。

  此时已是腊月中旬,家家都在采办年货,老张家也一样,因为张峦奉命前去太医院在京城大街上搭建的诊棚为人种药,平时还要兼着国子监的学业,有点顾不上家里,采办年货之事就由张延龄协同金氏去办。

  张鹤龄虽然偶尔也会出面,但只能干点辛苦活,一旦从老娘那儿讨到点银钱就去买好吃好玩的东西,然后伺机跑出去疯玩,一整天都见不到他人影。

  这天张延龄刚押送马车运了批年货回来,乃是几袋大米、面粉和布匹等物,车夫可不管卸货,揣着手等候,一切都要张延龄自己卸,等他把所有东西搬到院子里,马车离开,他抹了把汗,到厨房的水缸前打水洗脸。

  “怎么不用井水?”

  闻声出来的张玗进到厨房问道。

  张延龄手上拿着干布,一边擦脸一边笑着道:“院子里的井无遮无掩,昨晚上冻了……姐姐不知道吗?这两天可真冷。”

  张玗点点头,又问:“我的事……怎么样了?我是问,联姻的事。”

  张延龄好奇打量过去,倒把张玗看得有些羞怯了,毕竟大姑娘家家的当着弟弟的面询问婚事,有点急着嫁出去的意思,让她觉得一阵害羞。

  “不是说好了,姐姐只需等着应选太子妃便可吗?”张延龄道,“咱就在京城,要是朝廷给太子选妃,咱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那……爹就没在国子监中寻摸一下?”

  张玗显然不想把鸡蛋都放在当太子妃这个篮子里。

  如果女儿家的婚姻大事,都要靠那种天上掉金子的稀罕事来撑着,那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过离奇扯淡了。

  至少张玗不会被老父亲和弟弟几句话蒙蔽,还是要着眼于现实。

  而现实就是,等太子选妃还不如赶紧找个好人家,尽快把婚事给定下来。

  张延龄道:“父亲刚进国子监,认识的人不多,年后监里又会来一批新人,他们中很多乃官宦子弟,初来乍到肯定想与人结盟联姻,到时姐姐就有机会了……

  ”姐,问你个事,要是伱遇到一个意中人,与其情投意合,不料又选上太子妃……你会选哪个?”

  张玗蹙眉:“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说完,张玗不理会弟弟,气呼呼转身走了。

  张延龄看着张玗那婀娜的背影,心里也在担心,这姐姐……还真有点与众不同呢!她到底是选择嫁给爱情呢,还是嫁给现实?

  就在张延龄琢磨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时,门口传来沈禄的声音:“贤侄,令尊可在家?”

  张延龄赶忙迎出门:“姑父,您怎么来了?我爹去给人种药了,娘出门去采办年货,家里没人。”

  沈禄道:“快,带我去找令尊。刚得飞马传驿,说是宁夏有灾异发生,因尚未得官府正式公文,尚不确定具体情况。

  “李侍郎找令尊去商议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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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今时不同往日

  沈禄带着张延龄出门,招呼他一起上了马车。

  张延龄掀开车帘,指向前方街道转角处,“离家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沈禄点点头,正要让张延龄引路。

  张延龄突然问道:“李侍郎为何不亲自来呢?”

  “你说什么?”

  沈禄一怔,随即微微皱眉,“延龄,令尊跟我说,你年岁虽小,却明事理,通是非,李侍郎何等人物,岂能随便造次呢?”

  张延龄却道:“姑父,您或有不知,最近家父在太医院派来的人协助下,于城内设立诊病之所,为百姓种药,却受尽白眼。平时那儿没什么人去,家父明明可以到国子监专心读书,如今却被人晾在街头。”

  沈禄有些诧异:“这怎么可能?李侍郎亲自向礼部打的招呼,太医院的人焉敢如此糊弄?你不会是弄错了吧?”

  “没错!”

  张延龄重重点头,苦笑道:“或许太医院的人没把李侍郎的话放在心里吧……总之家父受了不少苦楚,若是李侍郎能亲自前来,对家父表现出极大的礼重,情况自然大不一样。家父曾说,若预测宁夏地动之事兑现,他还有一件更要紧的天相灾异,要跟李侍郎说。”

  “啊!?”

  沈禄大吃一惊。

  能提前几天准确预判出宁夏地震,已是不可思议之事,原来自己这位大舅子还有更牛逼的谶言等着他?

  张延龄继续加注:“家父一直希望能出人头地,姑父既然出了手,那为何不再多帮一次?若是李侍郎肯亲自去见家父,当面鼓励,定会让家父提升信心,以后做事也会更加用心。”

  “有道理。”

  沈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道,“伱先去找你父亲吧……你且告诉我地址,我立即去请李侍郎亲自到诊棚为你父亲撑腰。”

  ……

  ……

  张延龄跟沈禄说明了张峦为人种药的诊棚具体在哪儿,随后便下了马车,一路小跑去见张峦。

  此时的张峦,正悠哉悠哉坐在棚子外边,手撑着脑袋晒太阳,那吊儿郎当样根本就不像是给人看病的大夫,倒像个摆摊为人算命的神棍,不远处几人说说笑笑,状极轻佻,明明是来是给张峦打下手的,但从他们的反应来看,欠缺对张峦起码的尊重。

  “你来作甚?”

