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一副抱歉的模样。
庞顷笑道:“能在贵府用膳,一直都是道爷期许的事情,这次张先生帮了道爷大忙,且还是三个……坐下来把酒言欢乃题中应有之意。”
李孜省皱眉不已,喝道:“炳坤,你这叫什么话?是不是想说,应该我请来瞻,不应该让来瞻请我?”
“都一样,都一样。”
庞顷脸色颇为尴尬,唯唯诺诺道。
“延龄,你去跟你娘说一声,让厨房那边好生准备,把家里珍藏的御酒拿出来。”张峦一挥手道。
“不用御酒,平常酒水便好,上次……喝得不省人事,那御酒劲儿实在太大了。哦对了,韦兴被发配去了宁夏,以后御用监的差事,再不用被梁芳指手画脚了。”
李孜省说到这里,更加高兴。
梁芳倒台,他李孜省在外人面前表达惋惜,但私下里却非常高兴。
因为梁芳被贬斥,他李孜省收益是最大的。
……
……
张延龄前去厨房传话。
金氏这会儿正看着几个婆子丫鬟干活,而她自己则好似个监工一样,既不干活,也不离开,就环抱着双手在那儿杵着。
“李孜省又来家中吃饭?为啥不把你爹请出去吃?光来麻烦我们?他不是有权有势吗?居然赖在别人家里吃饭?”
金氏显得很不悦。
跟着弟弟前来的张鹤龄连忙劝解:“娘,就说你没见识,你不知道李孜省架子有多大,别人想请还请不回去呢,但现在李孜省就喜欢往咱们家跑,还赖着不走,这不正好说明爹的本事大吗?当然,老二本事也不小,嘿嘿!”
说完用讨好的目光看向张延龄。
金氏不以为然:“别人赖在咱们家吃饭,还是好事?”
显然以金氏的思维,丈夫地位擢升,应该被人请出去白吃白喝才对,而不是自掏腰包请别人上门来吃饭。
张延龄却笑道:“娘,李孜省还真说过要请爹,但爹最近不方便出门,难道你希望他去外面花天酒地,夜不归宿吗?”
这话算是正好戳中金氏软肋。
她立即把围裙套上,摆摆手道:“两个小的,别在这里捣乱,吃饭就吃饭,咱又不是供不起。只要你爹老老实实的,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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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画饼
张府。
后院由西北角院临时充作的饭厅内。
烛火摇曳间,觥筹交错。
张峦依然选择让儿子参与这次宴请,只是张家老大没机会上桌,只有老二有资格列席,且李孜省和庞顷也没什么意见,甚至还表现得很欣赏张延龄的样子。
“来瞻,有一事需要跟你说明白。”
李孜省正色道,“我知道这次的事,缘于贵府跟彭阁老家长公子间的恩怨……这不,彭家大公子现在也被下了诏狱,连他那一脉的家产也被朝廷查抄。”
张峦急忙问道:“那彭阁老呢?”
李孜省笑问:“来瞻啊,如今你人在翰林院,吃的是馆阁这碗饭,这会儿才想起来会开罪彭阁老这个顶头上司?”
“我……”
张峦一脸无奈,不由瞅了小儿子一眼。
心说,都是你小子干的好事,以后我还怎么在翰林院混?
“不必担心!”
李孜省笑眯眯地道,“你运气可真好,彭阁老致仕的上奏,陛下已恩准,特意赐他车马和酒食,让其早些归乡。
“且以东厂所查,最近这几年彭阁老家只有其长子借机敛财,彭阁老是犯下管教子弟不严之过错,但本身并无大罪。
“彭家大公子被下诏狱后,除了他两个儿子被彭家花重金赎出来,其妻妾都被抄没充公,过段时间,或在教坊司都能见到了。”
张峦想了想在国子监读书时听闻过的彭大公子妻妾的美貌,不由咽了口唾沫,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事情这么严重吗?”
庞顷笑道:“张先生,您找太子说这事的时候,就没料到局势会发展到这一步?还是说您在同情彭家大公子?”
张峦摇头不迭,道:“我也不知现在是什么心情,说起来,或是心中有愧吧……本来并没想过要把事情做这么绝的……”
“嘿,你找了太子,太子又去找了太后,太后心有不甘,把事闹到陛下那边,事情怎么可能会善了?”
李孜省笑着道,“来瞻啊,你这一整套计划可说是滴水不漏……要是太子不跟太后说,只是跟陛下讲,只怕陛下还是会对梁芳等人小惩大诫,绝对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妙,实在是秒啊!”
说完李孜省还忍不住猛拍了一下大腿。
“哦,这……我还真不知道太子找了谁。”
张峦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儿心虚。
因为儿子可是带他去过陈贵的府宅门前,虽然他没进去,但他知道儿子的计划就是让太子往太后那边使劲儿。
也就是说,儿子把局做得这么大,手段高超,最终也取得了绝佳的效果,连李孜省都忍不住击节赞叹。
他这个老子与有荣焉之余,又有些犯怵,生怕别人以为他是大阴谋家,不敢与他往来。
“来瞻,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李孜省见张峦表情有些不对劲,笑着道,“我不是非要探究你的秘密,只是……好奇心怎么都控制不了啊。
“你说你,明明可以靠推测天机等事,当个能掐会算的陆地神仙,受世人推崇,甚至我还可以把你推荐到陛下跟前,被陛下倚为臂助,可你就只是在……官场弄潮,不觉得大材小用吗?”
