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257节

  张峦用师长的口吻出言教训,“痘疮瘟疫是谁给你们免除的都不知道,却跑来叩谢佛祖?我看你们分明是忘恩负义!”

  张延龄赶紧过去拉住冲动的老爹,笑着道:“勿要见怪,家尊是说,你们拜错对象了。听说乃城里一位神医,找到了对症之药,才让京师乃至于整个大明免于瘟疫困扰。”

  少年怒目圆睁,冲着张峦喝道:“我看你就是想欺负我娘。你这个坏蛋,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少年针对的人是张峦,张峦显得很苦恼。

  明明是我用种痘之法给你们免除了灾祸,你们现在不谢我,居然跑来感谢佛祖?

  那种做了好事被人窃占功劳的憋屈感太过强烈……感情我来拜佛祖,佛祖却还抢我造福人间的功劳?

  那我干脆拜我自己得了!

  “干什么,想打架吗?”

  张鹤龄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了张峦身边,此时的他前呼后拥,一群人黑压压就过来了。

  正在撒泼的少年看到这一幕,不由一怔。

  怎么出门调戏良家妇女的糟老头子,还带了一大群人出来?

  这架势一看就很凶残啊!

  在地上叩拜的妇人急忙起身,将儿子拉到身后,不断俯首作揖:“几……几位老爷,吾儿他不懂事,妨碍到你们了,抱歉,抱歉。”

  “娘,是这些人无礼在先。”

  少年显得很不服气。

  张延龄笑道:“小兄弟,家尊只是告诉你们,有关痘疮瘟疫这件事,你们拜错庙门了,这跟佛堂里供奉的佛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感谢,就应该去谢发明种药防疫之法那人。”

  妇人道:“妇道人家不知道这些,多谢小少爷提点。”

  少年气恼地道:“你叫谁小兄弟?你几岁大?”

  “我靠。”张鹤龄凑上前,冲着少年横眉冷对,“给你脸了?敢跟我弟呼来喝去的,是不是找揍?”

  “来啊,谁怕谁?”

  少年显然没吃过社会毒打,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还是妇人识趣,赶紧拉着儿子往远处人堆里躲,一边走一边说:“别惹事,别惹事,出事了宗族的人不会帮着咱,一准儿吃大亏。快走,快走。”

  ……

  ……

  一场小骚乱,很快就结束。

  张峦叹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跟他们讲道理,怎么就行不通呢?”

  张延龄笑道:“爹您既知道讲不通道理,为啥还要讲?人家说得也没错,化解了灾难,感谢心中敬畏的神佛,其实这没毛病……有几个人真正知道是谁在背后帮他们化解灾难?”

  “你……”

  张峦想抨击一下儿子这番话,最后却发现无言以对。

  张延龄又道:“倒是先前那小子,看上去虎头虎脑的,大哥,你觉得收回来当个小弟如何?”

  “就那小子?我一个打十个。”

  张鹤龄又在那儿吹牛逼。

  张延龄对身后跟着的常顺吩咐:“包打听,你去问问那小子究竟是谁,家里是怎么个情况,看看是否能收到手下打个杂什么的……我看他挺有胆识的,还很孝顺,叫过来帮忙做事,挺好的。”

  “啥意思?老二,他骂你,你还招他过来干活?”

  张鹤龄一脸不解。

  张延龄凑过去,低声道:“哥,你没发现,那小子没爹?”

  “你怎么知道的?是又怎样?”

  张鹤龄皱眉问道。

  “你没听说他娘说出事了宗族的人不会帮忙吗?那就说明他爹没了,宗族的人不再管他们……这小子那么莽,以后让他做点儿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出了事也没人帮他,这多方便?大哥,你说你有什么难办的事,跟着你的那些拥趸,会替你办吗?”

  张延龄发现跟张鹤龄讲什么大道理不通,只好另辟蹊径。

  张鹤龄仔细琢磨了一下,猛一拍大腿:“哎呀,老弟,我发现你脑子可以啊。跟我这群人,他们一个个拖家带口,别说干点儿为非作歹的事情,就是打人都得提前给他们安家费,还是找个没啥背景的办事更为方便。那个谁!”

