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37节

  朱祐樘不解地问道:“地动?”

  “是。”

  怀恩指了指天空,“他的谶言,说就在今天,且就在今晚。要是地动真发生的话,几天后,消息就会传到京师。到那时朝中易储的言论就会自然淡下来。”

  朱祐樘反问:“就算真发生地震,先生认为,父皇会改变初衷吗?”

  怀恩摇头苦笑。

  他想把朝廷废太子的举动,推到大臣的言论上,但他也知道,太子并不愚蠢,哪能不知一切的恩怨均在于他那父皇身上?

  如果皇帝没有易储的打算,下面的人有再大的胆子,敢胡言乱语?

  怀恩道:“能把事往后拖一拖,也是好的。为今之计,希望陛下能早些为太子选妃,如此太子储君之位方可稳固。”

  “可……可是……”

  朱祐樘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让父皇这么做……我……我不敢……去争取……”

  “唉!”

  怀恩叹道,“朝中清流之臣不少,但每当有人提及此事,陛下都会勃然大怒,关键还在于有人从中作梗。非要有大事发生,或才可有转机。”

  朱祐樘问道:“先生可有良策?”

  怀恩摇摇头,意思在这件事上,他也无能为力,略显无力道:“先前倒是听陛下提及,太子也到了选妃的年岁,择日可作安排,再细问,陛下就有意岔开话题。不过想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水到,渠自然成。”

  “奴婢且去,明日一早便动身离京。再见已不知是何日。太子定要珍重。”

  朱祐樘紧紧地抱住怀恩的肩膀,声音哽咽:“先生也保重。定与先生有再见之期。”

  ……

  ……

  皇城。

  安喜宫。

  御马监太监梁芳,借着给万贵妃献药的由头,入内苑跟万贵妃提及有关易储之事。

  万贵妃此时正在病中,但表现得还没多严重,偶尔还可以起来走动,太医院那边诊断,乃疑难杂症,或跟肝病有关,休养一段时间就能自然痊愈,所以万贵妃对自己的病并未太过担心。

  年届五十七岁的她,保养极好,眼角没有一丝皱纹,面颊丰腴而不失秀美,尽显雍容华贵,身旁所立婢女也并非姿色平庸之辈,但她从来都不担心身边这些女人会抢走皇帝对她的宠爱。

  听了梁芳的话,万贵妃一副慵懒的模样,身子斜靠在软枕上,往外面稍微侧了一下,道:“换不换太子,你一个中官,为何如此在意?”

  梁芳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支支吾吾:“奴婢全是为贵妃娘娘您考虑……太子对您多有毁谤之语,若以其为储君,只怕会对万氏一门不利。”

  “是吗?”

  万贵妃斜眼瞅着梁芳,“陛下春秋正盛,本宫怕那些作甚?倒是你,听说跟太子多有不和?”

  梁芳连忙解释:“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奴婢与太子鲜有见面,且并未有过任何交恶,还请娘娘明鉴。”

  此时的梁芳当然不能说实话。

  其实他跟太子的“仇怨”,倒不是二人正面冲突所起,乃因成化帝一句话。

  《明史》曾有记录:

  “……久之,帝视内帑,见累朝金七窖俱尽,谓芳及韦兴曰:‘糜费帑藏,实由汝二人。’兴不敢对。芳曰:‘建显灵宫及诸祠庙,为陛下祈万年福耳。’帝不怿曰:‘吾不汝瑕,后之人将与汝计矣。’芳大惧,遂说贵妃劝帝废太子,而立兴王。”

  梁芳最怕的就是太子有朝一日登基后,找他秋后算账。

  万贵妃先是拿出一副吃定梁芳的口吻,半晌后语气稍缓,道:“你对本宫也算忠心,在太子的事情上本宫既已应允伱,便不会袖手旁观。

  “不过说来也奇怪,本宫先前与陛下提易储之事,陛下一口答应,却不知为何这几天又突然没了消息。”

  梁芳道:“乃李孜省上奏圣上,言及丙子夜会有地动发生……便在前日。”

  万贵妃皱眉不已:“明知陛下有意易储,李道士还如此上奏,这是嫌活够了么?他不是你的人?”