  张峦瞅见蹦蹦跳跳过来的儿子,一本正经地道,“为父早说过了,这里不用你帮忙,家里的事你撑着点……年货都采办完了吗?”

  最初张峦来这处诊棚为人种药,的确是带了儿子前来助阵,因为当初在家乡时他们就是父子一起上阵,事半功倍,效率很高。

  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京城首善之地,可不像兴济的百姓那么好糊弄,人家又没听说过他的大名,再说他一个生员兼监生的名头在这进士、举人满地走的地头完全没有号召力,加上京城在杏林拥有话语权的人太多,随手拎出一个都碾压他,所以压根儿就没什么人来。

  更主要的是,京城防疫工作做得好,天花发现一个隔离一个,疫病并没有流传开,自然没人会迫切去种药防病。

  张延龄挂着一脸狡黠的笑意,凑到张峦耳边轻声道:“刚才姑父来家里找过你,还问我你在何处。”

  “他来了吗?哪儿?”

  张峦一听自己妹夫来了,突然打起了精神。

  这几天他的确受了不少白眼,若是有个当官的来给自己撑撑场面,绝对能让他找回不少面子。

  张延龄看了看左右,见没人注意,这才低声道:“宁夏那边已有消息传回,地动之事十有八九为真……李侍郎派他来请你过府一叙。”

  张峦本来满怀期待,闻言眼神骤然变得冷漠,斥道:“你个孽子,休在这里胡言乱语,诚心拿为父开涮,是吧?”

  说到这儿,张峦还是有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你信口雌黄说什么宁夏地动,害得为父最近只能潜心在这里为人治病,就是图用心做事,换得李侍郎的宽宥……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呢?”

  张延龄扁扁嘴:“爹不信就算了……我跟姑父说,他一个人来,还让父亲大老远跑李府一趟,太没诚意了,父亲矜矜业业为朝廷做事,却受人冷落,实在让人心寒。我让他请李侍郎亲自来诊棚见父亲。”

  “什么?”

  张峦霍然站起,差点儿就要挥手,突然意识到事情太过严重,就算把儿子打一顿也无济于事。

  这巴掌不知是该往儿子身上招呼,还是往自己脸上糊?

  张延龄退了一步,倔强地道:“我把事通知到,李侍郎一会儿就会抵达诊棚,父亲爱信不信。”

  张峦哭笑不得,人像是麻爪了一般,来回踱步:“你个臭小子,光给为父找麻烦……人家李侍郎是何等尊贵的人物?他肯召见已是莫大的荣幸,你居然还敢蹬鼻子上脸……”

  张延龄叹道:“爹,你将来可是要当国丈的人,能不能有点儿气势?在预测灾异这件事上,你跟李孜省乃通力合作的关系,现在是他有求于你……让他亲自来见,有何不妥?”

  “我……你……哦对了,你说得可是真的?你姑父真的到过家里,还说……宁夏地动发生了?”

  张峦忐忑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只能眼巴巴向儿子求证。

  “嗯。”

  张延龄昂着小脑袋,一副不屑的模样,斜目道,“姑父说是通过特定渠道,派人八百里加急前去查实,官方的消息估摸明后两天就会传到京城。”

  张峦数着手指头,道:“算算日子,的确也差不多了,可是……我张口胡诌宁夏会发生地震,怎可能那么凑巧就发生了?你且说,当日你与为父说那些,可是你……”

  张延龄瞪大眼,一脸无辜地道:“爹,我说我出去找了个很有能耐的算命先生,花了几文钱,让他给我算的,你信吗?”

  “嘿,你还拿为父逗闷子呢?”

  张峦气得咬牙切齿。

  张延龄耸耸肩:“情况紧急,现在不是计较这件事的时候,具体情形等回到家中,我可以跟你详加解释……

  “眼下李孜省马上就要来诊棚,我跟他说,你还有个更厉害的谶言,关乎到太子储君之位安稳,沈家姑父这才肯回去请李侍郎亲自前来。

  “父亲,这次你信还是不信?”

  张峦整个人都呆住了。

  被儿子耍了一次又一次,看起来自己好像每次都得了实惠。

  可问题是,自己被蒙在鼓里,就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父亲还是先听儿细说,父亲可一定要记牢了,尤其是一些说辞很关键,容不得出一点差错……

  “不过还好,有儿在身边,到时若父亲实在记不住,儿在后面会稍作提醒,应该不会有问题。反正李侍郎之前就请你过府,这次他若肯亲自前来,就代表他对你有十足的信心,咱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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