  正在听兄弟二人掰扯的常顺急忙近前:“大公子,我在呢。”

  张鹤龄道:“赶紧去把那小子追上,问问他要不要跟着咱一起干。”

  张延龄再度提醒:“说话尽量客气点儿,就算他眼下不同意,也要查清楚他住在哪里,回头再上门招募。

  “现在我们正在扩大团队规模,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只要有合适的对象,你尽管往这边介绍,亏不了你。”

286.第286章 存在感

  286.

  礼佛完毕,一个时辰后父子三人返城回到家中。

  张峦没去主屋跟妻子汇报情况,直接把小儿子带进书房,问道:“延龄,你不是说回城后有事跟我讲吗?说吧!”

  张延龄道:“爹,此番万和寺一行,不知您有何感想?”

  “没啥感想。”

  张峦摇了摇头,随即想起什么,诧异地问道,“不对啊,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张延龄笑眯眯地道:“爹您不觉得,这佛寺的钱很好赚吗?”

  “那倒是,佛寺里各种各样赚钱的名目太多了,就连烧香都有那么多花样,没钱的连礼佛都只能站在门口,更别说还可以随时向信众募集善款……啊对了,你说的那个什么朝廷拨款重修佛寺,钱最后都落到谁手里了?”

  张峦说到这儿,眼前一亮,但随即就黯淡下来,“莫非你是想让为父以后也干佛寺这行当?没错,这一行钱确实好赚,但为父不想出家啊……亦或是你想让为父把修造佛寺的活计给承揽下来?但为父一来没人脉,二来手下也没人啊。这些听起来都很不靠谱……”

  张延龄道:“就算爹您想干这些,暂时也没机会,爹您知道这万和寺现在是谁在背后负责一切吗?”

  张峦摇摇头。

  “乃梁芳。”

  张延龄郑重地说道。

  “嘶……怎么又是这厮?”

  张峦先是嗔目,继而苦笑道,“这朝廷上下,京师内外,少不了他梁芳的事,是吧?”

  张延龄道:“下月初三,乃太后上徽号的日子,初八就是浴佛节,太后会去万和寺上香,您应该知道,太后是最崇佛家事的……”

  张峦打断儿子的话,问道:“那又怎样?跟为父有何关联?”

  张延龄继续道:“梁芳负责重修万和寺,却中饱私囊,听说他把木石料的采购直接划拨给了彭家长子彭勉敷,而彭勉敷则把低劣的木材一批批往京师运,很多都是地方上民宅和佛寺淘汰下来的旧料。”

  “啊?”

  张峦吃惊道,“姓彭的胆子这么大?”

  张延龄笑道:“有银子赚,当然会有人铤而走险。再者说了,有梁芳和韦兴给他撑腰,他什么都不怕。最后,人家的父亲乃阁臣,位高权重,没事谁敢招惹他?”

  张峦摇头不已,道:“可是这也太糊弄人了吧……此等事被人发现了会如何?”

  张延龄道:“知情人并不多,就算有人获悉内情也不敢往上报。另外,木头外面刷上一层油漆,谁能看出来料子是新是旧?若是贸然告发,等于是开罪梁芳,以后还过不过日子了?”

  “吾儿,你是有什么打算吧?想来你也知道梁芳不好惹,不会又让为父去参劾他吧?咱能不能消停一下,过几天安稳日子。”

  张峦咽了口唾沫,一脸颓丧的表情,显得有心无力。

  张延龄笑了笑:“放心,这次不由我们上疏参劾,改而请太子出马,一扫朝中奸邪!”

  张峦又是悚然一惊:“太子参劾?你……你可真是敢想敢为啊!”