  梁芳一脸苦恼:“先前此人的确为奴婢引荐于圣前,但随后他逐渐得宠,早已不听奴婢的话,且如今他在朝为官,奴婢在掖廷,已久不往来。”

  “哼!”

  万贵妃脸上满是不悦之色,举起案头的茶杯抿了一口,冷冷道,“靠夤缘攀附才得如今的地位,却不思报于源头之恩,这种人实在不值得大用。这两天本宫面圣时,会提一句……咳咳,本宫身子不适,就不多送了。”

  梁芳急忙道:“奴婢为娘娘准备了一些调理滋补之用……”

  “留下吧。有心了。”

  万贵妃满意点头,“太子的事,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本宫看他性子挺温和的,且身子骨孱弱,一到秋冬时节,走起路来老态龙钟,可不比陛下盛年躬体。”

  这是在提醒梁芳,你与其担心太子,还不如关心一下皇帝和我的身体。

  太子就是个病秧子,指不定谁走在前面呢。

  梁芳道:“奴婢只是为大明江山社稷考量,绝无私心。”

  “好,记住你没私心这句话,将来可别被人参劾包藏祸心,本宫饶不了你……回头你去见见我万家人,多帮衬些。宫外的事,本宫实在顾念不上。”万贵妃提醒。

  “奴婢领命。”

  梁芳非常识趣,见万贵妃已知晓自己的意图,便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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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势不可挡

  当天晚上。

  成化帝朱见深探望病中的万贵妃,并在安喜宫内留宿。

  夫妻二人吃过晚饭,洗漱过后到了榻上,万贵妃便急着找丈夫诉苦。

  “臣妾听闻,陛下先前找人谈及为太子选妃之事……不是说陛下已打定主意,等易储之事完成,为其封王后再选妃,成家立业后便送去封地吗?”

  万贵妃看准机会发难。

  朱见深果然有些吃不消,他将万贵妃搂入怀里,悉心安慰:“并非朕的意愿,乃是太后叮嘱,朕不得不循例问问,毕竟太子年岁也不小了,朝中已开始有人议论。”

  “哼……”

  万贵妃冷哼一下,蹙眉道:“我看谁敢胡言乱语,打不烂他的嘴。”

  朱见深微微摇头:“人言可畏。”

  万贵妃白了丈夫一眼,问道:“那陛下为何到现在都不易储呢?要不是这两天外人提及,臣妾尚不知,原来陛下已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爱妃,你怎能如此说呢?”

  朱见深如同个妻管严般,急忙解释,“本来朕已准备发中旨,不过是例行找人问了问,方知昨日大明某地有可能发生了灾异之事……鉴于上天示警,朕不得已之下,这才暂且把事放下。”

  “那……”

  万贵妃问道:“灾异发生了吗?”

  “这……”

  朱见深略显为难,道,“昨天预测发生地动的地方,乃大明西北宁夏地界,距离京城好几千里路程……总需要一些时日才能验证,朕已着人去查探,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

  万贵妃问道:“有了灾异,定好的事情就要取消?”

  “朕还是那句话,人言可畏啊!”

  朱见深苦笑道:“若宁夏真的发生地动,而朕又下旨易储,御史言官必然疯狂上奏阻止,朕必然不胜其扰,最后闹得朝野不宁不说,事情恐怕也会不了了之,毕竟谁都不敢公然忤逆上天的意思,包括朕在内。

  “当然,朕并不准备就此将易储大计搁置……朕是这么想的,这次宁夏灾异无论是否发生,其后或许很长一段时间天下都是太平年景,只要无事发生,风平浪静之下朕再提出易储便无阻碍。

  “朕这么做,其实也是抱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心思,毕竟若真是上天示警,公然与天意对着干,对朕跟爱妃的身体健康或许会很不利。朕未及四旬,年富力强,时间上完全耗得起……”

  万贵妃一听,脸色顿时变得好看许多,却还是赶紧问道:“以陛下之意,无论宁夏是否发生灾异,易储之事不会变了,是吗?”