张峦连忙摇头:“我就是个平常人,喜欢做一些平常事。”
“不平常,一点儿都不平常。”
李孜省摇摇头,然后举起酒杯,发出邀请,“来,与我共饮一杯,喝完后,我还有一件事与你细说,或需要你帮忙呢。”
“好。”
张峦也举起酒杯。
庞顷笑着对张延龄道:“二公子不饮酒吗?”
张延龄赶忙谦让:“我年岁小,今日与宴就是负责陪客,专心给家父倒酒便是。”
“是啊,年岁小可以不必喝酒,对身体不好,再说喝多了误事。”
李孜省体贴地道,“你叫延龄,是吧?真是一表人才,回头有哪个大户人家要联姻,我一定帮你爹说和说和,给你定一桩好亲事,你说如何啊?”
张延龄笑而不答。
心想,我谢谢你啦。
我一个未来的国舅爷,甚至有资格在朝中呼风唤雨,用得着你来给我谈联姻之事?
对不起,你李孜省还不够格。
敬谢不敏!
……
……
酒过三巡。
李孜省终于把他眼前遇到的麻烦事说出来。
“来瞻,实不相瞒,万和寺案告一段落,但今年太后娘娘礼佛怕也无法成行……陛下的意思,本来是换一家佛寺上香,但以太后之意,事情闹得这么大,且连市井百姓都知晓她要去万和寺,这临时换了地方,怕是会引发世人非议。”
李孜省摇头叹息。
张峦诧异地问道:“坊间敢随便谤议太后吗?”
李孜省无奈道:“你是不知道,这修佛之人,最讲究个心境,还异常在意别人评价其修行虔诚与否,连我都不太能理解修佛者究竟是怎么想的。
“太后最怕别人说她用心不诚,而平常她对外又总与人说,她是为了家国社稷才去修行,甚至为陛下祈求平安,你说要是被人指指点点……那不成了危害社稷么?”
“这……”
张峦摇头道,“事情未免说得有点儿太大了。”
“我也觉得是有些小题大做。但事就是这么个事,浴佛节剩下没几天了,陛下把这差事委派给我,让我想个办法让太后满意,你说我……就算要临时抱佛脚,我也找不到这尊大佛在哪儿啊。”
李孜省说到这里,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张峦惊疑不定,摇头道:“是没几天了,难道要趁着这几天工夫再把万和寺修一遍?这怎么可能做到?”
李孜省也跟着摇头:“全部重修是不可能的事情,若太后真要去,只需将大雄宝殿修缮一新便可,但仓促间,我上哪儿找那么多木石料,甚至还不会给我拨太多银子,很可能……我自个儿要往里边贴钱。”
张峦认真想了想,捂着下巴凝眉思索,嘴上却不停歇:“是挺难的。但李尚书您人脉广泛,除了您有机会完成,旁人恐怕更不行了吧?”
“唉!”
李孜省唉声叹气,“这大概也是陛下找我的原因吧。来瞻,这件事……你觉得交给你如何……”
“啊?”
张峦大吃一惊,“我……我不行的。我……”
李孜省笑道:“你先别紧张,我知晓,你跟徽州商贾一直有往来,论跟民间商贾牵绊之深,我或还不如你呢。
“在京师中寻找到最好的木石料,目前各地在京商贾有此能耐的除了徽商外,就只有晋商了,你觉得这时候我会去找晋商帮忙吗?”
张峦差点儿就想问,为啥不能找山西商人?
有什么忌讳吗?
庞顷在旁注解:“张先生,您怕是不知,这晋商跟邓常恩一向走得近,就说先前令嫒选太子妃时,晋商还利用邓常恩从中作梗呢。”
“这……李尚书,您不必考虑我这边,一切要以大事为重。”
张峦显得很大度。
李孜省却摇头道:“山西商贾,一切以利益为先,我看着就烦,还是更讲诚信的徽商看起来舒服点。
“来瞻,你说要是你把这差事接下来,再以太子的名义,短时间内把他人认为完不成的差事办好,那不既彰显了太子的孝道,又体现出你卓绝的办事能力吗?”
“啊?这……”
张峦一听,这是在给我表现的机会吗?
我怎么听着,倒像是在给我挖坑呢?
李孜省道:“人手都给你找好了,京营的人,不管需要多少都随时给你调拨过来,你以翰林修撰的身份前去监工……哦对了,其实你太常寺少卿的职务,陛下并没有给你卸下来,你知道吗?”
“是吗?”
张峦大吃一惊。
“你现在是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史官修撰。这事你要是办漂亮了,六部中都能给你谋个差事。”
李孜省继续给张峦画饼。
张峦不由将目光转向儿子,用眼神求证这件事是否可行。
这一幕,恰好被对面二人瞅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