  “爹,我是这么想的……陛下之所以一直有易储的想法,除了有万贵妃和梁芳等人怂恿外,还有就是觉得太子不肖他,太子平时表现太过中规中矩,老实过头了,总的来说就是没什么帝王风范,先前贡品案,太子看似得罪了梁芳,但其实已让陛下刮目相看。

  “但这还远远不够,毕竟那件事乃梁芳出手在先,主动挑起争端,太子属于被迫应战,且冲在前面的是东宫常侍覃吉等人,陛下并不觉得太子有多大的魄力。

  “可要是太子上疏参劾梁芳,情况就不一样了,这会显得太子勇于进取,敢于跟那些不知进退的宵小之徒作斗争,在陛下心目的坏印象也会大为改观。”

  张延龄将他的理由,大致说了说。

  张峦摇头不迭:“不妥,不妥。要是被梁芳知道你在背后搞鬼,对咱们家的影响实在太大。其实为父现在想的是,在翰林院中安心过几天舒心日子。”

  张延龄嘲讽道:“您现在是太子的岳丈,是可以无忧无虑过一段舒心日子,但若有朝一日太子被废,那咱可就啥都没有了,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咱只能灰溜溜返回兴济过苦日子。”

  “那……那……”

  张峦有点儿招架不住。

  “所以说,咱该出手时还是要果断出手。若是爹担心由头不好找,那就更容易了……”

  张延龄继续道,“正因为太后要去万和寺,那座寺庙才得以重修,而礼佛这种事最讲究虔诚,若太子知晓当下的万和寺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严重影响皇太后的佛家修为和道行,他以孝义为名出面揭发此事,这不正好体现出太子的忠孝仁义?”

  “靠,你小子不会是提前把什么事都想好了吧?”

  张峦翻了个白眼,问道,“吾儿,你觉得人家太子,凭啥听你的?脸大吗?”

  张延龄坐在那儿,将头往旁边一侧,脸上露出一副“夏虫不可语冰”的不屑神色:“爹,您听不听我的不打紧,只要太子听姐姐的话就行。”

  “咳咳咳……”

  张峦猛烈咳嗽起来。

  张延龄见状连忙起身轻拍张峦后背,轻声道:“爹,您别激动啊……您想想,最近梁芳是不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像他这样睚眦必报的人,吃了暗亏,能不找回场子?您若是想偃旗息鼓,他觉得您怂了就会胆气陡增,张牙舞爪冲过来,正所谓敌进我退,现在我们身后没有退路可言。”

  张峦扁扁嘴道:“没那么玄乎吧?一个宫中没卵子的家伙,值得咱这么筹划?真如你先前所言,过个半年,太子上位后收拾他不是轻而易举?”

  张延龄冷冷道:“就怕这半年不好过啊,且你敢确定,半年后那件事发生,梁芳不会联合宫里的什么人,来个……倒反天罡?”

  “……”

  张峦瞪大眼睛,神色呆滞,像个木偶一样坐在那儿。

  诚然,张延龄所说乃历史上未曾发生之事,但这并不代表以后就不会发生,毕竟历史已经有了改变,谁知道蝴蝶翅膀扇出的风有多大呢?

  张延龄规劝道:“爹,我们这么做最大的目的,其实是想让太子知道,我们张家一直在背后帮他,在他有可能遭遇易储危机的时候,我们一次次出人出力,全力以赴匡扶,只有这样,他将来才会对我们感恩戴德,随时随地都会想如何才能报答我们。”

  “嗯。”

  张峦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要是咱什么都不做,太子大概率也会什么事都没有,平稳登基。但您说那时候太子会把咱当一号人物吗?您难道就想当个翰林修撰,以后不想再进一步,混个什么侍读、侍讲乃至学士当当?”

  张延龄就差说,我们现在做的就是为了刷存在感。

  “与其等太子登基后,荫蔽我们,我们被动接受封赏,还不如让太子觉得,是咱帮他筹谋一切,助他登基,成就他的帝业。只有这样,他才会真正信任我们……

  “您要知道,从太祖立国至今,大明的外戚没有一家有机会在朝中呼风唤雨,你这个国丈不会想着将来当个富贵闲人,表面上尊贵,其实手里屁大点儿的权力都没有吧?”

  张延龄继续添油加醋。

  张峦道:“行行行,你想做你就去做,别来跟为父说。为父有时候都在想,你小子是不是也这么算计我和你姐姐的?”

  “呸。”

  张延龄啐了一口,冷着脸问道,“咱家以前啥光景,爹您不会不知道吧?要不是有我筹谋,姐姐能当上太子妃?张家会鱼跃龙门,贵不可言?别人没数,难道您心里还没数吗?”

  老张一听顿时蔫了。

首节 上一节 257/258下一节 尾节 目录