  “对。”

  朱见深肯定点头,“太子性子太过软弱,且体弱多病,恐怕很难担当国事。朕做这一切,也是为祖宗社稷着想,可谓用心良苦啊!”

  万贵妃心中暗笑不已。

  怎么皇帝的说辞,跟梁芳那个太监说的没什么两样?

  换太子明明就是私心作祟,却非要把理由说得那么高大上。

  万贵妃道:“那妾身就等着了,别到时又因为什么事给耽误了。”

  “不会不会。”

  朱祐樘笑着说道,“天下间哪儿有那么多灾异?待这次的事情一过,一切就算完结,年关前或许就可搞定。”

  “好。陛下,咱们一言为定。”

  万贵妃可不会惯着朱见深的坏毛病,说话就要把话给说死,你是皇帝更要金口玉言,绝不容更改。

  ……

  ……

  丙子日过去,京师太平如常。

  主要是因为宁夏发生的事情要传到京师需要几天,张延龄一点都不紧张,因为既然已在历史上发生过,就算因他产生一点蝴蝶效应,也不可能让一场既定的地震消弭于无形。

  否则他就不是人,而是玉皇大帝了。

  此时已是腊月中旬,家家都在采办年货,老张家也一样,因为张峦奉命前去太医院在京城大街上搭建的诊棚为人种药,平时还要兼着国子监的学业,有点顾不上家里,采办年货之事就由张延龄协同金氏去办。

  张鹤龄虽然偶尔也会出面,但只能干点辛苦活,一旦从老娘那儿讨到点银钱就去买好吃好玩的东西,然后伺机跑出去疯玩,一整天都见不到他人影。

  这天张延龄刚押送马车运了批年货回来,乃是几袋大米、面粉和布匹等物,车夫可不管卸货,揣着手等候,一切都要张延龄自己卸,等他把所有东西搬到院子里,马车离开,他抹了把汗,到厨房的水缸前打水洗脸。

  “怎么不用井水?”

  闻声出来的张玗进到厨房问道。

  张延龄手上拿着干布,一边擦脸一边笑着道:“院子里的井无遮无掩,昨晚上冻了……姐姐不知道吗?这两天可真冷。”

  张玗点点头,又问:“我的事……怎么样了?我是问,联姻的事。”

  张延龄好奇打量过去,倒把张玗看得有些羞怯了,毕竟大姑娘家家的当着弟弟的面询问婚事,有点急着嫁出去的意思,让她觉得一阵害羞。

  “不是说好了,姐姐只需等着应选太子妃便可吗?”张延龄道,“咱就在京城,要是朝廷给太子选妃,咱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那……爹就没在国子监中寻摸一下?”

  张玗显然不想把鸡蛋都放在当太子妃这个篮子里。

  如果女儿家的婚姻大事,都要靠那种天上掉金子的稀罕事来撑着,那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过离奇扯淡了。

  至少张玗不会被老父亲和弟弟几句话蒙蔽,还是要着眼于现实。

  而现实就是,等太子选妃还不如赶紧找个好人家,尽快把婚事给定下来。

  张延龄道:“父亲刚进国子监,认识的人不多,年后监里又会来一批新人,他们中很多乃官宦子弟,初来乍到肯定想与人结盟联姻,到时姐姐就有机会了……

  ”姐,问你个事,要是伱遇到一个意中人,与其情投意合,不料又选上太子妃……你会选哪个?”

  张玗蹙眉:“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说完,张玗不理会弟弟,气呼呼转身走了。

  张延龄看着张玗那婀娜的背影,心里也在担心,这姐姐……还真有点与众不同呢!她到底是选择嫁给爱情呢,还是嫁给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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